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老大,我忽然有點不祥的預感……”烏雲俯在雷動耳邊,輕聲說,話未說完,雷動眼睛一瞪:“閉嘴,不許說!”他實在是不想讓烏雲把話說出來,這個家夥說話一向好的不靈壞的靈,正牌烏鴉嘴一個,真要說出什麽嚴重的話來,只怕大事不妙。
其實雷動也已經覺得不太對勁了,上午剛剛報到,登完記,領了一套帽子沒有軍徽、上衣沒有領花沒有肩章,只在右大臂上貼了個號碼的迷彩,水都沒給一口,就和參加這次選訓的百十來個兵一起,被塞進三輛汽車,關在黑乎乎的車廂裏,在一輛******越野車“押送”下,轟隆隆地駛出學院。
汽車左搖右晃、高颠低簸地開了三個多小時,從路況判斷,雷動覺得,車已經開進了什麽大山深處。這是要幹什麽?不是說就在陸軍學院訓練麽?
雷動正在疑惑間,車廂裏不知按在什麽地方的揚聲器,帶着“刺啦刺啦”的噪音,突兀地響起來:“17號,下車!”
袖子上貼着17號标志的雷動一愣:“在這裏下車?”還沒等他想明白怎麽回事,揚聲器裏的聲音已經再一次不耐煩地響起來:“17號,下車!否則淘汰!”
雷動來不及多想,匆忙從仍然在不斷搖晃、沒有半點停車意思的車廂裏竄出去,身在半空,百忙中還不忘回頭對烏雲罵了聲:“你個烏鴉嘴!”這個家夥,難道是傳說中的天才預言師?即使不說出來,單只是想想都這麽靈驗?
雷動雙腳剛剛落地,一團灰影已經從後面的******越野車車窗裏飛出來,一個聲音傳來:“接着!”
雷動觑得真切,見是一個小小的軍用挎包,不慌不忙,右手一探,已将挎包抓在手裏,三輛軍卡和那輛******越野車冒着黑煙,一刻不停地左搖右擺而去。
四周的環境果然映證了雷動在車上的判斷,這裏地處一個深谷,周圍是綿延不斷的崇山峻嶺,時值初夏,山上遍布的高大樹木,發着一片墨綠色的冷光。
汽車在深谷中不斷咆哮,漸漸去得遠了,雷動才打開手裏的挎包,他倒要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
包裏東西不多,最上面是一只手表式指北針,表門都有了鏽跡了,旁邊是一只簡易信號發射器。下面壓着一幅地圖,一張白紙,最底下,是一盒午餐肉。
“媽的,特戰隊選訓隊對付菜鳥的标準裝備!”雷動呸了一聲,簡直沒一點驚喜。無論是在早些年跟漢京戰區各級特戰隊員們訓練聊天,還是網絡上充斥的各式各樣半真半假的軍事小說裏,這套把戲雷動聽得多了:把你往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扔,下達一個多少天內趕到什麽什麽地方的命令,否則淘汰。然後就撒手不管,說不定最後還要給你搗點什麽亂,最終豬腳王八之氣四溢,各種熱血,各種征服……
“真是沒驚喜啊!”雷動撇了撇嘴,右手中指食指夾起那份地圖,漫不經心地打開。随着地圖逐漸展開,雷動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嘴裏打攪:“我靠!不是吧?”
出現在眼前的那張紙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寫着“地圖”兩個字,中間畫着綠油油十幾道彎彎曲曲的粗線——這大概是代表山?藍哇哇幾條稍微細一點的曲折線路,這也許是代表河流?藍綠曲線之間,散落着三個紅色的小三角,分別寫着A、B、C三個字母,左上角,畫着一面小紅旗,跟電腦游戲裏标地雷的小旗子似的!中間靠下部位,一個紅點,旁邊寫着“出發地”三個歪瓜裂棗貓抓狗印的小字。
這是地圖?分明就是幼稚園兒童的塗鴉!
又或者,這是一張古代人制作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找不到地方的藏寶圖?
雷動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去了,這地圖簡直太奇葩了啊!
看看右下角,萬幸啊,還用鉛筆畫了一個表示方向的箭頭,上面寫着個“北”,箭頭下面,是1:500000字樣。1比50萬的比例尺?
