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院子裏一片鬧哄哄,林歸晚、木蘭和珍珠是必定要遷出去的,王琪和采荷倒是可是留下,但是他們五個人碰過的東西都要燒毀,整個院子的人都不能出去,只能呆在裏面度過潛伏期,确定無事了才可以出來走動。
如今京裏有兩處地方是專門隔離天花病人的,一處在東邊甘蘭寺,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去那裏,有太醫僧人給看病,住宿條件比較好。一處在西邊,就是普通老百姓等死的地兒,有些比較悲天憫人有奉獻精神的古代白求恩和南丁格爾們自發的去照顧病人。
王琪激動的沖着來帶走林歸晚的人喊:“我也去,我得過天花,我沒有事!這是我妻子,她還懷着孩子,我要照顧她!”
采荷抱着王琪哭道:“不行,大爺,你不能去!那地兒不是您該去的,您想想太太,想想太太啊!您若真有個萬一,奴婢怎麽跟太太交代啊!”
采荷喊的自然不是李氏,而是早逝的寧氏。王琪僵了下:“不能保護我的妻兒,我還算什麽男人,便是娘還在世,也會贊同我的!”
“不,不,大爺,奴婢去,奴婢去伺候少奶奶!大爺,就算去了甘蘭寺,也是男女分開住的,大爺您去了也不方便,還是奴婢去,奴婢會好好伺候少奶奶的!”采荷頭發都亂了,跪下來抱着王琪不肯讓他跟着去。采荷雖然是個女人,但碰到這種情況卻爆發出極大的力量,王琪竟然一時掙脫不了。
林歸晚被人放在擔架上擡着,珍珠和木蘭抱着包袱,一旁是來帶人的衙役。衙役見多了這場面,露出不耐煩的樣子。珍珠有些被感動了,便是王琪已經有了抗體,但是甘蘭寺現在是什麽惡劣情況,少衣少食的,好東西都可着上頭的人,王琪願意過去陪着林歸晚,這需要多大的決心。
林歸晚自從得知自己的孩子很可能保不住時,就一直呆呆的躺着。聽到王琪和采荷在那撕扯,林歸晚突然擡起手,嘶啞道:“打昏大爺,別讓他來。”
衆人都愣了,采荷踉踉跄跄的跑到一邊,抱起一個花瓶就沖着王琪砸過去。王琪矮身躲過了,卻被目光死角處的瑪瑙在背上狠狠的砸了一下。
王琪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采荷往他那裏走了一步,卻又停了,跑回屋匆匆收拾了個包裹來,賠笑着對衙役道:“官爺,咱們走吧,別耽誤了!”
林歸晚無力的放下手,目光在院子裏的翡翠、瑪瑙處略過。翡翠淚眼婆娑的點了點頭,瑪瑙卻下意識的躲過了林歸晚的視線。
十年了,瑪瑙已經習慣了忠誠的執行林歸晚的命令。這一次,也是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砸昏了王琪。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林歸晚離開了,一同去的珍珠、木蘭和采荷,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接什麽樣的命運。留下的人,卻更加迷茫自己的未來。
瑪瑙腦子昏昏沉沉的幫着燒着東西,大爺醒來後,是鐵定要生自己的氣的。到時候,她們幾個丫鬟還要負責看住大爺,不讓他跟去。
少奶奶呢,這孩子是保不住了。沒有天花,流産也能要去她半條命。自己不跟過去伺候,等少奶奶回來了,會不會責怪自己貪生怕死呢。縱然自己留下是少奶奶的命令,老宅的人到底隔了一層,少奶奶只放心把院子和那些嫁妝交給她和翡翠保管。但是也難保少奶奶日後想起來心裏沒有疙瘩,自己剛才果然應該表現得掙紮點嗎,是不是妥協得太快了呢?自己冒着得罪大爺的風險打了大爺,是不是能彌補下過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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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大爺,自己剛才那些沒打錯位置吧。她記得小時候有幾個小夥伴玩鬧,不小心打到了別人脊椎,最後那個人就癱在床上起不來了。糟糕啊,大爺不會被她打癱瘓了吧,但是也不能跟采荷一樣,照着腦袋砸啊,那不更危險嗎?
一會去看看大爺吧,秋分和春曉那倆小蹄子還是靠不住,萬一大爺沒事,讓她倆服侍出事了呢!自己還是跟大爺好好請罪吧,讓他安心留在這裏等着少奶奶回來,別鬧了,回頭夫人和老爺都遷怒了少奶奶可怎麽辦。
對了,還有老宅那裏,最晚明天他們就能得知消息了,不知道林管家有什麽法子去照應下少奶奶。時間緊迫,她們只來得及包起來些人參阿膠之類的補品和常用的藥材,幾千兩銀票和兩百兩散碎銀子。被子只有林歸晚身上蓋的那套,珍珠倒是機靈的用鬥篷包了一堆厚衣服走。不知道采荷都拿了什麽,可千萬自己不夠用,搶少奶奶的那些東西啊。如今就她一個身強力壯沒事人似的,她不會偷偷摸摸害了少奶奶吧!
