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早上,市長辦公室。高市長跟秘書長檢視從監視器截錄下來的照片,影像不是很清晰,但隐約可以看見長相。那是沒戴口罩、走出都更區的違法塗鴉嫌疑犯X,旁邊還跟着一個女生,沿街的監視器都拍下他們午夜時出沒的身影。
「所以,是他嗎?」高市長問。
「很可能。已經在追查身分,只要一确認是X,就會把他帶回警局。」
「終于逮到你了。」高市長揪住那照片。
「你看——我編了一個手環給你。」白雪從沙發站起,獻寶地将剛編好的彩虹橡圈手環拿給在書桌前辦公的王朔野。「藍色的,喜歡嗎?你看——」她搖晃自己左腕上的手環。「我的是粉紅色喔。」
王朔野勉強笑了笑,拿開手環。「你啊,沈迷這種塑料橡圈好嗎?」檢視她編好的手環。「這種東西沒質感,你知道這個成本才多少嗎?」
「但是這還可以編香蕉、大象、小貓蝴蝶喔。」
「這是太閑的人跟小孩子才玩的吧?你英文念得怎麽樣了?以後我可是要帶你全世界跑,去羅浮宮、去大英博物館,你覺得你的英文可以應付嗎?更別提那些國際級展覽,作品說明都是英文的。」提升視野很重要啊。
「我……念是念了,可是學英文很無聊。」
「但是對你的事業有幫助,我看你花那麽多時間編這個……這種東西就算編得再厲害也沒用,浪費時間。我是為你好才這樣說——」
唉,掃興。
他看着白雪的腳。「奇怪,我買了好多漂亮的高跟鞋,還有套裝,你怎麽都不穿?」還是穿這種毫無女人味的平底鞋,起初他覺得這是優點,她很儉樸。現在卻覺得礙眼,畢竟跟太多美女周旋過,活色生香了那麽多年,現在每天對着衣着平凡的女子,有點……呃……難滿足。
「可是……那麽貴的衣服,當然要等重大場合才穿啊。」
他大笑。「那你幾時能穿啊?除了跟我在一起時,你會有什麽重大場合?跟那些姐妹編橡圈聊八卦時嗎?女為悅己者容,我很期待看到我的女朋友穿美美的來見我。」
那她現在不美嗎?白雪看看自己,很一般的穿著,跟大家都一樣啊。白線衫、灰色長裙,也不錯吧?從沒被嫌棄過,直到——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穿喔。」想想他說的也對,買那麽多漂亮衣服鞋子送她,結果她都不穿,難怪不高興。被照顧、被呵護的人有義務滿足讨好施予照顧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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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去散步好不好?現在天氣涼了,富錦街這一帶的菩提樹很美,我想去走一走。」
「好啊,為了你,我就提早下班。」王朔野收拾東西,帶白雪去散步。
他們手牽手,走在落葉紛紛的菩提樹下,晚風徐徐,氣氛悠閑。
白雪想到亞麗的提醒,遂跟他聊起新室友的事。
現在跟王朔野熟了,既然是認真交往,她便跟他聊到怎麽跟江品常認識的,以及沈檀熙跟父親的事,還有後來房産糾紛,最後是什麽原因她讓江品常搬進來當室友。她坦誠自己的私事,可是,王朔野越聽臉色越難看。
「……這就是為什麽江品常會住在我家——」
「這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王朔野停下腳步。這真是他聽過最荒謬愚蠢的事了。
「我是想說,反正有多一個房間,而且還有一個孩子,畢竟現在大家能和平相處——」
「你有沒有想過,事情變到不能收拾,還需要靠那姓江的解決,你有很大的責任?你太優柔寡斷,對破壞你們家庭的女人,被踐踏到這種地步,還慶幸至少可以和平相處,你的個性有很大問題!」只差沒說出無知兩字,唉,她還真是需要他好好教育啊。
白雪愣住,看他眼色淩厲,口氣嚴厲,好像她錯得離譜。
「你應該在那女人找來時,當下就趕她出去。」
「因為她說當初有借錢給我爸——」
「沒有借據就沒這回事。」
「有存款複印件我看過——」
「那也不能确定那筆錢就是用在買房子上。」
「可是她因為這樣經濟困難又走投無路——」
「單親媽媽生活困難,這是社福機構的事。」
「可是她因為我爸還得了躁郁症——」
「有人架刀子在她脖子上,逼她和人夫**嗎?沒有,你不欠她什麽。」
是啊,王朔野分析得清楚透澈。
但這不是商業事件,這不是投資理財,這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糾葛,真有辦法切割到這樣精準嗎?
