第38章
許晗愣愣地坐在床上,手上抱着泰迪熊,心中卻想着那些和韓祁有關的回憶。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她還是沒有記起來,但是,那些相處片段……這個人,曾經在她的童年時代也是占據過位置的。
小時候的她,雖然有爺爺他們疼着,身邊卻沒有什麽玩得好的朋友,哥哥又要每天上學,所以,韓祁這個不用上學,又會經常和宋爺爺來拜訪的少年就成了她想要找的玩伴。
小時候的韓祁,在許晗的記憶裏是個話不多,但是你說什麽他就會幫你去做的好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個時候的她非常期待宋爺爺的到訪。
蛋糕那一次,隐約記得那天應該是韓祁的生日,然後她說生日必須要有生日蛋糕,韓祁就帶着她去了一家甜品店,又點了一桌蛋糕,卻是讓給她吃的。那會,她只顧着被蛋糕的賣相吸引,也沒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失禮。等吃了幾個才想起對面的韓祁一個都沒吃,偏偏對方又甩了那句打包的話,也就繼續啃起了蛋糕。
一想到自己小時候竟然還有這麽丢臉的時候,許晗就忍不住抱着泰迪熊在床上來回滾了幾圈。
可是,她到底是怎麽忘記有這麽一個人的呢?到最後,許晗把這歸結為小孩的忘性。
對于一個在接下來很多年都沒有再出現的人,忘記似乎也是理所當然會發生的事。于是,許晗很心安理得地繼續選擇忘記。
過了一會,許晗想起自己曾經拜托爺爺的事,松開泰迪熊下了床。
出了自己的房間,許晗先去了書房,知道韓祁剛剛下樓,蹭蹭地小跑追了出去。追到樓梯,許晗看到正往門口走的韓祁,揚聲把人喊住。
韓祁停下腳步回頭,看到許晗握着扶手往下探腦袋看自己,微微皺眉。
許晗看他不說話,也不走,扶着樓梯走了下去。來到韓祁面前,許晗仰起頭,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猶疑,又帶了幾分期冀。
“有事?”等了很長一會都不見許晗開口,韓祁主動問道。
“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說話的時候,許晗有些別扭地把頭轉到一邊,然後覺得拜托別人幫忙的時候沒有去看對方的臉非常失禮,複又轉回頭,“我聽爺爺說你的身手很好。”
彼時,唐詩語到了邵永申的別墅。走進別墅內部,唐詩語感覺到今天有些莫名得安靜,就連踩下的腳步聲都顯得特別大。四下掃了一圈,唐詩語放下心中的異樣,快步走向邵永申所在的房間。
推開門,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西裝的邵永申,唐詩語愣在原地。在她的記憶裏,幾乎沒有看過這個男人穿過白色,一直都是穿得深色。而現在,這一抹白色穿在對方身上,配上那張此刻笑得幹淨的臉,唐詩語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變得有些陌生了起來,連帶記憶中的這個人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怎麽了?”看到唐詩語站在門口發愣,邵永申微微一笑,走上前拉着她進來,一邊笑着念道,“總和你說可以過去接你,你啊,就會和我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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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語氣讓唐詩語放下了心中的意義,臉上笑笑沒有說話,人被帶着坐進了一旁的沙發。剛坐穩,邵永申就遞了一杯果汁過來,“你最愛喝的,新鮮榨的。”
唐詩語謝着接了過來,低頭喝了幾口,緩緩擡起眼看向坐在對面的邵永申。對上邵永申笑意盈然雙眼,唐詩語緊緊握着杯子,一時之間反倒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嚴格來說,她并不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像陳洛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背景,也不像孔慶航那種不必多說就能大概了解的豪門背景。
這個男人身後牽扯得太多,即使他不會對她隐瞞,她也無法了解他背後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對她而言很危險,她還沒有自負到認為扯進去能夠全身而退,所以,面對邵永申的時候,內心深處總是懷有一份小心。不是不信這個男人對自己表現出的善意,而是不能肯定任何的意外。
看着陷入沉思的唐詩語,邵永申也不着急,拿起桌上的另一杯果汁慢慢喝了起來。
等到唐詩語克服心中的猶豫打算開口時,忽然覺得頭暈暈地,眼前的視線也跟着模糊起來,不由叫了邵永申一聲。而當邵永申邁步過來,唐詩語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接着靠向身後的沙發昏了過去。彎腰接住從她手上滑落的果汁,邵永申低頭注視着仿佛陷入沉睡的唐詩語,眼中眸色逐漸轉深,漸漸地,一聲低低的嘆息響起在房間。
安靜得聽不到一絲任何雜音的房間,邵永申一直保持着俯身的姿勢,目光深沉地注視着躺在沙發上的唐詩語。驀然,“踏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在門口,邵永申保持不變的姿勢對背後低喝道:“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許久不見,永申你的脾氣似乎見長了?”來人打趣着走了進來,同樣穿着一身白色西裝,卻又和邵永申的感覺不同。這是一個長得極為清俊的年輕人,脖子上挂了一個十字架,挂在臉上的笑容親和而充滿一種不可言明的治愈感,再配上一身白色,遠遠走來,有種飄渺的出塵感。
聽到熟悉的聲音,邵永申轉過身,看到來的人是他,神色一愣,“明笙?你怎麽來了?”來人在青龍裏有個“神父”美稱的杜明笙,也是公司不可或缺的智囊。平時,公司新納的成員有晉級核心成員的可能,便會受到“神父”的感召,往往這些受了感召出來的成員,皆對幫會充滿了濃濃的歸屬感,也對“神父”充滿了敬慕。
杜明笙溫和地笑了笑,步履優雅地走到他面前,“自然是來看你的,嗯?這個女孩……”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唐詩語,邵永申下意識地想要阻擋他的目光,又似想到什麽,直起身讓他看了個清楚。
杜明笙卻沒有看太久,似乎是覺得有些失禮。“她是永申你的心頭好?”
