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林歸晚盯着自己的雙手發呆,一旁的人看了她半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姑娘的手上開花了不成,看得這麽入迷?”
林歸晚淡淡的瞥了這個新來的小丫鬟一眼,道:“珍珠呢,怎麽就你一個來?”
新來的小丫鬟翡翠脆生生道:“珍珠被吳嬷嬷喊去認首飾去了,吳嬷嬷說珍珠記性好,讓她以後負責管姑娘的首飾盒子。”
“記性好就管首飾?”林歸晚笑了笑,“我以為記性好的該去管賬冊呢。”
翡翠只是笑嘻嘻:“姑娘,起風了,回屋去吧。”
林歸晚偏頭看了眼被風吹起的柳條,道:“去,折一支給我。”
翡翠聽話的去折了一支嫩嫩的柳條給她,林歸晚卻不接,道:“你把這皮給撥了。”
翡翠猶豫道:“撥了皮的柳條若是不小心打到人,可是怪疼的。”
“又沒打你,我不喜歡這綠色的皮。”林歸晚皺眉道。
晃着手裏白嫩嫩的柳條,林歸晚進了屋子,見東廂裏珍珠正跟着吳嬷嬷認她那琳琅滿目的首飾,便慢悠悠走了過去。
吳嬷嬷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林歸晚,溫和道:“姑娘回來了,太太剛還派人來說要姑娘晚膳過去陪她吃呢。”
林歸晚瞅了眼珍珠,見珍珠正垂着眼簾恭敬的站着,一張圓圓的臉蛋滿含稚氣。
林歸晚小臂一揮,那柳條帶着風聲便落在了珍珠的臉上。一下,又是一下,一邊的吳嬷嬷才反應過來,奪過了林歸晚手裏的柳條,喊着:“姑娘仔細手疼,若是不喜歡這個丫鬟,奴婢再選了人來!”
珍珠臉上的紅印子頃刻間便腫了起來,疼得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珍珠怯生生看着林歸晚,跪下哆嗦道:“姑娘仔細手疼,若是奴婢有錯,自有人處置,千萬別傷了姑娘的手。”
林歸晚朝外頭努了努嘴:“去,外頭跪着去。”
珍珠聽話的到了院子裏跪着,擦了擦臉上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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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已經被吓呆了,林歸晚徑自去了屋裏練字,吳嬷嬷見她面色平靜,不敢細問,便拉着翡翠出去盤問了。
從書房的窗戶,正好能看到在院子裏跪着的珍珠。林歸晚寫了幾個“靜”字,看了眼珍珠,便将那紙團成一團扔到了廢紙簍裏。
林歸晚從小受寵,出嫁後也受寵,除了當初懷不上孩子時被太後冷言冷語了幾句,幾乎可以說是活在蜜罐子裏。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腦子。
林母不蠢,知道自己的女兒日後是要嫁入高門望族,所以該教的東西,她都教給了林歸晚。林歸晚在家裏能如此受寵,出嫁後把李敏給□□的服服帖帖,哄得太後、皇後等人的歡心,這裏面林母的教導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林歸晚一直很佩服自己的母親,幾乎把母親的教導封為聖旨。她唯一一次沒有聽母親,就是留下了珍珠在府裏,而不是遠遠的打發到莊子上。
而那一次,連累林家滿門,大房血脈幾乎死絕,自己也身死王府。
在偏院裏的半個月,林歸晚滿心的恨與不解。但是重回八歲那年,親人的陪伴和物質的滿足,讓林歸晚恢複了理智。
今天上午,她的院子裏進了四個新來的小丫鬟,從八歲到十歲,都是林母親自選出來的。以後的八年,她們四個陪伴自己長大,最後成為陪嫁丫鬟跟随她入京。再然後,除了珍珠,其他三個人皆被杖斃。
若是剛剛回來的時候她見到珍珠,定是忍不住要撲過去咬斷她的喉嚨,把她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恨。
可是半個月後,林歸晚見到她,只是問了一句:“叫什麽名字?”