他嚴肅道︰「你是我的女人,卻讓外面的男人住在家裏,日夜相處,我是什麽感受?」
白雪低頭,感到自己真的很糟糕、很抱歉。「可是,他只是單純的室友,不能當我把房子租給人嗎?」
「就算租人,只要是男人就不行。更何況跟你交往的不是普通人,我王朔野有的是房子讓你住,明天就叫他搬走,不然我弄個房子讓你住。」
「我們……我們才交往多久,怎麽好意思搬到你的地方。」
「所以就好意思讓江品常出入你家?你自己家住得舒服嗎?不是說沈檀熙令你困擾嗎?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雖然你說你跟他沒什麽,但我還是覺得不妥。請你認真想一想我的感受,如果我不愛你,我才不會介意。是因為我真心要對你好,想照顧你一輩子,才會在乎這種事。但如果你不顧我的感受,我也沒辦法放心和你交往啊。」
話說得夠重,幾乎語帶威脅了。換做別人,王朔野早就破口大罵,你是豬腦袋嗎?你是智障嗎?這麽簡單的事為什麽要搞到這麽複雜?
但因為是喜歡着的白雪,他忍耐火氣,只是稍稍嚴厲地指正她,希望她理解自己有多離譜。
他的稍稍指正,對白雪來講已經很難受,覺得自己真是罪該萬死。
王朔野又說︰「你這樣很自私。」
白雪頭更低,慚愧又心虛,感覺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氣,可是他才剛搬進來……這樣吧,我催沈檀熙快找地方搬走,那江品常也不用住太久,只要她一找到房子,我就讓江品常搬出去。好不好?」
爛透了,講了半天,她還不能理解重點在哪兒。
重點是這整樁事根本不該用這種愚蠢方式處理。
但——算了,看她慚愧到眼眶都紅了,他也不忍再逼下去。
「算了,先這樣吧。」她真是太單純了。「以後像這種事,你可以來問我,我知道怎麽解決,我有的是厲害的法律顧問,根本不需要弄到這麽複雜,還讓別人免費住你家,真扯。」
唉,傻成這樣,他不好好看顧怎麽行?幸好有他啊。
散步繼續,但美好氣氛已經打了折。
他一路都不再說話,白雪感覺被一股無形壓力籠罩。
後來,他們在附近的餐館用晚餐,結束後,一起去看電影。
深夜,王朔野送她回家,到樓下時,他微笑道︰「我送你上去,那個江品常都住進去了,我這個男朋友竟然還沒去過你家。」
白雪聽着怎麽就有股酸味?吃醋嗎?
