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出燦陽

第69章 悲歌（捉蟲）

簡陋的出租房裏。

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面容幹淨美好，他将手裏的書合上，紅着臉對母親說：“媽，我戀愛了。”

坐在燈下縫補衣物的溫婉女人聞言擡起頭來，看着兒子笑道：“真的？什麽時候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少年嗯了一聲，神色中有些緊張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堅定。他深呼吸一口氣，看着女人說：“他，是個男人。”

女人手中的針一下子紮進了手裏，血瞬間就湧了出來，她疼得一個激靈。

少年突然在女人面前跪下了。

他說：“媽，我真的喜歡他。”

女人面色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給媽媽幾天時間，我要好好想想。”

“媽！”

女人顫着雙手将衣服放在一邊，起身道：“好了，別說了。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房門咯吱關上了，少年跪在原地，聲音低不可聞，他說：“對不起。”

畫面一轉，漫天大雨中少年聲嘶力竭的大吼道：“不可能，你騙我。”

女人将散落在泥水裏的照片盡數撿了起來，她緊緊擁抱着兒子，哭泣道：“是真的。媽媽怎麽可能騙你，這個孩子他真的不值得你托付終生，他對你不是真心的。聽話，跟我回去吧。爸爸來接你了，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少年狠狠的推開女人，他紅着眼眶就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我不信，你騙我！”

“你騙我。就算你用這樣的法子，我也不會跟他走的，我不會承認這個父親！”

漫天冰雨灑落，呵氣成霜，女人痛苦道：“……子遲，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和你爸爸沒關系。”

“他不是我爸爸。”少年大吼道，“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爸爸。我姓洛，不姓謝，這輩子也不能回去！”

“你要去哪裏？”女人沖上去拉住轉身欲走的少年，“媽媽和你說了，這件事和你爸爸沒有關系。那個男孩子是我自己調查的，他不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只是在玩，你明白嗎？那個男孩子腳踩兩只船……”女人将手裏的照片遞到少年面前，急切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吶，就是這個男孩子，他抱的這個男孩子……”

少年一揚手将女人手中的照片盡數打飛出去，他後退一步，在水中摸索着，撿起了方才掙紮間掉落在地上被塑料袋包裹的盒子。

少年緊緊抓着那個藍色的盒子，用手指洗去上面的泥水，聲音裏帶着細微的顫抖，“他的生日快到了，我們說好一起過的。媽，你快回家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子遲，你回來，不能再見他了。”女人去拉少年的手，少年卻早已沖了出去。

少年在漫天大雨中狂奔，終于到了那個人所住的地方。可是房間一片漆黑，很顯然家裏沒人。

少年冷的瑟瑟發抖，他進了樓道，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才小心翼翼的拿出藍色的盒子。

盒子外面細心的過了一層塑料袋，即使是這麽大的雨，也不會弄濕裏面的禮物。——他精心挑選的生日禮物。

十二月的雨水格外的冷，少年站在門後，不停地往掌心呵着氣。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終于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是他！

少年精神一震，向前邁了一步，探出半個頭來。

只見雨幕中，韓睿與一名身形纖瘦的男孩并肩走在一起，在昏暗的路燈下，他看清了那個少年的面容——和照片上的那個男孩。

少年攥緊了手中的盒子，韓睿手中撐着傘停下腳步，和那個男孩面對面站着，他們的話也清晰的傳進了少年的耳中。

那個男孩說：“韓大哥，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要不要……”聲音隐含擔憂。

韓睿疲憊的抹了一把臉，打斷他說：“沒事，我好着呢。這麽大的雨，要不你別回去了，今晚住在這裏吧。”

門後的少年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只聽那個男孩說：“不了，阿爺還在家等我呢。”說着上前一步将手貼在了韓睿的額頭上，過了一會兒松了口氣，“已經開始退燒了。”

韓睿好像被冰了一下，抓着那個男孩的手在掌心中搓了搓，又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男孩身上，“行了，快回去吧。你可別生病了。我這就到家了，沒事的。”

男孩點了點頭，将手裏提着的藥交給韓睿，囑咐道：“按時吃藥，回去受點暖。別多想，叔叔那邊……”

韓睿的聲音冷了下來，他說：“不用擔心，他們的事我會解決的。”

男孩擔憂的看着他，然後嘆了口氣推着韓睿說：“快進去吧，要不然今天的罪就白受了。我明天來接你？”

韓睿搖了搖頭，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麽似的，神色柔和下來，臉上露出笑來：“明天……”

“額。”男孩突然轉過身，看着出現在門後的少年，愣了愣。

韓睿轉過身，就見少年站在門外，他先是一喜，随後；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多穿一點，也不知道撐傘？病了怎麽辦？”韓睿絮絮叨叨，抓着少年的手不停地搓着，還低下頭往他的掌心呵氣。

撐傘的男孩看着他們，說：“那我先回去了。”

韓睿全副心神都在少年身上，聞言嗯了一聲。

少年面色很冷靜，他冷冷的看着那個遠去的男孩，直到韓睿捏了捏他的耳垂才收回視線。

韓睿看着他笑道：“你來了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你啊，冷不冷，快跟我回家吧。”

少年的腳好像釘在了原地，韓睿疑惑的看着他，“怎麽了？你也想去醫院報道？我可不允許。”他說完咦了一聲，一把拿過少年攥在手中的盒子，笑道：“這是什麽？”他邊說邊打開了盒子，裏面是一塊造型精美的男士手表。

韓睿伸出手撫摸着那表盤，神色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是給我的嗎？”

