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安歸

第18章

顧家客廳裏有一整面朝南的窗戶，面前挂了一層紗簾，稍厚一些的遮光簾被捆在一旁，冬暖夏涼。

也不知道是誰出門的時候，沒把窗戶關緊，不小心留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不過一兩公分的寬度，晚上有些降溫，外面刮起了不小的風，就使得屋外的風朝裏刮進來的時候就有了嗚嗚的聲音。

顧言曉把外面那層紗簾拉起來，而後看着那條縫，沉默了一陣，問道：“是這個聲音嗎？”

“好像是......”

安凜也盯着那條縫沉思起來。

所以那砰地一聲又是什麽？

顧言曉左右看了看，目光凝到不遠處的那個捆住窗簾的窗簾挂球上，兩條繩結困在一處，底下各自綴着一個不小的流蘇墜子。

大概就是這個東西被風吹起來以後，落下來砸在牆上的聲音吧。

因為客廳過于空曠和安靜，一下把動靜給放大了，聽在小孩子的耳中就顯得特別明顯。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麽站在窗前沉默了一陣。

顧言曉嘆了口氣，笑道：“沒事了，只是風而已。我們先去吃飯。”

說着，伸手過去把窗戶給推上，只聽見咔的一聲，自動落了鎖，嗚嗚聲也消失不見。

安凜不知道屏幕對面的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是真的覺得沒關系，還是在強顏歡笑。

她想要為顧言曉分擔一些壓力，只是目前能力明顯夠不着，否則她何必選擇出來。

安凜稍垂了些眼眸，掩去其中的自責和無力，睫羽輕眨兩下，又重新覆上笑意，輕聲說了句：“好。”

顧言曉選擇不說，她便不問。

“你一會兒還要去公司嗎？”安凜看着她眉目間的疲憊，又想起她剛剛蹙眉的模樣，問道。

若是沒有什麽大事，顧言曉一般要過了八點鐘才會起床，而現在才七點過了一些而已。

“九點鐘和勝達的陳總約了一個電話會議，本來是昨晚晚上的安排，因為要回老宅所以推遲到今天。”顧言曉道。

安凜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沒表露在語氣中，而是接着問道：“之後呢？”

“昨晚還剩了一些合同文件沒有處理......”顧言曉順着說完這句，自己突然愣住。

安凜皺眉：“你從老宅回來還去公司加班了？”

“......”顧言曉自知自己說漏了嘴，也沒得隐瞞，點頭承認：“因為有兩份合同着急要，今天一早就要送過去，耽誤不得。”

和安凜說話的時候，她不用和平時在公司一樣時刻都緊繃着神經，所以有些話大抵也沒過過腦子，就這麽順着嘴說出來了。

“慕書姐陪你一起？”

“沒有，我自己。”

“你自己？”安凜眸子睜大了點，“你自己開車回來的？什麽時候到家的？”

這人平常最遲都是十二點鐘到家，車接車送，怎麽她一出來就和亂套了似的。

“......”顧言曉臉上顯出些不情願。

“不許瞞着我。”安凜聲音沉了些，竟有了些氣勢。

“淩晨。”顧言曉嘴裏吐出兩個字。

“幾點。”安凜看出她想鑽文字漏洞，連機會都沒給她。

顧言曉拿着手機的手晃了下，抿抿唇，應道：“兩點左右吧......”

“......”安凜氣笑了，“淩晨兩點，你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家？你是不知道自己現在坐在YA總裁位子上的這副身子有多金貴嗎？”

不知道多少人都心心念念惦記着，她自己卻這般不重視，怎麽能讓安凜放得下心。

猛地，剛剛被她一時放到一旁的思緒又漸漸回籠，竄進腦海中。

她緩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看着顧言曉，問：“你在哪裏？”

顧言曉一下被剛剛安凜有些嚴肅的神态和語氣驚到，卻又聽到她放緩放柔了語氣這般和她說話，而問她的這個問題又再次想要讓她逃避。

而安凜在問出這個問題以後，狹長的眸子更是眯了起來，透過手機攝像頭照到的角落一隅觀察着顧言曉所處的位置。

顧言曉念碩士的時候，就開始慢慢參與進YA的項目裏，所以為了出入方便，她在YA大廈和中城大學之間的位置買了一套公寓，基本是處于陽城市中心的位置，交通出行都十分便利。