「上來喝杯茶再走。」他生氣有理,想想,她真是太虧待這位偉大的白馬王子了。
白雪開門,江品常在客廳看書,靠着長椅,長腿交疊,閑适的模樣,仿佛是這家的主人。王朔野随她進來,一見到那家夥就不爽。
「這我男朋友,王朔野。」
品常點點頭,就繼續看他的雜志。
白雪跟王朔野說︰「你先坐一下,我進去換個衣服,等一下泡茶給你喝。」白雪一走,客廳空氣凝結,氣氛論異。
西裝筆挺的王朔野坐下,趁白雪不在,先把話挑明了。
「聽說你免費住這裏?」王朔野不看江品常,但攻擊力很強。
「有問題嗎?!」翻着雜志,江品常氣定神閑。
「孤男寡女,這不好吧?」
「算數不好喔,這裏還住着另一個女人跟小孩。」
王朔野笑了。「聽說這是你給白雪的建議,呵,有出息,為了省房租?」
将雜志合上,江品常轉過臉來看着他。「看來,你對我很有意見。」
「是看不慣你占女人便宜,不覺得卑鄙?」
「卑鄙?」江品常笑了。「那麽,在送她的手機裏設追蹤就很高尚?」
他知道?王朔野震住。
江品常輕描淡寫地說︰「雖然我對朋友的感情生活沒興趣,但是——」嘴上笑,眼色淩厲。「也還不至于對這種卑鄙行為袖手旁觀。」
「手機在你那兒?」王朔野臉色一沈。
「暫時替她保管。」
聽起來令人不爽,他再問︰「手機的事既然知道了,為什麽沒告訴她?」
「這個嘛,也許我還在觀察。」
「觀察什麽?」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是愛她愛到不惜幹下這等蠢事,我怎麽可以斷了朋友的姻緣路?畢竟你條件這麽好。」
「想不到她有這麽樣聰明的朋友,你的顧慮是對的,我确實打算好好對她,也有結婚計劃。我敢說,她遇不到比我條件更好的男人。」
「但是……如果你讓她傷心,我不會饒你。」
「原來,你也喜歡她?」
「你不如這樣想吧。」江品常笑容隐去,表情深不可測。「公主身邊,不都會有個騎士保護她?」
「哦?你要當那個騎士?就憑你?」
「必要時,拔刀劍這種事我挺行的。」
白雪換了家居服,走出來。「要喝什麽?茶?還是可樂?」
王朔野盯着江品常。「茶。」
「順便幫我拿可樂。」江品常說。
「OK。」白雪泡了熱茶,又拎了可樂過來,坐下。
王朔野順勢環住她的腰,将她攬近。
忽然在人前親昵,白雪尴尬僵硬。
王朔野宣示主權般沖着江品常笑。「聽她說,你在幫人收不要的家電?」
「是。」
「我公司有要淘汰的電器,改天讓你收。」說完,親了親白雪的臉。「寶貝,我讓你朋友做業績。」
「呃……謝謝。」感覺怪怪的,不自在。
「恕我婉拒你的好意,我沒興趣。」江品常怎麽看,都覺得那攬在她身上的手真礙眼。看來再待下去,只會讓王朔野放閃放得更賣力。
「你們慢聊。」起身,拿雜志走向房間,進房前,聽他刻意大聲對白雪說——
「今天我睡這裏?」王朔野手臂收得更緊。
「不好吧,衣服什麽的都沒放這裏,不方便吧。」
「有什麽關系?」在她耳邊說︰「我想抱你——」換做別的女人早上了,老這樣跟白雪保持距離真難受。
「我……我覺得這樣太快了。」
「難道還不信任我?」
「不是……你這樣……我很有壓力,等我們更了解彼此了再……」白雪脹紅面孔,不知所措。他呵呵笑,掐一下她的臉。
「知道了,女孩子矜持一點是對的。」放浪的他還不屑。「我回去了,明天一早要開會。」
終于,王朔野離開。