邵永申沉默了下來,察覺到中間有異,杜明笙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坐下後,杜明笙看着他的眼睛淺淺地笑了,口中溫柔道:“看樣子,你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邵永申笑着搖頭,但那笑容在杜明笙眼中多了幾分苦澀和不甘,耳邊聽到對方用着言不由衷的口吻回道:“小事而已。”
杜明笙又将視線掠了過去,唐詩語的相貌清晰地映入眼簾,少刻,彎起眼溫溫地笑意流淌而出,漫不經心地道:“你要要是不介意,不妨把這小事交給我?”
第二天,天還沒亮,許晗就被手機定好的鬧鈴給吵醒了。揉着有些睜不開的眼,許晗踉踉跄跄地拐進衛生間開始洗漱。等到走出家門來到外面,韓祁已經立在前面的一顆樹下,背脊挺直,神色淡然,一眼看過去,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感覺。
許晗頓了頓,随即快步走到對方面前。韓祁低頭掃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重新擡起,淡淡地道:“走吧。”說完,率先轉身邁步,許晗便在他身後跟着。
走了一會,韓祁慢慢放緩腳步,直到許晗走上來和自己并肩。目視前方,韓祁的餘光盡數落在右側的許晗身上。昨晚的拜托,哪怕是已經答應對方,韓祁還是有些疑惑。卻不是疑惑許晗找自己幫她訓練身手,而是疑惑對方開口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雖然平靜,但是充滿了某種渴求的決絕。
他不喜歡這個女孩的身上有太多負面的情緒,韓祁沉了沉眼,身邊的許晗似有所覺,擡頭看了他一眼。韓祁不着痕跡地收回餘光,許晗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把注意力轉了回去,專心走路。
十來分鐘之後,兩人到了附近的公園。一到裏面,韓祁停了下來,一邊從袋中摸出一只秒表,然後對許晗點了點頭。得到韓祁的指示,許晗稍作熱身,拔腿繞着公園跑起了圈。
跑了幾分鐘,許晗喘着氣停在韓祁面前。看着扶着自己雙腿的許晗,韓祁皺了皺眉,手上不知什麽時候買了一瓶礦泉水給她遞了過去,口中冷着聲音作出結論:“體能太差。”
許晗擰着瓶蓋的動作就這麽頓了下來,仰頭看過去,對方的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不過,許晗還是從中感覺到了韓祁對自己成績的不屑。想了想爺爺的話,許晗努力地忍下那股不服氣,用着還帶喘氣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地回道:“這已經是我能夠跑得最好的成績。”
對峙幾秒,韓祁皺眉道:“先從1500米開始。”
許晗也皺眉,“不能直接教我格鬥?”
“想找人打架,沒人會攔你。”許晗語氣中的迫切,韓祁當沒有聽出,只是不冷不淡地看着她,仿佛只要許晗一應聲,就會馬上走人。
許晗垂下眼,半晌,有些悶悶的聲音飄入韓祁的耳中:“我跑!”