“韓睿。”少年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而顫抖。

韓睿心疼的去拉他，“冷了吧，我們回家吧。給你煮姜湯。”

少年一把甩開他的手，搶過手表狠狠的摔在了泥水中。

他說：“我們分手吧。”

剛沖進雨中将表撿起來的韓睿愣住了，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随後笑着去拉少年的手，“好了親愛的，今天可不是愚人節。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再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跟我回去吧。”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少年再次甩開了韓睿的手，轉身離開。

“洛子遲！”韓睿皺眉，欲上前攔住他。

那少年突然轉過身來，那雙他最愛的眼睛裏堆滿了厭惡，他說：“不要過來！”

韓睿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好像下一刻就要從喉嚨裏飛出來，他輕聲道：“子遲，你到底怎麽了？”

少年盯着他突然笑起來，“韓睿，你不會覺得我真的喜歡你吧？”

他看着韓睿難看的臉色，有些暢快的笑道：“我不過是對GAY一時好奇罷了，看看你自己。”少年的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随後道：“現在我膩味了，不想陪你玩了。韓睿，你知道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天我有多惡心？”

畫面再次一轉，耳邊是煙花升空炸裂的聲響。地面上早已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雪，新年到了。

外面歡喜的氣氛對這個簡陋的出租房裏的主人來說，好像沒有任何影響。

少年低着頭坐在沙發上，身上原本合身的棉衣現在好像成了一個空殼子。——他瘦的太厲害了。

中年女人坐在收拾好的行李箱旁邊，看着兒子說：“子遲，明天我們就要出發了。你要不要跟好朋友告個別？”

少年靜默半晌，才搖了搖頭，說：“不用了。”

女人心疼的揉了揉兒子的頭發，說：“你真的想好了嗎？媽媽不想逼你。”少年擡手緊緊的抱住了母親，重重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少年接了起來。

“子遲。”韓睿的聲音壓得很低，他說，“先別挂電話，那天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需要好好談談。九點，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女人輕聲問：“是誰？”

“……沒有誰，打錯了。”

看着兒子顫抖的手，女人說：“是那個叫韓睿的男孩子？”

少年別過臉去，“不是。”

女人嘆氣道：“如果你心裏真的覺得放不下，就去見見他吧。”

少年抹了把臉，說：“……您不是說他不可信嗎？”

女人道：“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要相信自己的心。”

夜晚如約而至，少年拉着行李箱站在門外，看着母親鎖了房門。

女人看着兒子，目光悲憫，“走吧。”

冷冽寒風伴随着大雪吹在臉上，女人站在小區門口，說：“等一會有車來接我們去機場。”

少年看着漫天飛雪，還有母親新買的衣服，聲音很冷：“那個人呢？他為什麽不來？”

女人臉上難掩失落，但還是說道：“你爸爸要工作，很忙。”

八點五十分。

車子駛上馬路。

少年咬緊牙齒，盡量使自己不去注意時間，可怎麽也控制不住自己關注時間的眼睛。

終于，在時針指向九點鐘的時候，少年大聲說：“停車！”

“我讓你停車！”

司機沒有動作，少年急切地拍打着車門。直到女人說：“停車。”

司機才開口道：“夫人……”

女人說：“在路邊停車，你回去跟謝紹說，我們不去了。”

少年錯愕的看向女人，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鼓勵道：“去吧，把他帶回來，媽媽在家裏等你。”

少年重重點頭：“嗯！”

九點十分。

少年在車流中狂奔，終于到了他們約定的地方。——教堂。

少年很喜歡教堂，那裏總能使人心靈平靜，韓睿投其所好，總是陪着他，這裏也就成了他們約會的“老地方。”

可是在那裏卻沒有見到人，四周黑漆漆一片，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慌亂，拿出手機撥打了韓睿的手機。

沒有聽到鈴聲，少年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響。他循着聲音尋了過去，卻見那個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了幾個月的人，與一個人相互相攙扶着，笑道：“他妹的，老虎不發威真當我是病貓啊。”說完又關切道，“你沒事吧？哪裏受傷了？”

那個人說：“韓大哥，我沒事。”

——依然是那個男孩子。

少年攥着手機，到了指骨發白的地步。他一步步後退，最後轉身狂奔離開。

漫天飛雪順着寬大的棉衣飄進脖頸，冷的渾身打顫。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于停了下來。母親就站在馬路對面看着他，見到他有些詫異。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盡數彌漫上來，少年癟着嘴，淚水壓抑在眼中。他向前邁了一步，馬路對面的女人指了指紅路燈，向他搖了搖頭。

綠燈亮了，少年不顧一切的沖向了向自己張開雙臂的女人，他緊緊抱着她，壓抑許久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女人拍着他的背安撫他，“你還有媽媽。你不想去謝家是不是？媽媽也不想去。我們搬家吧，去另一個城市，媽媽永遠陪着你。”

——向來節儉的她換了新衣服，化了淡妝。卻跟少年說她不想回謝家，不想見他。

——她在撒謊。

少年知道，卻還是點了頭，女人替他擦掉眼淚：“我們回家吧。”

“……好。”

人群中傳來驚呼之聲，少年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跌倒在路邊。

失控的卡車朝他方才所站的地方撞了過來。

嘭！

“不——”少年撕心裂肺的聲音在雪夜與隆隆炮聲中響起，頃刻間消散在風中。

——她穿着新衣服

——她化了淡妝

——她，很想見他

少年嘴巴大張着，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連哭都哭不出來。

——洛子遲，你這個蠢貨，你看啊，你看看啊，你都做了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給我寄刀片，也不要罵我了

作者已經難受的死掉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