白雪呼口氣,一身汗。剛剛是怎麽回事?王朔野怪怪的。
鐵門才關上,砰,江品常打開房門。
「他回去了?」
「啊?對。」
「要不要去塗鴉?」
「欸?今晚?」
看!老子超需要發洩。「我先回電器行準備東西,你看要帶什麽,一小時後,樓下集合。」
白雪手忙腳亂地準備,她對街頭塗鴉有着浪漫想象第一次出擊,需盛裝打扮,當她上貨車,出現在江品常面前時,他差點昏倒。
「你……你以為是去參加舞會嗎?」
「嗄?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
首先,包包出錯。
「我們是要做違法的事,你帶這麽花的手提包?」
「哦。」白雪摟着手繪包,對他笑。「這是王朔野送我的啊,他說藝術家就是要配這種包才顯得有class。」
「陳白雪!我們搞塗鴉的都知道,夜間出馬要背的是像這種黑色低調的後背包,萬一要逃才跑得快。你這個包太花了,警察不用手電筒都找得到你!」
「是喔。」
「換這個!」江品常從腳踏板旁揪出個袋子,扔給白雪。「快換過來。」
「購、購物袋?」白雪雙手顫抖,揪着绉巴巴又黑黑的塑料袋。這離她心中塑造的冷酷龐克女藝術家形象差好遠捏。嗚——
不只包包出局,連服裝都被狠批。
「怎麽穿這樣?」
「怎、怎樣了?這樣穿不好嗎?」
「你為什麽穿破洞牛仔褲?」
「這是龐克風,這些洞跟割裂的須須代表龐克族反叛的精神,你不覺得跟我們今天要做的事很搭嗎?」用心良苦欸。
「是是是,穿這樣很性感,我建議你換掉,不然後果自負。」
「幹麽換?一定要換嗎?」她真是非常傷心。
「OK,褲子不換就算了,但上衣一定要換。你不知道要低調嗎?你穿這件粉紅色上衣,是怕全世界不知道我們在違法塗鴉嗎?」
「可是這件T恤上頭有劍跟玫瑰花圖騰,還有水晶碎鑽,好酷。」
「穿這個。」脫下夾克,他将裏面穿着的黑色罩衫脫下。
「這個才叫低調!來……」揪住缸雪,管她哇哇叫抗議,硬是把衣服罩到她身上。
「看吧,這才酷。」哈哈哈,看她穿着他衣服,真爽。
「這哪裏酷了。」白雪揪着寬松罩衫。
「好醜。」他的上衣穿在她身上,短袖都變七分袖了,上衣下擺直落到近膝蓋處。
是很滑稽,不過他看着舒服。王朔野,你摟她的腰又怎樣?陳白雪穿着我衣服呢,哼哼哼。江品常偷笑。
「不要管美醜,安全比較重要,你不會希望第一次塗鴉就被抓進警察局吧?」
「也是啦。」
說着,他又抽了一張衛生紙過來。「臉上的妝也是……」
「你要幹麽?」白雪蒙住臉直退。「不可以喔,我難得花這麽長時間打扮,還特地夾了睫毛。」
「平常素顏,現在違法這麽盛裝打扮是怎樣?」
「我想在我第一次塗鴉的作品前拍照嘛。」特地畫了叛逆的煙熏妝啊。
「太醒目了,乖,哥幫你改造一下。」
「我不要。啊——」
他硬是拿衛生紙往她臉上抹來抹去,趕快把剛剛王朔野親親的痕跡都抹掉!「過分啊,我『A豆』好久,被你毀了,嗚——」
江品常把她名牌包內的東西撈出來,一件件換進購物袋內。
「看看你都帶些什麽——蝦味先?」
「畫畫很容易餓……」她哀怨道。真可憐,眼線被他那一抹,拓到眼楮外,襯着她悲憤樣,教他一直笑。
「好你個蝦味先。」超不酷,蝦味先丢進購物袋。「最好你還有時間嗑蝦味先。」繼續掏,掏出她的各種畫具,他對她的工具不斷搖頭失笑。
「你确定?Areyousure?」看她帶的壓克力顏料跟各式筆刷,就知道她是個塗鴉門外漢。
