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林母年過三十,保養得卻仿佛二十出頭般,只一雙眼睛微微露出些倦意,眼角也有了細密的皺紋。
上輩子林謝明死後,林母一夜之間白了頭,後來不得已把最小的庶子抱到了跟前養。對于這個最小的庶子,連林平遙都不甚喜歡,卻也只能把他帶在身邊教導他處理家族庶務。
林母當初放棄了年長的庶子,選擇個還在吃奶的娃娃,就是為了養大了後跟自己親近。林平遙的庶長子,在家裏并未排序齒,只是胡亂叫着敬少爺的林敬明,其實是個很聰慧懂事的人,完全可以把他當作林謝明的得力助手培養。
只是林敬明的生母身份不太光彩,是林平遙和故交好友一起喝花酒時碰到的清倌人。雖說是個清倌人,但是青樓的那些小手段,他們這些大家族裏常出去玩的少爺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
一夜風流後,林平遙就包下了這個叫又珊的清倌人。林平遙出手闊綽,一下子就包了又珊一年。結果三個月後林平遙就成親了,剛成親自然不好往那地方跑,久而久之就把又珊忘在腦後了。
偏林平遙那些所謂的朋友們還有惦記着又珊的,去了之後發現又珊竟然有孕了,而且即将臨盆。那些朋友就商量着,若是生了兒子,就告訴林平遙。若是個女兒,就找個好人家收養了。至于又珊,自然沒人關心她的下場。
又珊生孩子的時候難産死了,那一年她才十五歲。
因為生下來的是個哥兒,那些人便偷偷跑去告訴了林平遙。
林平遙氣得吐血,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種,一個X女生的,他才不要認呢。這個孩子就被送到了林家老太太的陪嫁莊子裏,直到十歲時,林謝明出生,他才進了林府,被起名林敬明。林平遙在自己書房旁收拾了個小房間給林敬明,配了兩個小厮伺候。林母也懶得管這個庶子,全當他不存在。
林謝明死後,林敬明更是隐形人般的存在。林歸晚被賜婚後,便點了林敬明跟她一同進京,做主給他選了門親事,讓他負責管理自己在京裏的鋪子。
林敬明雖說資質一般,但是做事穩重,為人謙虛,算得上是一個好管事。
吃過早飯,林謝明去學堂讀書,林歸晚跟着林母學着看賬冊。
“那位也有十四歲了,母親有想過給他找個什麽人家嗎?”
林母皺眉:“哪位?”
林歸晚沖着外書房的方向努努嘴,林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笑道:“怎麽提起他了?”
“成了親,就給點産業讓他出去過日子,老呆在父親的書房裏算個什麽事?”林歸晚慢吞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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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還要看你父親的意思。”林母興趣缺缺道,壓根不想管這閑事。
“母親,我聽說十二叔快不行了,他膝下無子,不如把那位過繼給他吧。”林歸晚道。
林母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誰在你跟前說什麽了?你今兒怎麽無緣無故提起這事了?”
“母親忘了十二叔的那個女兒七娘,過年的時候,還在我跟前擺長輩的譜呢。哼,還說咱們家長幼不分,說敬哥兒明明是長子,卻過得連個下人都不如。咱們家的事,她也有資格多嘴嗎?她敢跟我擺姐姐的譜,我就讓她多個便宜弟弟,她既然心疼敬哥兒,就讓她去當敬哥兒的姐姐好了!”
“過繼子嗣這樣的大事,怎麽能因為你們小孩子意氣之争而決定呢。”林母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有些意動。
林歸晚口裏的十二叔林平朗是七房的,是最愛打秋風的,從老到少從男到女都是尖酸刻薄的性子。林平郎連生七個都是女兒,只站住了一個林七娘。如今他病了也有半年,估計活不到開春了。族裏也在商量過繼的事情,林平朗的妻子顧氏之前還鬧着要讨跟林母交好的六房的嫡幼子,氣得六房差點翻臉。
林平郎家裏田産不多,但對林敬明來說卻足夠了。
略提了幾句,林歸晚便去了林謝明的院子。林謝明今年二月份才剛搬出了林母的院子,芸娘是個不管事的,就負責照顧林謝明,銀子和人事都歸了奶娘蘇氏和林謝明身邊的大丫鬟橙黃管。上輩子蘇氏鬥倒了橙黃,後來又被新來的丫鬟青綠鬥倒,但唯有芸娘一直是院子裏超凡的存在,雖然手裏沒有任何實權,但她一開口,院子裏的人都要聽她的話。
沒辦法,誰讓人家命好,旺少爺,少爺離了她不行呢!
林歸晚嘆了口氣,只能慢慢先把弟弟給說明白了,不能真讓他把那芸娘太當回事了。林家的長輩們,不過是表面上待芸娘客氣親切,實際上誰也不會真的不把她看成奴才。只有林謝明年紀小,懵懵懂懂的時候被定了思維,一心一意的向着芸娘。
在院子裏敲打了一番丫頭婆子,蘇氏親自去小廚房做糕點去了,橙黃賠笑的跟着林歸晚在院子裏轉着,林歸晚随手指了不喜的地方,她就立刻喊人改了。
午飯前林謝明就回來了,林歸晚拉着他玩了會,就和他一起去老太爺院子裏用午飯了。老太爺精神有些不好,林謝明也不敢去鬧他,便乖乖的坐在林歸晚身邊吃飯。
用過飯,林老太爺站在院子裏看他的寶貝綠菊,林歸晚哄了林謝明午睡,就走到院子裏,站在老太爺身邊。
“晚丫頭怎麽不去睡?”