吳嬷嬷在一旁笑道:“太太說了,這四個讓姑娘給起名字。”
起了名字之後,一身榮辱,身家性命,便全是她林歸晚說了算了。
“瑪瑙,翡翠,琉璃,”林歸晚擡起下巴,沖着最左邊的那個人點了點,以示她是從左邊開始起名,最後她看向站在最右邊,個子最矮的女孩,吐出她臨死前都在詛咒的名字,“珍珠。”
她要報複珍珠,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因為她是林家的大姑娘林歸晚,而珍珠,只不過是她院子裏的一個二等丫鬟,她要碾死她,真的比碾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林歸晚重新鋪紙蘸墨,繼續寫着“靜”字。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林歸晚回憶當初那件事的點點滴滴。從李敏生病,到病逝,再到太後等人态度的轉變,珍珠入宮,她被圈禁至死。
報複珍珠是次要的,當務之急,是弄明白林家為何會遭受那樣的滅頂之災,沒有滿門抄斬之名,實有滿門抄斬之實。要知道,當時邊疆可是在打仗,林家的人流放去了,還能有活路嗎?
若說珍珠陷害她毒殺李敏,這個林歸晚信,但是她不信太後會相信珍珠的一面之詞,會不查證此事的真僞,且會不琢磨她林歸晚如此做的動機。要知道,她和李敏可以說琴瑟和鳴,恩愛異常,除了沒有孩子,李敏早亡,他們可以說是京城最令人羨慕的夫妻了。珍珠不過是通房,她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騙過在後宮裏殺出一條血路最後入住慈寧宮的太後。
而且,就算太後信了她林歸晚敢毒殺皇家親王,皇上要降罪林家,也不至于做得這麽狠絕。當今皇上是先皇第三子,非嫡非長,是逼宮弑兄後才得到的皇位。先皇其他的十個兒子,就活了一個當時才三歲的幼子李敏。自此之後皇上便修身養性,崇尚佛道,喜用懷柔政策。
在林歸晚看來,皇上要動林家,肯定不會用毒殺親王的名頭。第一,為了遮羞,第二,如今講究的是罪不及出嫁女,而出嫁女犯罪也不及娘家,頂多就是娘家未婚女兒不好許人,已婚女兒在夫家不好過而已。
而當時邊疆正在打仗,已經輸了一場了,本來就有些人心惶惶。林家掌控着周朝最大的糧草商會禾下土,林家龐大的親戚網則遍布江湖和廟堂。林家若是傳出私通外敵的消息,前線和後方都會立刻亂了陣腳,于周朝只有弊而無利。
若換了林歸晚是皇上,她肯定是先殺了自己,然後穩住林家,再一步一步架空林家,吞并禾下土,減除林家羽翼,等戰争平息,國內無大事的時候,再找個罪名把林家在朝的人革職,至少也要花個五六年的時間,打壓林家。林家的人都錦衣玉食慣了,從高處一步步走下來,不用皇上動手,他們自己就死的死,垮的垮,林家百年望族,就此消亡。
皇上上輩子這麽快速狠絕的處理了林家,明擺着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李敏死了,正好給了他導火索,從自己引燃到林家。珍珠,不過是被人利用當了工具而已。
皇上看林家不順眼,發現這個事情的時候林歸晚有些心驚。林家從□□時就跟着打天下,舉全家財力支持□□,禾下土就是當時創立的。天下平定後,林家又推辭了□□讓他入朝為宰的旨意,回到江南專心經營禾下土,并開始了與周朝新貴的聯姻。每年,林家給朝廷的賦稅都是江南之首,林家族人也都謹奉低調做人的原則,每代都有人青年才俊入朝為官,官至四品便會辭官回家,不肯再往上走。
而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為了奪位還來尋過林家的支持,當初的林家族長,也就是林歸晚的爺爺,在林歸晚十二歲時病逝的林老爺子客客氣氣的拒絕了。若說皇上真要動林家,林歸晚也只能想到這麽一個理由了。
不過,林家一直是堅定的保皇黨,誰當皇帝就支持誰,哪個皇子也不聽。這些年也為了皇家鞠躬盡瘁,比如那次邊疆打仗,林家捐了二十石的糧食和十萬兩銀子啊!難道是因為那次太出風頭,讓皇上覺得這只肥羊應該吃到自己肚子裏才放心?