「我準備了很多顏料,應該夠用。」
「呵。」江品常決定不糾正她的工具,反正到時她就知道了。然後是……
「這是幹麽的?」掏出一疋很美的民俗風彩布。
「哦。」白雪解釋。「道個呢是要鋪在地上的,我怕那裏很髒,有這個布鋪地上,我們的工具可以放上面,畫累了還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是是是,幹脆再生個營火順便露營如何?折凳怎麽不順便帶?」
「你今天特別機車喔。」瞪他。
「因為你完全劃錯重點,請問為什麽還有這個?線香?!」
「因為你都挑比較偏僻的地方塗鴉,我擔心那裏很髒還是很臭,點這個可以驅蚊又可以防臭味,我不怕髒但是我怕臭,如果很臭我會喪失創作的心情,你不會嗎?江品常?江品常?你怎麽了?!醒醒,醒醒!」
白雪用力搖他,因為他戲劇性的兩眼一翻往後倒。
「不要搞笑。」白雪用力搖一邊大笑。
「搞笑的是你。」
「到時你就知道,有我跟你出動真是太幸福了,你看,我想得很周全,連濕紙巾都帶了,萬一要吃蝦味先手髒髒的怎麽拿?如果要擦手的話有濕紙巾就方便了。我還準備了烏龍茶,口渴了我們有茶喝喔。」保溫瓶都帶上了。
本來已經要發動汽車的江品常,決定再次往後倒,合上眼。「當我死掉好了。」
白雪大笑。「快起來,要出發了沒?我很期待啊。」
江品常駕駛小貨車,載白雪往犯罪地前進。
他挑選一處地段偏僻的空屋圍牆,就定位後,工具攤開在地。
「好,開始。」噴漆上,一陣狂亂噴灑,他心中有藍圖,效率高,行雲流水、大刀闊斧的氣勢,恣意揮灑,轉瞬輪廓已現。
哇哩咧,太帥了!
白雪抓着刷子,吓傻。
「你不畫嗎?」他問。
「喔。」好,看姐姐的,我才不會輸呢。
白雪上!
品常駭住,抓着噴漆罐,忘了作畫。
這女人在幹麽?她竟整個人貼在牆前,拿着白蠟筆,慢吞吞地描線條。
「喂?你幹麽?」
「打底稿啊,看不出來嗎?打完底稿才好上色啊。」
有沒有必要,落差這麽嚴重?
三小時後,江品常不敢相信,他真的坐在民俗風彩布上喝烏龍茶吃蝦味先。
考、考、考,他咬蝦味先,發出考考聲。
曝一口熱茶,後悔沒帶瓜子來嗤。看看手表,三小時過去了,她還在打底稿。
「你打算畫到太陽出來?」
「不要吵,底稿打完就快了。」
江品常留意周遭動靜。「怪了,本來說會幫我把風的是你,為什麽變成我?」
「你不要吵,不要幹擾我創作。」
「唉,了不起,了不起啊。」
快來看喔大家快來看喔,這是塗鴉界的奇葩喔。
江品常躺下,跷二郎腿抖着腳,雙手盤腦後,看那家夥整個人貼在牆壁上,像壁虎,好專注地描出繁複線條。
她浴在月光裏,穿着他的大罩衫,時而踮高腳尖,時而蹲下來。
她真的好忙是不?
他微笑。
她好可愛,是不是?她**好翹好性感是不是?她唉,該死,我在亂想什麽?下流啊我。
他催促。「差不多就好啦,又不是要傳家的作品。」
「吼,我叫你不要吵。」
考考、考,暇味先扔嘴裏。「欸,上面那條線好像畫歪了。」
「你不懂就不要講,你不要吵好不好!」姐怒了!
他憋笑憋得好辛苦。
終于完成,已經四點。
白雪站在他們的畫作前,贊嘆啊贊嘆。「我畫的昙花真美!昙花一現,真合适。你呢?你為什麽畫大猩猩?」
「你能畫花我就不能畫大猩猩?」
「你平常畫的不是這個!」幹麽忽然改變風格畫猩猩?