苦着臉打開那張白紙,上面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命令清單:野外行進,取得A、B、C三個點的信號物,6月4日中午12時整之前,到達紅旗點者繼續訓練,未能按時到達紅旗點,或者信號物不全者淘汰。無法堅持或遇險者發射信號,自動淘汰。
“我勒個去!”雷動破口大罵:“太坑爹了啊,給個戰役部署級別的地圖,讓老子按圖行進,還要尋找準确點位找信號物?不知道1厘米就代表了5公裏啊!”
關鍵問題是,這張命令上赫然寫着“1號”兩個字!
“我特麽是17號,不是一號啊!這走錯了算誰的啊!”雷動咬着牙運了半天氣,才指着車隊遠去的方向跳腳大罵:“你們這是報複!赤裸裸的報複!”
從丹田發生,經過龐大胸腔共鳴的罵聲沖天而起,在山間激起陣陣回響:“報複……報複……報複……”
聽着回聲不斷傳來,雷動有些傻眼,忽然間神念微有所動,轉頭向左側一座最高的山峰頂端看去,嘴裏發出一聲冷哼。
那座山峰上,一個迷彩服上佩戴者少校軟肩章的軍官,雙手拿着望遠鏡,正趴在一片高可及腰的野草叢中四下觀察,忽然“咦”地一聲輕呼,旁邊一個聲音問道:“怎麽了?”
少校将望遠鏡再次對準雷動的方向,口中驚疑不定地說道:“那小子好像發現我們了!”
“不可能!隔着好幾公裏呢!”旁邊一堆草叢中,簌簌一陣輕響,一副望遠鏡已經對準雷動,随即一聲驚呼響起:“****,真被他發現了!你看他笑得那個賤樣!****,他在幹什麽?”
望遠鏡裏,雷動詭異地笑着,忽然向兩人的方向揚起雙手,兩根中指嚣張而霸道地直挺挺豎了起來!
“這個熊兵!氣死老子了!”少校扔掉望遠鏡,幹脆也不藏着了,就地坐起來,向山下甩出兩根中指,口中叫道:“老亮你也來!”
呼啦一聲,旁邊的草堆中忽地坐起一個上尉,兩根中指飛快地沖着山下一揚。
“媽的虧了!”雷動悻悻地收回中指,舉在眼前憤憤地看了看,“對方倆人,特麽有四根中指!”
山上兩個軍官坐在地上,面面相觑。半晌,“老亮”才開口道:“他怎麽發現我們的?”少校給他一個白眼:“我怎麽知道?反正上回跟他交手的時候就覺得,這小子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性!”
“老亮”點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這一點我堅決同意!上回那麽隐蔽的動作,都讓他發現了,媽的那一腳真是不輕啊!”說話間,右手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腰部:“現在想起來還有點不是滋味!”
這兩個人,赫然是戰區特戰大隊的王雪松和羅亮!
迷惑地摸了摸頭,羅亮問道:“老王你知不知道這小子什麽來頭?”王雪松從兜裏掏出兩支煙,扔了一支給羅亮,掉了一顆在嘴上,一邊打火點煙,一邊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美美地吸了一口道:“估計林大知道,沒見為了這個小子和那個叫烏雲的,林大找副司令、找陳軍長,威逼利誘,軟磨硬泡?連提前選訓這一招都使出來了?”
羅亮點點頭道:“我看也是,還從來沒見林大這麽上心過呢!”抄起望遠鏡道:“看看這小子在幹什麽?****,他幹什麽?”王雪松見他聲音古怪,急忙抄起望遠鏡觀察,只見鏡頭裏的雷動直勾勾看着這裏,眼珠子轉啊轉地,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臉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測的古怪笑容。
自己怎麽說也是個金丹中期的修真者,感覺、神識用出來,簡直就是作弊大殺器!山腳下的雷動神識鎖定山頂的兩個人,心知這兩個不是道究竟是誰的家夥,肯定是特戰大隊派出來觀察盯梢,兼保護選訓隊員的,假如我悄悄跟蹤這兩個人,是不是會更容易達到目的地,完成考核?——那簡直是一定的!
