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安歸

第9章

離開陽城之前，安凜特意約了個時間把幾個人喊出來聚聚。

認識幾年，如今一個升學就要各奔東西，也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太适應。

高考結束一個多月，也陸陸續續到了高校發放錄取通知書的時間。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在五中附近見了面，找了個小茶樓，要了個安靜些的包間。

這間茶樓是偶然被武志州發現的，開了大半年，名聲還不錯。

壞境清幽，包間面積不小，不是普通的實木椅，取而代之的是席地而坐的竹編或是藤編的蒲墊，四個人圍坐着，中間的桌子擺着茶具和茶葉。

武志州雖然平時看着吊兒郎當不學無術，卻也妥妥地摸到了陽城大學的錄取線。其實他成績一直都在中上游浮動，能夠有現在這個結果完全是靠其他三個人硬生生補上來的。

只是讓安凜有些意外的是，姜绮晗也被陽城大學中文系錄取了。

她費解地歪了下頭，問她：“你爸媽不是讓你去首都念書嗎？你怎麽反而留下來了？”

姜绮晗坐在安凜旁邊，側頭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不想去。”

她曾經的披肩短發已經留長，長到腰際，剛畢業的時候還一改風格去燙了個大波浪，染了暗紫的發色；一身簡約的包臀牛仔褲和白色短衫，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臂纖瘦細白，性子卻還是和從前一般安靜恬淡。

安凜莫名地挑了下眉，總覺得從這三個字裏聽出了些什麽別的滋味，卻一時又說不出：“那你這算是有什麽打算？中文系......路子還挺廣的，但能滿足你們家的要求嗎？”

安凜順手撩了一把姜绮晗的長發，稍淺的紫色在手心晃蕩了一下便從指縫中滑走。

“沒打算走那條路。”姜绮晗沉了些聲音，裝作無意地坐直了些身子，順了下頭發，“我們這輩人多，我爸媽也不算是重要的人物，不缺我這一個。”

“是嗎？那還好些。”

這其中複雜的彎彎繞繞，她不說安凜也知道一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像她在顧家也是一樣，看似表面平靜一家和諧，背後不知道多少風起雲湧。

幾個姑姑的孩子多少也都成年或是接近成年，老爺子的年紀也越來越大，漸漸地就開始想方設法地把人往YA集團裏面塞，都不需要多花心思想也該知道是為了什麽。

特別是顧慧的大兒子，只比顧言曉小了一歲多，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顧慧就找上顧言曉說把人安插進集團裏面工作，而且張口就是高層的領導位置。

顧言曉肯定不會同意這種無理的要求，但沒辦法直接拒絕，只能讓江慕書安排了個稍微合适些的工作給他，權力不大，但聽着還算過得去。之後又為別的事情焦頭爛額，再沒理會，全由江慕書接手。

姜绮晗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不過他們現在全部調職到首都去了，之後陽城應該就剩我一個人。”

一開始姜爸姜媽自然是不同意的，他們的調職聘任書已經送到手上了，沒有不去的道理。不論是收入條件還是工作生活環境以及人脈網絡都要比陽城更好，但因為姜绮晗的原因才往後推了一段時日。

但最終姜绮晗執念要留在陽城，他們勸也勸不動，如今錄取通知書也下來了，要是讓人去複讀，又要再往後拖一年，只能同意她留下。

這大概也算是姜绮晗內心打的小算盤。

安凜挑眉，随後道：“嗯，一個人也沒什麽，阿武也在陽大，你們沒事做個伴也挺好，從小在這裏住着呢，也沒什麽可擔心的，等我回國了還能再把你們喊出來聚聚。”

武志州嘆了口氣：“你一年能不能回來一次都不知道，還想着和我們聚聚？”

“你是多有意見？”安凜探過身子有些用力地打他一下，“我倒是想天天在陽城呆着，但我也要做得到才行。”

姜绮晗眸子沉沉的，沒再說話，偶爾會把目光放到安凜的身上，時不時端起茶杯喝口清茶。

“子昂，你呢，通知書收到了嗎？”武志州瞥了一眼一直安靜着的文子昂，出聲問道。

文子昂：“嗯。”

武志州：“去哪？”

文子昂：“京華。”

武志州：“......果然。”

武志州：“準備以後留首都了？”

文子昂少見地猶豫了一下：“不一定。”他頓了頓，接着道，“不一定會直接入學，有考慮先去部隊。”

少年依舊是精幹帥氣的板寸頭，身高直直過了一米九，藍黑二色相間的格子襯衫，搭了一條寬松的牛仔褲和馬丁鞋，幹淨清爽。

劍眉如墨，眼睫狹長，眸子黝黑深沉，常常惹人回頭注視。

武志州：“你家的決定，還是你的決定？”

文子昂：“都有。他們提出來的。”

安凜：“考慮好了嗎？”

文子昂搖頭：“還沒，我和他們說了再想想。”

安凜：“去了部隊，準備呆兩年，還是有別的打算？”

文子昂嘆了聲：“不知道，都還沒考慮好。但這兩年是起步，不論如何都要去的。”

安凜了然地點了下頭，不再多問。

姜绮晗看着安凜的側臉，問道：“你去英國這事，和她說了？”

安凜：“嗯，上周和她說的。”

姜绮晗：“她沒說什麽？”

安凜聳肩：“我所有程序都走了，先斬後奏。而且現在，我和顧家完全沒有一點關系，徹底脫離出來了，想做什麽......她攔不住了。”

武志州哼了一下：“顧總怕不是要被你吃地死死的了。”

安凜瞥他一眼：“我沒那麽不要臉，也沒那麽有資本。現在兩手空空，一無是處，幫不了她什麽，總不能再連累她。因為我她已經受了太多非議，總不能一直讓她承擔下去，平時一個YA和家裏那些閑人的嘴已經夠大壓力了。”

她說着，撐起手臂托着自己的腦袋：“就是太傻了些，真難追......”