「沒發現我這次沒簽名嗎?想到以你的水平竟敢跟我的作品并列,我不想留污點。」
白雪追打他。
回去的路上,兩人餓壞了。
白雪帶江品常去她最愛的店,鄰近五分埔,在松山路上的「阿随清粥小菜」。
她一進店裏就興奮地點點點,熱絡地告訴江品常。
「你看,都是懷念的古早味。這個炒竹筍一定要吃,梅幹扣肉也是,還有這個,啧啧啧,這個我最愛超級下飯的回鍋肉,用的是黑豬肉啊!鹵白菜更是一絕,看到沒有,就是要加這個炸豬皮才是正宗鹵白菜。外面還放免費的湯,可以一直喝到飽喔。」
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我以前都來這邊吃,喝湯就可以喝到飽。你吃看看,怎麽樣怎麽樣?」
「贊。」品常豎起大拇指,呼嚕呼嚕轉眼幹掉一碗粥。
「這種老店可是巷內人才知道的喔,我以前在KTV下班後,最喜歡來這邊,好幸福,好感動,這麽晚還能吃到家常菜,是不是揪甘心?這家可是開到早上五點喔。」
「是是是,你不要再講了,飯菜都冷了,快吃。」她還真是好開心,是不是?看他吃她介紹的飯菜吃得這麽香、這麽肯定,她真的好高興。
「這不輸頂級和牛吧?重點是它比和牛便宜太多了。」
「這比和牛好吃。」
按住他肩膀,白雪豎起大拇指。「這樣說就對了。」
「你買單?」
「這樣說就弱了。」
他哈哈笑,從夾克口袋掏出一堆绉巴巴的百元鈔。「安啦,今天我請。」
「哇靠,你還真是不帶皮夾。」
「不把鈔票當回事,才是正港男子漢是不是?」
呵呵呵,能說什麽?只好點頭稱是,稀有動物啊。
塗鴉、吃粥,白雪跟他擡杠打鬧,好開心、好自在、好舒服。但是……想到王朔野,心情蕩下來。
看着江品常吃家常菜,真喜歡這麽奇特的朋友。
可是,王朔野不高興呢。
再一陣子,沈檀熙若還沒找到房子,她也必須請他搬走。這才對,但這一想,心頭悶悶的。
午後,王朔野檢視即将舉辦的新品發表會資料,秘書敲門進來。
「楊小姐到了。」
「請她進來。」
兩位着黑色套裝的妙齡女子及一名壯碩男子步入辦公室,簡單招呼後,大家坐在沙發區。
女子将手提箱打開,擱在桌面。
箱內銀光燦燦,都是造型絕美的鑽戒。
「這些都是剛進臺灣、還沒上櫃的頂級美鑽。我們老板有交代,王先生是我們的貴賓,您看喜歡哪一只,一定給您優惠。」
王朔野拿起電話叫李秘書進來。
「我要跟白雪求婚,你是女人,哪個鑽戒好?給個建議。」
太棒了,想到是那個可愛的陳白雪,李秘書好認真地詢問每個鑽戒的特色,又端詳過一輪,最終挑了個造型繁複的三克拉美鑽,兩百一十萬買單。
決定好求婚鑽戒,鑽石公司的人離開後,王朔野問李秘書。
「對于求婚方式,你有什麽提議?」
李秘書好慎重地給了他諸多意見。王朔野竟還灘開筆記本,認真做筆記。
那日深夜在白雪家見過江品常,王朔野心中就有了疙瘩。那男人明明沒身分地位,但那對銳利眼色,對他這大人物毫無畏懼、氣定神閑的态度,反而帶給王朔野極大的壓力,甚至是,威脅感。
陳白雪有太多矜持,到現在還不肯讓他抱。為什麽?也許她心中還有顧慮,偏偏越是拖延着不讓他抱,他就越是不安越是渴望她。他是正常男人,忍得很辛苦。
她說江品常跟她只是好朋友,但夜長夢多啊。王朔野不得不更積極,也因為江品常的存在,他更情急,唯有早日占有陳白雪的身心,才能确定得到她。
