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王琪和林敬明都下去洗漱,珍珠才瞅着空子鑽回林歸晚身邊。
“少奶奶和大舅爺這些年來竟然還有聯系,也沒跟奴婢幾人通個氣,險些把他當成騙子轟出去了呢!”
林歸晚唔了一聲,讓珍珠去大廚房看看晚飯做的如何了。
珍珠應聲下去,心裏翻來覆去想着這些年的事情。林敬明離開林家後,自己一直守在林歸晚身邊,林歸晚的書信往來,她都是知道的。除了,除了蓮子守在書房的時候。
這麽一想,珍珠倒有些明白了,蓮子這些年來在林歸晚院子裏存在的意義。那麽,蓮子現在在哪呢,是不是去了林敬明那裏?
三個人熱熱鬧鬧吃了頓飯,林敬明就告辭回去了。林歸晚喊了林吾和齊阿九去送,自己扶着大舌頭的王琪回了屋。
“不能喝就少喝,你看看你,明天可還怎麽去翰林院?”林歸晚頭疼道。
“不行,大舅,大舅的酒,怎麽能不喝呢,太,太不給面子了不是。”王琪臉上捂着熱毛巾,嘴裏含着解酒石,含混不清的說道。
“大哥就是欺負你老實,哎。”林歸晚嘆氣,給王琪擦了手,又洗了腳,把他往裏頭一推,蓋嚴實了被子。
“今兒你守夜吧,多看着點,若他一會吐了就喊我。”林歸晚對翡翠道,讓珍珠抱了床被子去西廂睡了。
珍珠一邊鋪被子,一邊道:“少奶奶還是和大爺一起睡吧,夜裏大爺醒了見不到你,又該找了。”
林歸晚悶聲道:“他喝了酒不老實,夜裏醒了肯定要鬧我,我現在,不想和他睡。”
珍珠過了會才明白林歸晚的意思,忍不住紅了臉。
林歸晚見她這樣,心情好了點,捏着她的臉打趣道:“哎,你和舒默見了那麽多次,他沒對你動手動腳,吃你豆腐吧。”
珍珠含羞的啐了口:“少奶奶才吃奴婢豆腐呢,我們倆都好久沒見了,少奶奶還問他做什麽。”
林歸晚躺在床上,珍珠拿了個湯婆子放在她腳底,自己在榻上鋪好了被子,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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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靠在床邊,扯着林歸晚的袖子道:“上次劉太醫換了新藥方,少奶奶吃着還行嗎?”
“好些了,這個月痛經就沒那麽厲害了。”林歸晚小聲道。
“那就好了,再調理個一兩年,少奶奶就可以再有孕了。”珍珠歡喜道。
“采荷肚子,該有七個月了吧。”林歸晚突兀的說道。
珍珠愣了下,有些不自在:“少奶奶提她做什麽。”
“我想讓你提前預備着東西,若生的是個兒子,就抱過來養。”林歸晚淡淡道。
珍珠張嘴想要反對,又頓住了,想了想道:“少奶奶這麽做,是怕大爺骨肉分離,久了怨恨少奶奶?”
林歸晚搖頭。
“他不是那樣的人,他現在,對我愧疚居多。而且,他自己就生母早逝,李氏待他也不親近,也不敢親近。他心裏明白,那孩子在丞相府呆着是最好。到了這裏,也未必能有更好的前程。至少丞相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薄待了那個孩子,畢竟那是丞相頭一個孫子呢。而且也許很長時間裏,那會是他唯一的孫子。”
珍珠安慰道:“少奶奶也很快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林歸晚低聲道:“不會有了。”
珍珠愣了下:“太醫說……”
“我的身子,我清楚,到底是傷了根本。就算僥幸懷了,是否能留住呢?喪子之痛,我是無法承受第二次了,到時候,和王琪,怕是連夫妻都做不成了。”林歸晚說到最後,忍不住帶了哭腔。
珍珠流淚道:“別這麽說,少奶奶,你還年輕呢。”
“別勸了,我不想生,他總不能因着這個休了我。”林歸晚道。
雖然說七出中有無子可休妻,但大戶人家裏因為這個而休妻的還真的不多。林歸晚是為何流産,又是為何無法生育,王琪都心知肚明。天花是他從宮裏帶回來過給林歸晚的,王安又斷了林歸晚的醫藥,林歸晚能活着回來,王琪就已經知足了,哪裏還敢要求更多。
兩個人靜了半響,林歸晚繼續道:“你回頭和翡翠她們露個口風,我懶得聽她們再說教了。”
珍珠沉默的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半年來,林歸晚看着很平靜,她一直以為林歸晚已經走出了陰影。可原來,那道傷一直都沒有好,只是潛伏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若是換了珍珠自己,知道自己的流産和難以生育,來自丈夫的間接傷害,和公公的推波助瀾,定是要爆發,鬧得夫家家犬不寧,和丈夫恩斷義絕的。