“那就開始吧。”
許晗一噎,手上把瓶蓋擰緊,用力地塞回韓祁懷裏,然後扭頭從他身旁跑了過去。下一刻,許晗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不遠不近地響起在身後,回頭一看,韓祁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心中哼了一聲,許晗當沒看見,繼續跑自己的。
“注意吸氣、呼氣……”就在許晗下意識地想要拉開和韓祁之間的距離,韓祁忽然追了上來,并在旁邊給她說起了長跑的技巧。聽着韓祁語速緩慢,又沉穩有力的嗓音,許晗漸漸抛開了最開始的置氣,用心記了下來,一邊馬上投入實踐。
許晗的運動細胞不能說不好,但在之前,也是個慣會偷懶不常運動的人,因此,先是800米的測試,再是1500米的鍛煉,幾圈跑下來,一張本來紅撲撲的臉泛成了白色,雙腿也跟灌了鉛似的挪不動一步,直接就想往一旁的草地倒過去。
韓祁上前把許晗穩住,“先走幾步。”
許晗彎腰揉着腹部猛搖頭,“我走不動了。”
韓祁低下頭,發現許晗的額頭涔出了冷汗,身體也往地上蹲了下去。略一沉吟,俯身攬上許晗的腰,也不管許晗是不是會被這個動作硌疼,将她半提半抱地往前走。
“你做什麽?放我下來。”突如其來的動作将許晗吓了一跳,反應過來立刻沖韓祁嚷嚷。只是,韓祁素來不是個聽人嚷嚷就解釋的人。見他沒有反應,許晗只能自救,奈何以雙方的身高差,被韓祁這麽提着,雙腳根本沾不到地面,只得洩氣地由着對方前行。
走到附近供人休息的長椅,韓祁把許晗放了上去,自己在她旁邊坐下,然後拿起許晗的一只腿放到自己的腿上開始揉捏。這種不打招呼的自我行為,讓許晗又是氣又是無奈,但很快就被對方高超的按摩技術揉得舒服得想要閉上眼睡過去,就連肚子似乎也不像剛才那麽難受了。
“另一只。”
“啊?哦。”明白過來的許晗把自己的右腿換了過去,一邊偷偷看向正認真幫自己按摩的韓祁。這人,看着是個脾氣硬的,原來也是個心軟的。這一點,倒是和記憶中那個人對上了號。想到這,許晗忽然問道:“韓祁,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怎麽認出我的?”
聽到她的話,韓祁按摩的動作一頓,“沒有。”
許晗明白韓祁說的沒有是指沒有在第一次認出自己,心下暗道一聲騙人,“如果不認識的話,你只會當看不見吧。”想也知道,以這個人的性格,如果沒有在認出的情況下,就算她以更壞的情況下倒在路邊,這個人也不會多看一眼。
“沒有,”韓祁繼續以非常肯定的語氣作了回答,不過,看許晗不罷休的姿态,側過頭看她,“你想說什麽?”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下來。
許晗搖頭,既然對方不想承認她又何必一定要把話說破。反正,經由爺爺的提醒,她已經把對方和記憶中那個讓自己對蛋糕産生陰影的人劃上等號,對于這個人也沒了以前那種雲裏霧裏總有一層隔着的不确定感。
然而,許晗不再追問,韓祁卻反問了起來:“把話說清楚。”
“沒什麽,只是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罷了。爺爺說我們小時候關系很不錯,不過我沒什麽印象。”剛說完,許晗感覺腿上一痛,口中跟着喊出了聲。
低低的抽氣聲傳入耳中,韓祁放揉了手中的動作。
許晗看了看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還是淡淡的,覺得大概是自己小心眼了。
“走幾步試試。”
許晗聽話地站起來走了幾步,發現原本邁出去很沉的雙腿沒了之前的酸重,心中對韓祁的手藝倒是起了一絲意外,臉上不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但被韓祁的一句“你以前體育課都及格了”給剎住了笑容。
“及格了。”許晗咬牙地吐字。
韓祁報以懷疑的眼神看她,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握了握又松開,指間似乎還殘留着剛才的觸感——柔軟而細膩,一絲說不清的悵然自心底流淌而出。
另一邊,從昏迷中醒來的唐詩語發現自己坐在一架飛機上,脖子上被帶了一個很細的項圈,而項圈的一頭有一條更細的鎖鏈通向坐在旁邊的男人手上。
看到她醒來,杜明笙笑得暖如春回大地,“醒了?”
意識剛剛回籠,唐詩語的反應有些茫然和遲鈍,“你是誰?邵……永申呢?我們這是去哪?”說完的一刻,唐詩語恢複了自己的判斷力,也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畫面,随之而來的是一股被背叛的憤怒和不解。
杜明笙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疑問,而是将給她留下的牛奶和面包遞了過去,“先填下肚子,學校和家裏那邊你不用擔心,他會幫你安排好的。”
聽到這話,唐詩語的心中警鈴大作,看着杜明笙一瞬不瞬地問道:“你是說,我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回不去?”
杜明笙彎起眼輕輕笑了,“我是永申的朋友叫杜明笙,目前受他囑咐照顧你一段時間,順便,帶你出去旅游散散心。”
“那這根又是什麽意思!”唐詩語憤憤地扯出脖子上的項圈,卻見對面的人笑得更加溫暖陽光,再配合男人舉起十字架的舉動,整張臉就像是發了光一樣閃人。
“永申擔心你。”說着,杜明笙把早餐放到了唐詩語的折板上,臉上煥發出的光輝越來越盛,“吃吧,孩子。”
神棍,這一刻,唐詩語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