不過念頭剛起,一股不服輸的盡頭就立刻從心底深處湧上來:要是靠着修真手段作弊,那算本少爺欺負你們!我就不信,靠着自己的軍事訓練,還玩不成這個任務!
眼珠子轉了轉,四處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向着山頂的王雪松和羅亮詭秘地笑了笑,身體忽然竄起,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剎那間竄入山腳下一片小樹林中!
“****!”在望遠鏡中緊緊盯着雷動一舉一動的王雪松和羅亮,幾乎同時罵出聲來,望遠鏡急速轉動,但只能見到樹林中野草晃動,一條灰色的身影閃了兩閃,随即消失不見!
在兩個身經百戰的特種老兵全神貫注的注視下,毫無征兆地暴起突進,剎那間飛一般消失,這這種事情說出去,簡直沒人相信!“怎麽可能!他怎麽辦到的?”王雪松和羅亮驚呼一聲,相顧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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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中,草叢裏,雷動靜靜地趴着,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神識緊緊鎖定着山頂的兩個人,感知到他們手忙腳亂地四處搜尋,張開大嘴,仰天無聲地大笑:“吓到了吧!少爺不發威,真當我是軟柿子啊!”
雷動估計,這兩個人占據了附近的制高點,一定不僅僅是為了關注他一個人,而是肩負觀察照顧這一區域內被趕下車的所有參加選訓的人員的任務,那麽,用不了幾分鐘,他們再搜尋不到自己,一定會把目光暫時轉向別處。到時候,就是自己行動的機會,哼哼,到時候本少爺再吓你們一跳!
等待的過程原本應該是很無聊的,但因為存了和對手玩一個“你看不到我”的游戲,雷動興致勃勃地趴在原地,神識感知着最少5公裏之外的兩個人的一舉一動。
果然,五分鐘過後,山頂的兩個人看了看計時器,轉過身,對着另一個方向舉起了望遠鏡。
“就是現在!”雷動雙手輕輕巧巧地撐起身體,腳下用力一蹬,身體在草叢中無聲地滑躍而出。猶如一條在草上滑行的巨蟒,又如一條回歸海底的魚,雷動的身體飛速地左扭右擺幾下,眨眼間已經滑到一株巨大的紅松之下。
早在第一次沖出原地的時候,雷動就已經觀察好了地形,這棵紅松是這片樹林中最高達的一棵,樹幹粗大,樹冠茂密,極利隐蔽,更關鍵的是,這棵紅松正好處在一塊高大的岩石旁邊,正好是遠處那座山頂的觀察死角。雷動絕不相信,對面這兩個家夥能從這個角度觀察到自己。
靠在大樹上,雷動将那幅藏寶圖般的“地圖”攤在地上,愁眉苦臉地苦苦思考下一步行動計劃。
其實對于這種下馬威似的考核,雷動并不特別發憷,托老爸的福,野外生存他不是沒搞過,還是托老爸的福,按圖行進他也訓練過了,成績還很不錯,自己超越常人的變态肉體,負重越野也不在話下。
關鍵是,手中的地圖實在是過于簡陋,要想找到一條正确的路線,要麽實地勘測,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要麽,就是相信手中這幅地圖雖然簡陋,但實際上無論河流山脈,還是距離、點位都是精确的。問題是,可以相信這一點嗎?
雷動看着手中的地圖,思考了片刻,得出的結論是:應該可以相信!假如選訓隊員們手中唯一的一張地圖,竟然是錯誤百出的,那麽特種大隊上上下下,會被全戰區的兵們一人一口唾沫淹到死!
只是這一點,還需要最後的證實而已。
雷動悄悄收好地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身子一矮,在樹林中穿插繞行,向着眼前山頭飛奔。他要到高處看看,究竟眼前這座山脈,在手中的地圖上是不是被準确地描繪出來了!