他受不了這樣患得患失的不安感,他要速戰速決,決定求婚。
「老板打算什麽時候求婚?」李秘書問。
「産品發表會的時候,我想給她驚喜。」選在這麽重要的場合,且是記者都在的時候求婚。陳白雪就會相信,他對她有多認真。
陳白雪從美術社返家,一進客廳,一個小小人影奔來。
「姐!」
「什麽味道?在吃東西?」
「你來,快過來,你快點來啦!」熙旺抓着她手往茶幾去,然後捧起海碗,獻寶似地呈上。「你看,大哥哥特地弄給我吃的。」
「哦?哈哈哈,泡面啊?!為是什麽了不起的柬西。」
「NO。這炒泡面無敵好吃,你要吃看看,你吃,你快吃看看——」
「你不要這麽誇張好不好?就泡面嘛,我不想吃啦——」白雪走向房間,熙旺抱着那碗公追上去。
「你一定要吃!這麽好吃的東西我一定要分你吃,姐?姐!」
唉,這小子真的很愛分享欸。「煩欸,好啦,我吃,口。」拿起筷子,挾一根面條吃了。咻咻面條吞進嘴裏,瞠目,吓到。
「怎麽樣?超——級——好吃吧?沒騙你吧?吓死我的好吃!」
「這是用我買的那種鮮蝦泡面炒的?」
「嘿啊。我說我肚子餓,大哥哥說家裏翻來翻去只有泡面就炒泡面給我吃,可是怎麽那麽好吃啊?」
白雪再挾一口吃。「出,那個用炒的味道這麽好啊?」吓死人了。
沈檀熙濃妝豔抹地拎着包包從房間走出來。「我上班去了,這什麽?」
「炒泡面。」
她奪走海碗,挾了吃,吃一口,又一口,又多一口,停不下來好幾口。
熙旺急了。「媽不可以吃光,這是我的口!」
「唔,真好吃。」碗公還給兒子。「我上班去了。」
「你吃光啦?」熙旺瞪着空空的碗。「我的泡面耶,你過分!」
沈檀熙戳他額頭。「叫什麽?搞清楚,老娘我現在要出門賺錢養你,吃你幾口泡面你唉唉叫什麽?懂不懂孝順啊?嗟,我幹麽養你?幹麽?罵幾句就哭嗎?我虐待你了嗎?」說着又去掐熙旺的臉,白雪拉開她的手。
「喂,跟小孩講話不用這麽刻薄幹?」聞到濃濃酒味,她又喝酒?
「我教兒子你插什麽嘴?」
「哪有人對自己的孩子講話這麽惡毒?他才幾歲?」
「天啊,心疼他啊?喜歡的話,送你啊?!」說着,戳白雪額頭。「他的學費生活費就交給你負責了怎樣?OK?」
白雪抿嘴,大怒。
沈檀熙冷笑。「怎麽不搭話了?怕了岣?僞善。」
「媽。」熙旺苦着臉說︰「你吃光沒關系,不要跟姐姐吵架。」
「笨蛋。」沈檀熙蹲下,掐他臉。「看清楚了吧?這世上肯養你的就老媽我而已,所以吃到什麽好的第一個要想到我。把我惹毛了,看誰要你!」說完,走了。留下震怒的白雪,以及捧着空碗公苦瓜臉的熙旺。
可惡啊,這女人。「全世界都欠她是吧?」
「我真的是她生的嗎?」熙旺苦哈哈說。
白雪蹲下望着他。「熙旺——」
「白雪姐姐。」熙旺眼角淚光閃閃。
「熙旺啊。」白雪一陣鼻酸。
「白雪姐——」熙旺忍住淚。「你不用覺得我很可憐,我沒關系啦。」
噢,天啊,瞧這像夥,白雪心碎了。可惡,她搶來空碗,發狠道︰「炒泡面是吧?愛吃多少我炒給你吃!」
「YA!!」熙旺手舞足蹈。「好幸福。」
我好辛苦嗚嗚嗚,我到底在幹麽?我竟幫爸外面的孩子下廚?白雪彎腰駝背,拎着空碗,垂頭喪氣,走進廚房。
媽,原諒我,你最善良了,換做你,也不忍讓這孩子傷心吧?