可是林歸晚竟然都忍下來了,安安靜靜和王琪繼續過着日子,沒有逼迫王琪和爹娘翻臉,也沒有大哭大鬧說着自己的委屈,甚至她還想着接那個在甘蘭寺抛棄她們的采荷的孩子過來撫養。
但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恨。
王琪是個好丈夫,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他都做到了。對林歸晚,他百般體貼,包容她,維護她,甚至連感情深厚的侍妾和即将出世的孩子,他都能為了林歸晚而無視他們。更不要說他背後盤根錯節的清流年輕一代的關系網,不到十年,就能發展成令人側目的財富。
林歸晚忍,只是因為她再也不可能找到如同王琪這樣待她的男人了。便是曾經百年世家的林家大姑娘,也難以尋覓到這樣的良婿。
但這并不代表,她真的釋懷了。
“我之前看到過,他給我未出世的孩子,起了好多的名字,寫滿了一疊的宣紙。”林歸晚的聲音在昏暗的室內響起,“他一直很期待,很期待我和他的孩子。他還想着,等我調養好了身子再生呢,若是能和我生成一個屬相就更好了。
可是,我怎麽能再懷他的孩子呢。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就那麽沒了,他,和他的爹,都是兇手。我怎麽能不恨呢!本來我,懷着孩子好好的呆在家裏,是他帶着天花回來的,害了我,害死了孩子。我怎麽不恨,我怎麽不恨!這輩子,我都不會給他生孩子了!呵,他若想要,就找別的女人去吧!”
林歸晚流着淚,惡狠狠的吐出最後幾句話。
珍珠握着林歸晚的手,淚流滿面,不知該說什麽。
林歸晚有她的無奈,這個時代的女子,只能依附男人而活。林家成了那個樣子,林歸晚不能再回去拖累他們。她只能和王琪繼續過下去,在剩下的夫妻生涯中,隐秘的報複他。
王琪的性子,珍珠看得明白,他不會再有別的女人了。
若采荷生了個兒子還好,若是個女兒,他寧可絕後,也不會再納妾了。他怕了,采荷曾經是多麽懂事多麽忠心的丫鬟,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就抛棄了林歸晚,而他竟然還無法斥責采荷,因為她肚子裏的,也是他的孩子。他怕,再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他就真的失去他的妻子了。
所以他還是想着要和林歸晚生下繼承人,只是他沒有想到,林歸晚,已經不願意再有他的孩子了。
珍珠突然開始敬佩林歸晚了,也許是因為,她沒有體會過林歸晚的喪子之痛,所以在見到王琪聽說林歸晚有危險,義無反顧的去了甘蘭寺時,或是在這個父權大于天,而王琪為了林歸晚而和王安反目時,也或者是在這幾個月來,王琪對林歸晚體貼入微,百依百順時,她心裏的天平,開始逐漸向王琪傾斜了。
王琪,本來在珍珠眼裏,只是個腦門上頂着“姑爺”二字的面容模糊的男子,現在卻開始變得有血有肉起來。
啊,這不就是少奶奶之前說過的,舒默和齊阿九的結合體嗎?
既有着舒默的才華、人脈、本事(雖然方向不一樣,舒默粗通醫術,精通武學;王琪粗通詩畫,擅長書法,在主流社會裏比舒默要高端一些),又有齊阿九的老實、本分、易于掌控。最重要的是,王琪對林歸晚,那是真心的好,雖然無論誰當他的妻子,他都會這麽的好。林歸晚在家裏說一不二,在外還能借着王琪的光和清流勳貴交好,裏子面子都足足的。
只是可惜,天意弄人,本來好好一對夫妻,讓天花這事給弄得貌合神離。
怔怔的想了半天,珍珠讷讷對林歸晚道:“少奶奶,我不想嫁人了。”
林歸晚嗯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傻丫頭,被我剛才的話給吓到了嗎?”
“嫁人真可怕。大爺這麽好的人,偏偏讓少奶奶愛不得恨不得。其實好多夫妻,本來自己過得好好的,偏偏碰上個什麽事,或者什麽人攪合,弄得聚不得離不得,太糾結了。我還不如一個人呢,一個人過得多自在啊,苦樂都由着自己。”珍珠一本正經道。
林歸晚撐起身子打量着珍珠道:“你倒看得開。”
“嗯,看開了,心情好多了。你不知道,之前為了糾結和舒默還有齊阿九的事情,我不知道多痛苦呢,都變得不像自己了。啊,看開了真好,感覺空氣都特別清新,被褥都特比松軟了。”珍珠伸了個懶腰,對着林歸晚道,“少奶奶你也看開些吧,孩子你愛生不生,重要的是自己過得開心嘛!”
林歸晚低聲重複道:“重要的是自己過得開心,你說的沒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