穿過樹林,在長草中潛行,雷動只用了十分鐘左右,就登上山頂,飛身盤上一株紅松,在濃密的樹杈和樹葉間,掏出地圖,四下對比觀察。
“果然如此!”幾分鐘後,雷動臉上現出喜色。雖然那張地圖看上去非常簡陋,但從地形來看,眼前這座山脈的走向,與圖上出發點處那道綠色粗線的标示完全一致,甚至一個細小的彎曲,也能夠得到體現,山腳下一條蜿蜒的河流,也被藍色的細線标示得清清楚楚。而遠處幾道山的形态雖然難以準确觀察,但大致走勢也和圖上标示相符。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圖上并沒有标出具體的道路,該選擇什麽樣的行進路線,才能盡快到達A點?通過A點後,又該如何向B點、C點行進,并最終到達紅旗點?
雷動在圖上測量了一下距離,從現地到A點直線距離大約50公裏,在通過B、C兩點後,再折向紅旗點,全部距離超過200公裏。看看時間,現在是6月1日下午一點四十三分,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足足70個小時,以自己的腳力和體力,即使中間路線失誤或者遇到地形障礙,耽誤了時間,也足夠了——甚至還有休息時間!
雷動掏出記號筆,在圖上現地和A點之間,穿過三道山梁,畫了一條筆直的行進路線,“不走現有道路,就這麽直接穿過去!”雷動掏出指北針,對照了一下方位,按照圖上标好的路線确定了行進角度,咬了咬牙,身子一閃,已經輕輕落到地上,邁開雙腿,矮着身子,朝着西北方向疾奔,開始了他第一段路程。
雷動身形一動,一直對方圓十幾公裏之內的動靜保持不間斷觀察的羅亮和王雪松,立刻就發現了他的蹤跡。看着望遠鏡中,雷動猶如獵豹般奔跑的身影,羅亮驚叫一聲:“他幹什麽?”王雪松則輕輕一拍地面,大聲贊道:“聰明!”
很顯然,從雷動的前進方向上,王雪松幾乎在瞬間就判斷出,雷動的目标,是直奔A點而去的。而在缺乏有效地形地勢等情報的情況下,對準方向直線行進,在行進途中再不斷進行調整,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
羅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目光停留在雷動背後小山般的背囊上,面帶憂色:“這些兵負重将近50公斤,前面還有200多公裏呢!開始就這麽拼命跑,不知道合理分配體力,能支持多久?”說着搖了搖頭,半是嘆息半是生氣道:“這小子就不知道争點氣?”
王雪松搖搖頭:“也不是,你看他的表情,很顯然50公斤的負重對他完全不是問題,你再看他的速度,這都過去兩分鐘了,慢了一點沒有?”
羅亮調整了一下姿勢,對着雷動的方向望去,鏡頭中,雷動舒展身形,以沖刺般的速度奔跑着。他的速度疾逾奔馬,他的身形敏若猿猴,他的氣勢有如獵豹。在六月初的正午時分的陽光下,雷動似乎全身每一條肌肉都展現着力與美的結合!
看了半天,羅亮頹然嘆道:“******,這小子就是個怪胎!”
王雪松白了羅亮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麽着,喜歡這個小子?”羅亮點點頭:“這樣的體力,這樣的速度,我當兵這麽多年也沒見過幾個——這種兵誰不喜歡?怪不得林大死活要把這個兵弄過來呢!”
十分鐘過後,來動已經沖下山梁,進入一片谷底,腳步一刻不緩,穿過山谷,沿着山脊,徑直朝着下一道山梁飛奔。
大地在腳下延伸,長草樹林在飛快地後退,綿延的群山仿佛不斷奔湧的波濤,一波接着一波,雷動昂起頭奔跑着,跑得嚣張霸道,跑得意氣風發,仿佛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的身體,只有他一個人的精神,只有他一個人的意志!
無論參軍前年複一年的訓練,還是參軍後難以計數的越野,雷動從來都沒有這樣全力奔跑過。此刻他放開全力,在山野間奔行,不知不覺間,竟然陷入一種奇異的修煉境界,他的奔跑依然迅速,但他的呼吸卻變得越來越緩慢悠長,三步一呼三步一吸,四步一呼四步一吸,五步一呼五步一吸……山間林裏,未經污染的清新潔淨的空氣,一絲一縷地進入他的體內,催動他的肌肉運動,随後化為一絲一縷濁氣,消散于天地之間。
一呼一吸之間,雷動只覺得丹田處那顆散發真淡淡金光的金丹,滴溜溜地旋轉起來,變得越來越活潑,越來越靈動,雖然真元仍舊無法調運,但似乎有一絲絲明顯能夠感覺到的力量,在體內不斷滋生。
高速的奔跑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雷動才緩緩放慢了腳步,計算一下速度和複步數,這三個小時,身負50公斤的雷動已經快速行進了至少60公裏,圖上直線距離将近40公裏,這樣的速度,簡直聳人聽聞!