林歸晚想得頭疼,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還有句話叫做匹夫無罪,懷璧有罪。她揣測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也不可能勸如今還當家的爺爺散盡家財,夾起尾巴做人。其實她覺得,林家現在的尾巴就已經夾在兩腿間了,蘇州的白家論資歷論財力都給林家提鞋都不配,就因為出了個白良媛,便抖得仿佛要飛起來了。白良媛的弟弟,更是處處以國舅爺自稱。
林歸晚不由又想到了李敏,李敏的死,究竟是自然死亡,還是皇家為了弄垮林家而設的圈套?若真是如此,那皇上犧牲也太大了,這可是他唯一的弟弟了。也許,李敏的死不過是讓皇上有了對林家出手的理由吧。
畢竟,皇上要動林家,其他人不可能不自危,皇上為了天家顏面不會明着說,卻可以偷偷的暗示,李敏的死是林歸晚的陰謀。這樣,那些人只會遠遠的躲着林家,絕對不會敢上來幫他們一把。
但是,為何當初要将自己賜婚給李敏呢?皇上動林家,經過了多年的籌劃,最後以雷霆一擊,打垮了林家。若是李敏沒有死那麽早,若是自己生下了李家血脈,難道不會妨礙皇上的計劃嗎?
對了,為何自己成親多年無子……
林歸晚想到這,心裏猛地沉了下去。她一向身體健康,林母從小便給她調理身子,婚後李敏一個月也總有三四次和自己同房,為何珍珠那麽容易就受孕,而自己卻始終沒動靜。
林歸晚眯起了眼睛,她身邊不是沒有不懂醫理的人,若真是有人給她下了藥,那這個人醫術絕對是極高明的,比如負責給她請脈的太醫們。
不對,也不對,李敏是王爺,他身子骨不好,皇上和太後最該的就是給他賜幾個身體健康的女人綿延子嗣,省得他絕後了。忠順王妃這麽重要的位子不應該便宜給一個早晚打算除掉的女人,而忠順王唯一的兒子也不應該出自林家一個小丫鬟的肚子裏。
怎麽想都怎麽覺得李敏娶自己是虧大發了的感覺,難不成其實他和皇上的感情沒自己想的那麽好嗎?
如何讓林家擺脫上一世的命運,林歸晚還沒找到法子,但是不嫁進忠順王府,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
只是,她本來還想着借李敏來幫助林家,如今細想來又覺得可能性不大了。
瞥了眼外頭的珍珠,林歸晚揚聲道:“起來吧,回自己屋子裏想想,我為什麽罰你。”
珍珠先沖着林歸晚磕了個頭,想起卻起不來,還是翡翠和瑪瑙把她給攙回了屋子。
林歸晚待下人不說有多寬厚,沒事也會罵幾句,但鮮少罰她們。珍珠一來就被就林歸晚打了臉,還罰跪在院子裏,讓進進出出的人看着。其他人不明白珍珠是怎麽得罪了大姑娘,一個個都不敢上前來。
翡翠也是覺得這事跟自己有關,加上和珍珠是一起來的,比起別人來更多了一份親近。瑪瑙則是被翡翠硬拉過來的,把珍珠扶上床了就找了借口跑開了。
翡翠小心翼翼給珍珠褪下褲子,見她膝蓋和小腿處都青腫起來,不由倒吸一口氣,忙拿了熱水給她敷着。
珍珠本來都痛得麻木了,給熱水一激,咬緊牙關不敢喊出聲。
她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哪裏得罪了大姑娘?明明來之前,人伢子和管事嬷嬷都說大姑娘性子好,為何她一來就受了罰?
好半天,珍珠緩過勁來,苦笑道:“好妹妹,別在我這了,指不定我明兒就被趕出去了。你去和吳嬷嬷學規矩去吧,別連累了你。”
翡翠猶豫了下,扶着珍珠躺下了,給她蓋上了被子:“你先躺着吧,想來她們暫時不會喊你了,等我晚上給你拿飯來啊。”
珍珠感動的點頭,看着翡翠走了,才無力的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突然發現,我有好幾只小萌物了嗷,好激動啊"o((>ω<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