“爺爺怎麽不睡呢。”林歸晚反問道。
老太爺好笑道:“膽子真大了,聽說你罰了你院子裏一個新來的丫鬟。”
“是,不過是想做個試驗。”
老太爺随口道:“什麽試驗?”
“我當初剛搬到自己的院子時,見着滿院子的下人,有些害怕。我想着,這些人腦子裏在什麽呢,我吩咐她們,她們會不會聽我的呢。她們聽我的,是因為我呢,還是因為母親、父親、爺爺呢?我的吩咐若是不合情理,她們會反駁嗎?
但是後來,我想着,我管她們想什麽作甚呢。我是她們的主子,她們是我的奴才,生死榮辱,富貴貧賤,都是我一句話的事情。而且,她們想什麽,也簡單的很,不用我費心去猜。不是為了名,就是為了利,反正就是要從我這裏得好處。
珍珠并無錯處,我卻罰了她。滿院子誰敢會覺得是我的錯?她們想的,都是珍珠得罪了我,到處打聽珍珠是因何得罪的我,沒有一個想着,珍珠無錯,是我無事生非。不過,這樣的事情多來幾次,估計她們就要覺得我乖戾,不好伺候,一個個都恨不得遠遠的躲着我了。不過就算這樣,我要動她們,誰又能說什麽?”
老太爺皺眉:“想這些做什麽,別鑽了牛角尖。”
林歸晚輕笑:“是呀,爺爺,孫女已經鑽了牛角尖了。在珍珠跟前,我是主子,但是也有人是我的主子,林家的主子。那一天,上頭那位真的要動林家,林家要如何呢?”
老太爺眯起了眼:“誰跟你說了什麽?”
“神仙啊,神仙跟我說了,說有人要動林家了呢。”林歸晚坦然的看着老太爺的眼睛,輕聲道。
老太爺随手撫了下旁邊的菊花:“皇上為何要動林家呢?”
“孫女又為何要動珍珠呢。”林歸晚再次把球踢回到老太爺的腳邊。
老太爺哼了一聲:“你那是胡鬧。”
“爺爺,咱們家得罪過皇上嗎?”林歸晚懶得兜圈子,果斷問道。
老太爺瞅了眼林歸晚,繼續折騰他的菊花。
“爺爺,咱們家,是不是得罪過皇上?您告訴孫女吧,不然孫女真的是白天也想,黑夜也想,真鑽進牛角尖裏去了。”林歸晚道,“孫女雖然小,但是神仙借孫女的口提醒您,定是有他的用意,您不能拂了神仙的好意呀是不是!”
林歸晚撒嬌的搖了搖老太爺的胳膊,老太爺繃不住了,笑了一聲:“真是神仙跟你說的?”
“不是神仙,還會是誰?孫女為什麽無緣無故問這個?”林歸晚道。
老太爺揪掉一顆枯黃的葉子,慢吞吞道:“月滿則虧,林家已經鼎盛的夠久了。”
“那也不至于滿家滅門。”林歸晚沉聲道。
老太爺這次終于正眼看林歸晚了,林歸晚仰起頭,看着老太爺,一字一句道:“爺爺,您若真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反正爺爺您心裏有數,咱們林家,有您在,就算保不住富貴,也能保住平安。”
林歸晚屈膝道:“孫女告退了。”
老太爺看着林歸晚轉身走了,不禁陷入了深思。
如同林歸晚重生後,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對付珍珠;老太爺如今,也沒空去琢磨林歸晚為何突然這麽問,因為林歸晚的疑問,實在是牽扯到他心裏多年來埋藏的一個秘密。
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經來求取老太爺的小女兒柔蘭。當時老太爺不想攪合進奪嫡的漩渦,加上他疼惜女兒,不舍得讓女兒去皇家跟一群女人争寵受苦,便一口回絕了。
後來皇上登基,對林家一直淡淡的,一直沒什麽動作。林柔蘭遠嫁西北,成親多年無子,于兩年前郁郁而終。若不是為了讓女兒遠離皇上,老太爺舍不得她嫁得那麽偏遠。可如今看女兒過得并不如意,才二十五歲就香消玉殒,老太爺心裏也不好受。
他一直以為,這幾年皇上并無動作,而自己也一直謹小慎微,這件事也許就過去了。可是,若皇上一直惦記着這事,一直念着柔蘭,怎麽辦?
難道皇上真會因此而清算林家嗎?林家對皇家,可是忠心耿耿啊,堪稱大周的糧倉和錢庫!
不過,就如同林歸晚所說,皇上就是真動了林家,誰又能說什麽?跟皇上說,你這樣做不厚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