身後,兩道巨大山梁已經被遠遠甩開,眼前,是第三道。只要翻過這道山梁,就即将抵達A點所在區域。
雷動緩緩停下腳步,掏出地圖和指北針,對照了一下山勢走向,确定此前的行進沒有脫離原定方向,走到山腳下一條清澈的小溪旁,洗了把臉,又趴在溪邊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水,補充體內流失的水分。
此時,紅日西斜,天邊的雲朵被染得一片通紅。雷動坐在溪邊,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五十五分。雷動知道,這一帶6月初的日落時間,大約是在下午5點半左右,如果考慮到山脈的阻擋,最晚在6點半左右,天氣就會全部黑下來,雖然自己目力遠超常人,但黑暗中尋找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的信物,将會極為不便。
雷動再次看了一下地圖,按照圖上顯示,到達A點所在區域,還剩下直線距離将近10公裏的路程,但山區道路崎岖不平,加上上山下坡的話,預計實際路程将會在15公裏左右,以自己的速度,在日落之前趕到,應該是有把握的。
雷動長出一口氣,掏出指北針确認了一下方向,邁開大步,朝着第三道山梁,再次狂奔而去。
半個小時後,紅日在遠山那邊緩緩隐沒,但漫射的光芒仍然映得半天紅光。雷動翻過第三道山梁,在一片深谷內停住了腳步,這一帶,應該就是A點區域,但點位究竟在哪裏呢?信物又是什麽東西?
雷動取出地圖,仔細對比。剛剛翻過的山梁在這裏拐了一個接近90度的彎,兩座大約海拔1000米左右,底部長約兩千米的山峰,夾着腳下的山谷,山谷中間,是一條彎彎曲曲,沿着山勢走向嘩啦啦流動的小河,小河在右邊山峰一個拐彎處消失,在地圖上,這條小河消失的地方,就是A點所在!
雷動擡頭凝神望去,突然之間,“噗”地一聲笑噴了:小河消失的地方,兩棵高大的紅松,不知道為什麽長歪了,樹幹斜斜伸出,樹頂茂密巨大的樹冠,幾乎搭在一起,而在兩棵大樹之間,一塊岩石突兀地伸出來,仿佛一個窄窄的平臺,歪歪扭扭地卡在兩棵大樹腰間,遠遠看去,可不就是一個大寫的“A”?
“誰選的地方這是?簡直太有才了啊!”雷動仰天大了個哈哈,快步向那個“A”跑過去。
“等等,等等,不對勁啊!”距離兩棵紅松還有100多米的時候,雷動忽然停下腳步,眼珠子轉了幾轉,看着那兩株大樹,以他多年來對漢京戰區以及138集團軍特戰大隊的了解,再加上無數網絡軍事小說的灌輸,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幫以打悶棍、下黑手、使絆子、瞎攪和為樂的特戰隊員,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選訓隊員輕易完成任務的,在這長達三天的選拔過程中,他們絕對是要弄出些什麽幺蛾子的!
“有陰謀啊有陰謀!”雷動飛快地轉着念頭:是前進道路上的陷阱?是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的信物下面的一顆詭雷?或者幹脆就是兩棵大樹間裝了什麽機關,只要他一拿起信物,就會有一個繩套嗖地彈出來,把他吊到半空?