安凜跟在顧言曉身邊十三年，真正發現自己感情開始有些變化的時候大概是高一的寒假。

那時顧言曉剛剛博士畢業，正式接手YA的工作又即将坐上總裁的位置，大約是背後有人不服，想法設法阻撓，顧言曉因此好幾天沒有回過家。

安凜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顧言曉已經解決了，不過幾天未見，安凜只覺得顧言曉憔悴了許多，唇色蒼白，指定是勞累過度。整個人都像是瘦了幾斤的樣子。

雖然冬天穿得衣服多，但還是顯得人很瘦弱。

家裏的阿姨煮了粥給顧言曉留着，她沒吃幾口就回房間。

安凜聽說她回來，去她門口敲了敲，沒人應答，悄悄打開門進去，發現她已經睡沉了。

江慕書告訴安凜，顧言曉已經超過24個小時沒有合眼，這陣子一直在持續不間斷地工作，那時還是她把顧言曉從辦公室裏拖着回來休息的。

安凜看着床上雙目緊閉的人，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和睡夢中依舊緊鎖的眉頭，胸口悶悶地，又覺得刺痛，心疼。

她跪在顧言曉的床邊，擡手輕輕拂過她的眉梢，試圖想要撫平那裏。

女孩兒的手溫軟，貼上去時帶着她一貫的香甜，睡夢中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眉頭竟真的漸漸松了些。

安凜微怔，另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胸口左側，感受着那裏強烈有力的心跳聲逐漸變快。

指腹順着眉梢往下，輕輕蹭過她的臉頰，顴骨，唇間，下颌線......

好像有什麽情感在無聲中像種子一般被埋進土中并且蓬勃生長了起來。

姜绮晗聞言，轉開視線，低頭望着自己手中的陶瓷茶杯，掩藏着眸中的情緒。

幾個人一邊品茶一邊聊天，時間就接近十二點。

這附近是她們熟悉的地方，就直接在常去的火鍋店飽餐一頓。

四個人說說笑笑着走出店外，陽光依舊刺眼，烤得人渾身燥熱。

武志州拉了拉自己的汗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那我先走了，瑤瑤又滿世界找我了，我得回去哄着。”

“說起來都好久沒見到小瑤瑤了。”安凜聽見，啊了一聲道。

武志州看她：“那要不去我家？晚上在我那吃飯呗。”

安凜想了想，擺擺手：“算了，我還有事，下次......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安凜頓了下，心裏也不知道這個以後究竟是什麽時候。

“行，過幾天我去送你。”

“嗯，到時候見。”安凜朝他揮揮手，說道。

武志州同文子昂和姜绮晗打招呼：“那子昂哥，绮晗我先回了。”

他家的車停在前面不遠處，武志州小跑兩步上車，車子便發動開遠了。

“那我們......”

安凜話還未說完，突然身後傳來個女人的聲音：“子昂？”

三個人都愣了一下，轉頭往後看去，看到十多米外有個打扮偏成熟的女性往這邊看。

見到幾人回頭，她便邁步往這邊走。

安凜側頭看向文子昂：“認識的？”

文子昂輕點了下頭，臉上少見地變了些神色。

女人幾步就走到了她們面前，這時候安凜才把人的長相看清了。

大約二十二三歲年紀的模樣，馬尾高高地紮在腦後，面部線條流暢，身材極其高挑，至少有一米七二，腳上還踩着雙四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小腳牛仔褲和露肩毛線衣，皮膚卻偏黑。

文子昂動了動唇，還是開口道：“你怎麽在這兒？”

女人臉上劃過不悅的神色，擡手揪住他的耳朵：“一點禮貌都沒有，不喊名字就算了，連稱呼都沒有了？”

文子昂忙擡手去擋，臉色露出無奈：“別鬧。”

“這是和我說話的态度嗎？”女人聽了更是不滿，“喊人。”

“......陸憐。”

“然後呢？”

“——姐。”

“這還差不多。”被稱為陸憐的女人這才利落地松開了揪着他耳朵的手，眼睛瞥到安凜和姜绮晗身上，上下看了看，同她們點點頭，然後毫不忌諱地問道：“女朋友？”

“不是......朋友。”文子昂解釋道。

“哦。”陸憐拖長了些聲音，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打擾你們了？”

“沒有，準備散了。”文子昂應道。

安凜頭一次見文子昂這麽低聲下氣的模樣，嘴角抽了抽，使勁憋笑。

“那你們聊，我和绮晗先走了，回見。”安凜挽上姜绮晗的胳膊，沖文子昂揮揮手，然後拉着姜绮晗往反方向走去。

文子昂很清楚地看見她嘴角的笑意。

陸憐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眼帶疑惑，又看了文子昂一眼：“就這麽走了？還真不是女朋友啊？”

生活不易，子昂嘆氣：“......我都說了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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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