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辣，不是味覺
站在門口的這個男人高大而英俊, 衣着考究, 扣在最上層的襯衫可以看出這人性子嚴謹古板。
不過這樣貌似再正經不過的男人卻開始犯渾, 他擡手緊了緊藍灰暗紋領帶, 然後又表情嚴肅，如同開會詢問業務問題一般道：“孟小姐，你吃過提子味的葡萄嗎？”
孟懷玉平日裏總是清明透徹的眼睛這會兒也不免流露出絲絲迷惑, 她張了張嘴, 慎重道：“這個，也沒有。”
“也許孟小姐知道皮蛋味的蛋糕是什麽味道？”
順着這位陸先生的描述，孟懷玉想象了一下這個奇葩組合, 頓時佩服起研究出這個口味蛋糕的人來，當然也佩服能夠接受這種重口味的陸先生。
看着孟懷玉清麗臉上越來越崩壞的表情，陸先生微微點頭，自語道：“果然孟小姐你也沒嘗過這些味道啊。”
陸先生的語氣怎麽聽都有股遺憾的意思, 對方這麽大的架勢趕過來, 雖然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但是想必也不是特意尋她開心的, 畢竟這些有錢人都相當珍惜時間，應該沒空跟她開玩笑。
口味特別的客人她還有信心滿足一下，但是清奇到了這種地步, 孟懷玉自覺無能，無法接這個任務。
于是孟懷玉坦誠道：“陸先生, 請恕我不能幫助您, 我真不知道蒜泥味巧克力, 皮蛋味蛋糕是什麽滋味，所以……”
“我知道是什麽滋味。”
陸先生擡了擡手，修長的眉尾輕揚，低沉的聲音從嗓子裏溢出：“接不接這個任務，孟小姐不妨先聽我講述一番再做定奪。”
店外的那列豪車沒有要開走的意思，那群保镖也肅立在外沒有進店，老管家和陸先生倒是跟着懷玉進來了。
“請允許在下為您做介紹，這位是陸齊山先生，是星域娛樂公司的執行總裁。”老管家跟在陸齊山身後，對着孟懷玉道。
“星域？”那不是蘇一川所在的娛樂公司嗎？
“沒錯，正是一川介紹我來的。”陸齊山微微颔首承認，随即目光鎖定在孟懷玉臉上，穩重道：“只要孟小姐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那麽我可以幫你的父親聯系到最頂級的手術專家，比你找的那位還要高明許多。”
孟懷玉眼睛一眨，不得不說陸齊山消息靈通，明白她現在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父親的病症，這句話一說出來就讓孟懷玉完全失去了拒絕了餘地。
不過想到剛才陸齊山的話，孟懷玉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抖了抖，她稍加遲疑道：“可是我不能保證自己做出的蒜泥巧克力之類的合您的口味……”
陸齊山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懶懶地将兩條大長腿交叉放着，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些情緒波動。
“我想拜托孟小姐的不是制作蒜泥巧克力，相反，我非常讨厭這種味道。”
孟懷玉這回不解了，茫然地對上陸齊山有些陰沉的臉：“那你是想要？”
“我的麻煩是，無論吃什麽東西，都品嘗不到食物本身的味道，而是另一些奇怪的味道。吃蛋糕嘗出皮蛋味，喝牛奶像在喝汽油，吃巧克力嘗出青椒蒜泥味……”陸齊山抿唇，雙眸如同深幽墨池般沉靜，左手漫不經心地整理着右手的袖扣：“我的味覺混亂了，一川說你能用廚藝解決許多醫生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那麽孟小姐能解決這件麻煩事嗎？”
零一被孟大虎拉走觀察了，店裏只剩下明顯不靠譜的風煦，不過現在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孟懷玉只能硬着頭皮請教這位冒牌指導員。
“很簡單啊，陸齊山吃東西嘗不準味道，那我們就以毒攻毒，用最濃烈的味道去刺激一下看他能不能分辨出來嘛。”
孟懷玉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仔細想了想竟也覺得風煦這話說得有些道理，于是她只能硬着頭皮進廚房試着做“刺激味覺”的菜肴了。
基本的味有五種，酸甜苦辣鹹，但是能做的菜品卻是成千上萬不可數，選擇太多了。孟懷玉倒也沒因此而苦惱，而是簡單地找了找廚房現有的食材開始準備烹饪。
酸的菜肴相較于其他菜品并不算多，真要說起來最有名的恐怕是酸菜魚酸湯肥牛，但是孟懷玉現在沒有魚也沒有肥牛，倒是還有兩條肋骨，算上風煦拿來當零食的梅子和酸梅醬還有，所以這第一道菜做的便是——-酸梅釀排骨。
處理好的排骨下鍋煸炒收幹水分，然後用調好的酸梅湯汁來焖排骨，當然風煦那一小袋梅子也沒被孟懷玉遺忘，通通下鍋成了這道菜的點睛之處。