雷動越想越覺得危險,幾乎忍不住要放出神識查探一番,但一想到自己一開始就下決心憑真本事過關,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關鍵在于,雷動覺得以自己目前的神識水平和狀态,對付任何活動的物體沒有問題,但要是擺在前面的是靜止不動的陷阱,就算放出神識,估計也沒什麽用處。
那麽,就只有小心點了。雷動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這腳步,心裏一點點回憶着以前訓練過的內容,仔細觀察面前這100多米的距離上的一切可疑跡象。
地面很堅實,泥土也明顯是舊的,沒有任何翻動過的痕跡,草叢中,沒有踩踏過的痕跡,草根部位的泥土同樣也沒有翻動過的痕跡,看上去應該沒有陷阱。
100多米的距離,足足用了十分鐘時間,才有驚無險地走到兩棵大樹近前,雷動再次停下腳步,前後左右上上下下打量着,判斷着。
雷動不知道,在距離這裏5公裏左右的一座山峰上,兩個特戰隊員在望遠鏡裏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嘴裏發出啧啧的聲響,似乎在贊嘆,又似乎在譏笑雷動的小心。
“看,看,這家夥真夠小心的啊!”
“可不是,這家夥警惕性真夠高的,估計吃過咱們的虧!”
“警惕性高有個屁用,他絕對想不到,諸葛風那個家夥這回要怎麽玩他們?”
“哈哈,想想都興奮,快看快看,上樹了上樹了!”
沒有主動放出神識的雷動,顯然沒有聽到這兩個家夥的對話,否則他一定會再加上十倍的小心。
現在的雷動,在判斷出松樹上沒有什麽機關消息之後,雙腳蹬地,身體騰空而起,雙手成龍爪形,輕輕搭在右邊的樹上,雙腳在樹幹上一蹬,充起兩米多高,雙臂在一顆伸出來的樹枝上一抓一拉,一個單杠大回環,身體倒立飛起,淩空翻了個跟頭,再度飛起兩米多高,雙腳已經穩穩落在一根粗大的枝杈上。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身形猶如蒼龍,看得遠處峰頂上兩個人眼前陡然一亮,同時贊嘆:“好功夫!”
雷動站立的樹杈,比兩棵樹之間的那塊岩石高了一點點,雷動站在上面,剛好可以對這塊岩石進行全方位的細致觀察。從遠處看去,這塊岩石似乎并不長,但在近處觀察,就會發現它的長度其實超過十米,而從山體上分出來的部分,卻只有不到一米寬,卡在兩棵大樹之間,仿佛是在兩座高樓間修建了一條狹窄的過道。
“過道”中間,靜靜地趴着一個小小的鐵盒,很顯然,這就是A點的信物。
雷動運足目力,圍着這個鐵盒前前後後仔細打量,卻沒有發現任何地雷拌線之類的異常。“不應該啊?”雷動疑惑着,難道是在盒子下面刨了個坑,然後埋上********?或者這個鐵盒,其實本來是個引爆炸彈的遙控裝置?但很顯然這種想法純屬扯淡,不說在岩石上鑿坑費不費勁,不說有沒有這樣的遙控器,單說為了對付一個選訓隊員就要埋炸藥,猛虎大隊有這麽浪費?
雷動想啊想,也想不出什麽結果,略一思索,從頭頂的樹杈上,掰下一段三四寸長的樹枝,手一抖,樹枝如同離弦的箭矢般****出去,“噠”地一聲輕響,鐵盒被樹枝蘊含的勁力一激,原地跳起,飛出“走道”,向地上跌落。雷動雙腳在樹幹上一蹬,身形****而出,在鐵盒落地之前趕到,人在半空,右手一伸,已經将鐵盒抄在手中。雙腳輕輕巧巧地落地,随即一個虎撲,身體鋪在地上一個翻滾,凝神戒備。
半晌過去了,意料中的攻擊仍舊沒有到來,雷動向手中鐵盒看去,只見上面用不知道什麽顏料,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熊兵,你通過了,去B點!”
雷動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有點驚疑不定,“不可能吧,這麽簡單就過了?”
在原地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雷動決定繼續趕路,争取早一點到達B點。實際上,山間道路崎岖,起伏不平,山地行進比平原行進往往困難很多,地圖上直線距離超過200公裏的路程,也許實際行程要超過300甚至400公裏,但雷動自忖以自己的速度,在70個小時裏走完,還是很寬松的。
關鍵問題在于,前面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懸崖峭壁阻擋,更不知道選訓隊的教官們會出什麽損招。是,A點沒有埋伏,沒有機關消息,但B點呢?C點呢?也許A點上演平安無事,就是為了麻痹兵們的戒備心理呢?以雷動的所見所聞,前面沒有陷阱等着他們這種話,說出去鬼都不信!