熙旺追過來,雀躍得很。「姐,要炒得跟哥哥炒的一樣喔,我要吃他炒的那種喔。你會嗎?你會吧?」
shutup。我當然會!炒泡面有什麽難。白雪撕開泡面袋,平底鍋熱油,扔面條進去,大火快炒。搞定,交給熙旺。
熙旺吃了。
「怎樣?」白雪笑咪咪。
小家夥眉頭皺緊緊,表情扭曲。「沒關系……我可以吃下去。」
這什麽表情啊?「不用勉強。」搶回碗公,白雪堅毅道︰「我知道啦,不一樣是不是?」吃了一口。「大哥哥是不是有先煮過?」
「對對對,哥哥有先用水煮過泡面才炒喔。」
了。這次她先把面煮熟了,再熱油鍋下去炒,很快搞定,交給熙旺。
熙旺迫不及待挾一大坨吃。
「行了吧?」白雪蹲着,看着他,好期待。
小家夥怯怯地說︰「很……很好了。」
「還不行嗎?」拿回來吃一口,差好多,面爛爛的。「到底哪裏出錯,我再弄。」
「沒關系,我不餓了。」
「我知道了,他有加蛋對吧?我忘了加蛋I」
再接再厲又弄一碗。
熙旺不得不又吃了一大坨。
白雪再次期待地說︰「怎麽樣怎麽樣?」
這孩子終于懂得僞善,好假地呵呵笑,眼角有淚。「我好感動,怎麽有那麽好吃的東西,姐好強喔,我好幸福。」
屁啦,笑得這麽假。白雪吃一口,嗚,趴在熙旺肩頭,肩膀抽動,感覺很悲涼。她放棄,拿出手機打給江品常,一股火大朝彼端吼。
「你那個泡面怎麽弄的馬上告訴我氣死我了!」
熙旺好無辜。「姐不要罵哥哥嘛。」真是,做人怎麽那麽難啊?這世界讓不讓人活啊?好複雜喔。
結果江品常趕回來,在白雪跟熙旺的盼望下,炒了一大鍋炒泡面。
然後三人坐在客廳笑咪咪吃。「哥,你可以每天都炒給我吃嗎?」
「不行,這東西沒營養,偶爾吃就好。」
「沒營養的東西為什麽都特別好吃?薯條也是,老師也說沒營養,可是就很好吃。」
白雪聽了直笑。「喂,熙旺,你跟汪美美進展得怎樣啦?」
熙旺臉紅,頭埋進江品常懷裏。「我不跟你講,這是我跟大哥哥的秘密。」
「什麽?」掐他。「你們把我當外人嗎?喂,快跟姐姐說,快!」搔熙旺肚子,熙旺大笑,一直躲,往江品常懷裏鑽。
江品常幫着擋。「欸,不要鬧他,他不想說給你聽啊。不要搔他了,你幼不幼稚啊?」
「我幼稚,我就是幼稚,快講——不然我繼續搔喔,跟汪美美怎樣了?」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熙旺大笑尖叫,然後大吐。
嘔……一道瀑布,灑在江品常身上。
白雪僵住。
熙旺呆住。
江品常看着胸前那一大坨混着泡面的嘔吐物。「我不是早說了不要鬧嗎?」
熙旺跪下,揪着雙耳。「對不起!」如果是媽,一巴掌早呼過來了。
白雪見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