煲排骨的時候孟懷玉也沒有閑着，“鹹味”的代表鹹燒白，甜味的拔絲香蕉，平時絕對不想吃的涼拌苦瓜，以及最後一道大殺器：剁椒鮑魚仔！
廚房裏幾個爐竈全都開着火在烹饪，在同時烹饪五道菜的情況下孟懷玉竟然也沒有手忙腳亂，這完全歸功于她在開始之前的精密計算，完美地掌控了這幾道菜所需要的烹饪時間後，廚房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地按着她的預想開始運轉。
比起廚房裏的熱火朝天，孟家酒樓大廳依然一片清淨。等待菜品上桌的這段時間是無事做的，老管家适時地拿出一疊文件放在陸齊山面前：“您今天未處理完的文件，我帶過來了。”
陸齊山嗯了一聲，在私下吃飯之前處理文件對于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更何況現在菜都還沒端上來，可是就在他即将接過文件的時候，風煦卻靈巧地從老管家手中将這疊東西抽走了。
“晚餐就要上桌了，懷玉自己都還沒吃飯餓着肚子為你精心準備的食物，你該專心對待才是啊。”風煦的動作有些無理，老管家面露愠色，正要責怪的時候卻又被他認真的一番話制止了：“要想體會到食物的好味道，第一要事便是用心，不僅僅是廚師要用心去烹調，作為食客的你也應該用心去分辨每一道菜的味道，否則心不在焉又怎能體會其中美妙之處呢？”
這番話倒從沒有人對陸齊山說過，他向來認同的是“時間為金錢”這句話，所以用餐這種事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将工作內容加入其中是再正常不過。
不果很明顯，他現在并不反感風煦這番言論，擡手示意老管家退下，陸齊山冷淡的臉上少見的露出笑：“很好，那我現在就專心等待孟小姐用心烹饪出的美食吧。”
不讓客人等待太久也是廚師的美德之一，孟懷玉端上第一道菜。
“涼菜，涼拌苦瓜。”
淺青色的淺口盤子裏裝着翠綠如玉的苦瓜，切成圓圈，沒有多餘的點綴，說是涼拌，看着卻似沒加任何調料，只是簡單把苦瓜切了盛出一般。
陸齊山沒多問，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苦瓜放進口中。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動容，咬下去的第一口沒有想象中的難受，反而是冰涼清爽的口感，甚至可以隐約品出苦瓜當中拌着的碎冰屑，這道涼菜是名副其實的“涼菜”，在天氣悶熱的夏天帶來了極其清新的味道。
“苦嗎”
孟懷玉擦了擦手，坐在邊上看着陸齊山，他連着吃了三塊苦瓜了，想必這道菜的味道對他來說不太奇怪？
“口感很好，但是我吃着還是味道不對，比起苦，更像是哈密瓜的甜。”陸齊山看樣子很喜歡這道嘗着像哈密瓜的苦瓜，連着吃了好幾口才放下筷子。
孟懷玉嘆口氣，要知道這涼拌苦瓜她根本沒做太多處理，為的就是讓苦味最大限度提現出來，孟懷玉自己嘗的時候都被苦得臉皺一起了。
結果陸齊山一點兒也不覺得苦，跟吃水果似的吃得很歡快，這讓孟懷玉有些受打擊。
但是打擊她的顯然不只是這道苦瓜。
那道酸梅釀排骨，酸甜可口還帶着梅子清香，肉紅嫩油亮光澤鮮豔，排骨肉嫩到入口幾乎就要直接滑下去，如此完美的一道菜，陸齊山吃了一口便吐出來，直言這像是發黴的豆腐，不肯再吃。
結果剩下的排骨全便宜風煦了。
那道鹹燒白，選用的是最完美的五花肉，切得厚薄一致，肉上蓋着的鹹菜是敘府最好的碎米芽菜，鹹鮮回甜，肉更是軟爛可口，肉皮也蒸得軟軟的，筷子一戳就破。
哪怕是老管家聞見那香味，也忍不住咕嚕一下咽了咽口水。
然而陸齊山不買賬，冷着臉說這是榴蓮味的，而且還是加熱過的榴蓮，吃了一口就推得遠遠的。
拔絲香蕉也沒有逃脫被嫌棄的厄運。
陸齊山只願意接受那盤正常人都不喜歡的苦瓜，一塊一塊吃得很滿意的模樣，而真正美味的菜品卻被他棄之如敝屣，嫌棄的眼神表明了他的态度。
直到最後那道剁椒鮑魚仔端了上來。
鮑魚仔不多說自是精品，孟懷玉在食材方面向來不會買次品，但是這道菜的精髓還是在于鮑魚仔上面蓋着的那厚厚的一層剁椒。
這是王阿婆昨兒送來的，她種在後院的新鮮朝天椒，豔紅耀眼，個頭只有小指大小，然而那辣味絕對是最烈的酒也比不上，最野的狗也不敢吃下去的。
孟懷玉把這道剁椒鮑魚仔放在陸齊山面前，認真道：“悠着點，一口別吃太多。”
“無妨，我吃着應該不是辣——”
陸齊山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順手夾了一塊辣椒覆蓋最滿的鮑魚仔，一口吞下。
然後他的臉瞬間變紅了，鎮定的總裁大人此刻變成了無助的小白兔，紅着眼顫抖着手瘋狂夾苦瓜往嘴裏塞解辣。
這情形早在孟懷玉的預料之中。
她忍不住嘆氣搖頭：“辣不是味覺……是痛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