因此,只要體力允許,早出發早到達,後面遇到不可預知的因素時,就有回旋餘地,行動越早,回旋餘地越大,這個道理,雷動在邁出這次考核第一步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得清清楚楚了。
按農歷算,這一天是四月十六,地處共和國最北方的薊遼地區,雖說已經進入初夏,但一早一晚氣溫還是很低,此時月上東山,一輪滿月在山間揮灑着清冷的銀光。雷動邁開長腿,在輕輕拂過的山風中全力奔跑。
圓月下,山野間,野獸和鳥兒們仿佛也進入夢鄉,只有不知名的蟲鳴,在林間草叢中不知疲倦地時時響起,這種靜寂的情況下,一個人孤獨地奔跑需要面對的,不僅是體力的考驗,更重要也更嚴酷的,其實是心理的考驗。
現在的雷動就面臨這樣的考驗。
無論是上學、修真,還是訓練,雷動身邊從來不缺少親人和朋友。即使在138集團軍或者漢京戰區特戰隊“搭車”搞野外生存,也是在軍官戰士幫助和照顧下進行的。參軍之後,更是結交了烏雲這樣的好兄弟,又有龔志剛和一幫戰友的友誼。
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如此長時間的孤獨的前行。更重要的是,在經過白天高強度的長途行軍,并成功找到第一個目标之後,參加戰區特戰大隊選訓、獨自一人挑戰極限的興奮勁,隐隐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和全特戰大隊的隊員們鬥法的英雄那種心理暗示,已經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奔跑,孤獨地奔跑。
對于雷動而言,饑餓和幹渴不是問題,體力也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在全力奔跑中,一撥又一波襲來的失落感,對于一個剛滿十八歲、正值青春的少年而言,這一點幾乎是致命的。
遠山蒼蒼莽莽,腳下崎岖不平,身邊是飛速向後退去的樹林和草叢,奇石和峭壁,月亮清冷的光從天空灑下來,穿過懸崖,穿過樹林,在地上形成一片一片斑斑駁駁的影子,仿佛為空氣帶來一股冰涼。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那麽渺小,那麽冷清,那麽無助,那麽迷茫。有那麽一瞬間,雷動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被世界抛棄了……
這種感覺幾乎讓雷動發瘋,他越跑越覺得憋屈,越跑越委屈,忽然間,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帶着一股強大的氣息,從胸口直湧上來,沖破喉頭的阻礙,發出“啊——”地一聲狂叫。
“啊——啊——啊——”連綿不斷的大喊,不斷從雷動口中瘋狂地奔湧出來,林中的飛鳥被忽然想起的巨大響聲驚醒,紛紛展動翅膀,撲棱棱地叢林間飛騰而起。
雷動帶着無比郁悶的瘋狂呼喊,在寂靜在山林中,傳出很遠。在數公裏之外的山峰上監控的兩個特戰隊員,在望遠鏡中看到雷動擡頭挺胸,發瘋般奔跑呼喝的樣子,面面相觑。
“這小子中氣真是足啊……”贊嘆一聲,一個身材高大的特戰隊員又有些擔憂地說道:“這麽快就撐不住了?會不會……”
旁邊一個個子較小的隊員搖頭嘆道:“畢竟還是個孩子,資料上說他剛滿十八歲麽!軍事素質上再怎麽出色,心理畢竟還是不成熟啊!”說着“嗤嗤”笑了兩聲道:“當年你參加選訓的時候,不也一樣沒熬多久,就差點撐不住?”
大個子被他搶白,也不着惱,反而點點頭道:“是啊,這小子是第一個拿到信物的,夠強悍,也夠機靈,是個難得的好苗子,真要是接下來撐不住,過不了這關,就太可惜了……”
雷動聽不到兩個人的對話,他也不知道,這次的選訓,除了考研他們的體能、觀察力和按圖行進能力之外,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對他們的心理素質,進行一次錘煉并進行評估,過不去心理這一關,不說難以完成最終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也會被無情地淘汰。
對一個不但要時常參加各種演習任務,甚至經常要擔負士兵作戰任務的特種兵而言,敵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