而安凜高中的時候又在五中上學，離得不遠，也就跟着一同搬了出來。

顧言曉擔心安凜若是一人住在別墅裏，顧晟和郭苗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照顧她，也不會對她太過上心。她雖然工作學業都忙，但如何都能夠照應一下，思量一番還是讓安凜過來和自己一塊居住，就算她忙不過來，也能讓江慕書跟着幫幫忙照料一下。

顧世雍在鄉江府為安凜添置的那套房子，安凜并沒有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是高考之後她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去的。

而那時候顧言曉正被一項新的合作項目折騰得暈頭轉向，一時間都沒有注意到安凜的異常。

安凜對顧言曉的卧室很熟悉，比自己的更甚，所以她也看的出來，顧言曉現在身處的地方，并不是顧言曉自己公寓的那間卧室。

不論是裝修風格還是床頭飾品都相差甚遠。

她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顧言曉身上的那套睡衣。

那是一套淺灰色的睡衣，上身的短袖下擺墜了不少的白色條紋，還有收腰的設計，即使現在只能看到顧言曉肩部以上的位置，那下半部分都沒有出現在畫面鏡頭裏，即使顧言曉只穿過一兩次，安凜也記得它被顧言曉穿在身上時，把她的身材襯得有多勻稱優美。

因為它是安凜給顧言曉買的，和另外幾套睡衣一起，一直放在鄉江府那間為顧言曉所準備的卧室裏，每次來這裏住的時候她都會換上，而如今，它竟然被顧言曉穿在身上......

顧言曉自己沒有發現這些細節，或者說是被安凜過于灼熱的眼神盯着無暇再去思考這些。

“你在鄉江府，對嗎？”

即使是一個安凜心裏已經肯定了的答案，她卻還是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想要得到顧言曉肯定的回複。

顧言曉只覺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安凜眸中的熱意和期待，像是只尋求誇獎的薩摩耶一般，濃密烏黑的睫毛下意識撲閃着。

她輕咬着自己的下唇，卻沒有馬上回答。

“言曉。”

安凜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聲輕意卻濃。

顧言曉耳根子又熱了起來。

明明這般喊她的人從小到大都不盡其數，為什麽偏偏從安凜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給她的感覺如此不一樣。

像是整根心弦都被她撥弄着。

一句之後，兩個人都沉默着沒再開口。

安凜沒再說話，她在等着顧言曉對自己的回複。

隐隐的，她們只能聽到對方輕微的呼吸聲。

最終，顧言曉還是敗下陣來，沒張嘴，只是用氣聲從鼻間輕輕呼出，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安凜頓時就笑開了，眸子眯起，小虎牙也顯露了出來。

而顧言曉顯然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般，又無可奈何。

薄唇微微動了兩下，似乎是想要解釋這種情況，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掙紮了半天也沒蹦出半個字兒。

安凜早前就給過顧言曉鄉江府那套公寓的鑰匙，但顧言曉從來沒有主動去過，都是跟着安凜一同去的。

她沒想到顧言曉會在這種時候去鄉江府。

還住了一個晚上。

并且......她睡的地方......是她的床。

顧言曉想要讓自己逃脫出這種窘境：“不早了，你要早點休息，我還要去公司。”

安凜抓住了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不想放過，緊跟着她的話發問：“為什麽會去？”

顧言曉頓了一下，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盯着身上蓋着的薄被，猶豫了很久，低聲說道：“那裏太冷清了。”

因為安凜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從顧言曉的公寓裏搬到鄉江府，什麽都不剩。

回到那裏，迎接自己的不再是喜悅的笑臉，而是漆黑的屋子，冷寂的空氣。

只有她顧言曉一個人的空間。

安凜還未離開陽城的時候還好一些，起碼同處一座城市，想見的時候随時都能夠見到。

但是現在一切都像是變了。

如今安凜與顧家再無幹戈，她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理由能夠去和安凜見面。

心髒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偉大的理想抱負，一切前進的方向都是照着顧家的要求循規蹈矩，被安排得妥當，落實得順利。

成長到這般年紀，唯一能夠引起她情緒波動的也就只有那一人。

像是......以她為核心所纏繞盤踞的大樹。

如今，心走遠了，她便覺得迷茫了。

想要趁着無人知曉的時候，躲進留有她味道的地方，尋求些慰藉，卻不曾想被她覺察到。

聽見顧言曉的低聲呢喃，安凜的心口一緊，酸澀漸漸溢出，在胸腔泛濫。

她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變化，紅着眼道：“言曉，怎麽辦......我想你了，卻抱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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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遲了，給大家道歉。

家裏有些狀況，實在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