瑪瑙正出神,感覺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發涼的左手。
“別擔心,少奶奶不會有事的。”翡翠輕聲道,言語裏滿是堅定的力量,通過手上的溫度傳給了瑪瑙。
相處了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瑪瑙真心感激上蒼,有這樣一個姐妹陪在自己身旁。瑪瑙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自己剛才想那麽多,那麽多,一切的前提,都是少奶奶平安無事的回來!
若是少奶奶回不來,若是少奶奶回不來……
甘蘭寺是個香火一般的寺廟,但是地處偏靜,宅院廣大。如今寺廟裏已經注滿了人,稍微身份低點的,連個正經屋子都沒有。後面的樹林都被砍了,搭起了很多臨時的帳篷,給那些家世一般的病人居住。
林歸晚是林家嫡女,丞相的兒媳婦,故而分到了一間單獨的屋子,裏面有兩個自帶被褥的大床。院子裏還有專門燒水做飯的地方,對門已經住了人,是貴妃的親娘顧氏,不過看樣子已經快要不行了。
林歸晚住進去沒多久,就喝了打胎藥。太醫的話是,病情不嚴重的時候打掉孩子,也許還能活一個,再拖下去,就一個都活不了了。
不知道是身體還是心的痛,讓林歸晚淚流滿面,她已經無力去想究竟為何自己會落到如此田地了。
孩子,孩子,還有五個月就能出世的孩子,她連面都沒見過的孩子。
珍珠含着眼淚給林歸晚嘴裏塞了片參片,林歸晚含糊不清道:“你們幾個也吃點吧,雖說不是很對症,但聊勝于無。”
珍珠搖頭,林歸晚嘆氣道:“吃吧,你們若死了,誰來照顧我呢。”
木蘭再忍不住,哭了出來。
珍珠也哽咽起來,道:“我們幾個含點參須就好了。”
采荷擺手:“奴婢就不用了。”
林歸晚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卻不安慰,眉頭皺着,時不時發出痛苦的□□。珍珠煮了一大鍋熱水,将帶來的東西都給煮了一遍,又打了熱水讓她們幾個人擦身,換了烤幹的衣裳。等把三個人都弄完了,天也蒙蒙亮了。
珍珠打發木蘭去睡覺,自己給林歸晚換了衣服被褥。林歸晚下身還下紅不止,一動就有污血溢出來。
珍珠看得胸口作嘔,心裏發疼。林歸晚也才十八歲,比自己上輩子還小,卻要遭受這樣的苦。單一個天花和流産就夠古代女人受了,林歸晚偏兩樣都碰上了,這是怎樣的命苦啊。
珍珠将手帕浸在熱水裏,然後給林歸晚擦身。采荷在一旁熬藥,如今這裏大多都是治療天花的藥材,給流産的林歸晚補身子止血的反而不多了。幸好翡翠塞進包裏不少阿膠,珍珠琢磨着分量放了點人參進去,讓采荷去熬制了。
累了一晚上,珍珠也不覺得餓,還是聽到木蘭肚子咕咕叫了,才想起來該弄點吃的了。托了對面顧氏的福,這個院子太醫和管送藥材食材的人來得都挺勤快的,只是什麽都要自己現弄。
木蘭熬了一鍋粥,珍珠先喂了林歸晚小半碗粥,才又灌進去半碗藥。林歸晚身上已經開始出皮疹了,木蘭也發起了高燒,珍珠讓她去另一張床上躺着,自己定時起來擦身換衣服。木蘭唯唯諾諾應了,心裏開始羨慕蓮子,她是逃離了苦海了,只可惜了自己,才剛進少奶奶院子裏,就碰上這倒黴事。
采荷守着爐火沒玩沒了的燒水,洗衣服褥子,然後烤幹曬幹。對面的人有樣學樣,在這裏除了等死,也就只能拼命給自己找活幹了。
珍珠有些後悔帶銀票來了,天花病人帶的銀票誰敢收,又不像銀子首飾可以放熱水裏消毒。不過再多的銀子也帶不進來了,包裏已經塞滿了東西了。
傍晚的時候林歸晚才醒了,兩眼無神的看了會房頂,才将視線移到珍珠身上。
珍珠若不是因為也得了天花,怕是不會跟過來伺候自己吧。林歸晚這麽想着,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既然能這麽想,那自己應該是已經沒事了。
是啊,能在自怨自艾多久!自己不是早就下了決心,重活一世,便是什麽都改變不了,也要過得恣意妄為,開開心心嗎?
可憐的孩子,也許你轉而投生去別人那裏,反而是件好事呢。以後林家真的出事,也連累不到你了。
“院子裏都住了誰?”林歸晚低聲問道。
“貴妃娘娘的娘,托她老人家的福,咱們院子還算受重視。”珍珠小聲回答道。
“還有誰來了?有咱們認識的嗎?”林歸晚不抱希望的問了句,她在京裏認識的人真不多,但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助力。
“認識咱們的大概有,咱們認識的大概沒有。”珍珠無奈道。
“哦,我記得衙役說了,皇親國戚也來了幾個,都有誰啊?”知道比自己還金貴的人也流落到此,讓林歸晚不得不生出些許幸災樂禍。
“宮裏的三公主,還有忠順王爺。”珍珠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