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漢京大學48號樓,漢京大學的博士女生樓,這裏沒有太多的脂粉香氣,整棟樓裏更多散發着的,只有淡淡的書香。
三樓一間小小的宿舍裏,兩張桌子,兩張床,兩把椅子,淡淡的卻只有一個人。
安靜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就着身前那張淡黃色的書桌,小心翼翼地從一個信封裏取出潔白的信箋。
信箋折成一個代表者思念和比翼雙飛的飛鳥的形狀,這讓安靜微微一愣,想不到,那個看上去性格并不安靜的少年,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思和耐性。
在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箋,看到擡頭“靜兄”兩個字的時候,安靜纖細如黛的雙眉輕輕一揚,臉上現出一種莫名的,似是薄嗔又似欣喜的神色,而随着雷動的一番東拉西扯的解釋,安靜臉上,又似乎有點啼笑皆非。
“看到你鄭重其事地要跟我說道歉什麽的,真是不勝惶恐之至。我很想說,對,就是因為你的連累,我才被發配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山溝裏受苦的。”
安靜的心猛然一緊,急忙看下去:
“可是,我騙誰也不能騙你,也無法欺騙我自己的內心——事實是,這完全是個巧合,我那個當了半輩子兵,至今還沒有當夠的将軍老爸,從我15歲那年起就開始不斷打着把我送進他的老部隊‘鍛煉’的主意,只不過因為母親大人極力反對,才一直耽擱下來,要不然,我早就被改了年齡,送進深山老林了!這回有了借口,他要是不用他就不是雷天剛了!所以那天發生的事情,不過是适逢其會而已。
“傳說‘适逢其會’這個詞,原本應該叫做‘會逢其适’,現在人大都用錯……算了,在漢京大學最知名的天才少女博士面前,這樣的賣弄簡直贻笑大方!”
安靜自然不知道,雷動在寫這段話的時候,曾經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簡直為自己不露痕跡的馬屁感到驕傲,一種智力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還很是得意地傻笑了好幾秒鐘,不過安靜顯然是個心思極為通透缜密的真正才女,雖然看不到雷動當時的神态,卻也知道這是為了讓自己放心,心裏莫名其妙地一甜,緊張的心情不由放松了少許。卻不知道,這是雷動的目的所在——雖然還沒有接觸過心理學,但雷動卻也知道,讓一個人的心情不斷變化,才能吸引對方對自己更感興趣。
果然,在心情一緊一松,亦苦亦甜之際,安靜對雷動的印象,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而且變得更貼近……
誰說熱戀中的男人都會變成弱智來的?
“不過,來這裏接受一下鍛煉也不錯,這裏是老爸的老部隊,老戰友老部下很多,對我還是很照顧的。”
安靜看到這裏,剛剛松了一口氣,雷動的下一段話卻又讓她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上面那句話,其實只有中間半句是真的,實際情況是,我剛剛自己自己啐了自己一口,心裏說這簡直是睜着眼說瞎話,誰照顧本少爺來着?逮住我往死裏訓才是真的,老爸那些老戰友老部下一個個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個!簡直天沒天理人沒人性啊!”
這段話寫得很輕松,但安靜的整顆心卻沉了下去,想像雷動悲慘的模樣,眼前不由升起一團迷霧。而雷動似乎完全料到了安靜的心理狀态,接下來的話,讓安靜直接把信箋往桌子上一扔,滿臉通紅,嗔道:“這個可惡的小子……”
雷動下面一段話,是這樣寫的:
“你也見過我的本事的,部隊這點訓練對我來說簡直是毛毛雨,小菜一碟得很!”接下來,雷動大吹特吹自己在部隊如何受優待,如何王霸志氣四溢,如何虎軀一震群雄束手,BlahBlabBblah……
過了好半天,安靜忽然明白過來,這個小子故意的,這麽繞來繞去地寫,就是為了讓自己心情忽上忽下,一直圍着他打轉,而自己偏偏就上當了!
“這個可惡的小子!”安靜再次嗔怒地念叨了一句,過了好久,才有終于忍不住拿起信箋,想看看這個可惡的小子究竟還會說些什麽。
“我的母親,是一個和善、慈祥,見識廣博、思想超卓的人,我很想念他,但是,這裏打電話都不是很方便,半年多來,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着她。現在,有你經常陪她,和她聊天說話,排遣寂寞和思念,我很感動,也很欣慰,而你們,也會有很多共同話題的……”
“拉裏拉雜說了這麽多,希望沒有讓你感到厭煩,戰友們都已經開始偷偷看着我,臉上露出古怪笑容了,只能暫時到這裏了。
你來信最後說,希望見到我的時候,跟我當面說一聲謝謝,這句話讓我緬然,也讓我期待。我全身心祈禱這一天早點到來——只要能見到你,無論你對我說什麽,我想,那都是我十八歲的生命歷程中,能夠聽到的最美妙的聲音。
此致
敬禮
雷動
2026年3月5日”
這封信很長,足足有四大頁紙,每一個字,都包含着對安靜的思念,那不時閃過的狡黠,更讓安靜贊嘆這小子的機靈剔透。
“要是你的脾氣,能和你的文字一樣控制自如,也許那天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吧?可是……沒有那件事,我們又怎麽會相識……”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仔細咀嚼着心中的心意,安靜不由得癡了……
安靜當然不知道,雷動是将這封帶着自己滿腔思念的信,小心翼翼地折了一個代表思念和比翼雙飛的飛鳥形狀,輕輕裝進信封後,是一溜小跑着到團部寄發的。
而當天晚上,雷動就做了一個夢。雷動是在迷迷糊糊的狀态下,陷入這個半夢半醒的夢境的,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這個夢是那麽美妙,那麽純潔,幾乎讓雷動的整個身心都飄飄蕩蕩,飛到天的盡頭……
漢京大學,燕子湖畔,花神廟前面那塊最平滑,最潔白的石頭上。
安靜一襲純白色的長裙,雙手抱着膝蓋,靜靜地坐在雷動旁邊,天地間萬籁俱靜,促織的鳴叫聲都顯得那麽輕柔,那麽悅耳。月白風清,塔影倒映在水面上,随着微微蕩漾的湖水,微微顫抖着。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又像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安靜烏黑的發絲輕輕拂過雷動的鼻尖,雷動鼻尖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居然沒有人說什麽責任、宿命之類的廢話,這可是我第一個真正的夢呢,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雷動心裏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卻不願意醒來,反而越發沉迷于這醉人的夢境之中,嘴角不由泛起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
“雷動,”安靜忽然開口了:“你為什麽笑得這麽淫`蕩?”
“什麽話,這怎麽叫淫`蕩,這叫……”雷動下意識地回答,卻突然驚覺:“安靜怎麽會這麽說話,而且,而且聲音怎麽會這麽粗?”猛然睜開眼,果然看到烏雲雙手撐在上鋪的欄杆上,正賊忒嘻嘻地看着自己,發出不懷好意地奸笑。
雷動二話不說,一腳踹過去:“烏雲你個混蛋!”
烏雲手一松,輕輕巧巧地落地,大笑道:“起床訓練了老大!”話音剛落,樓外“滴滴滴”的哨聲已經響起,已經結束停當的烏雲當先跑了出去。
“烏雲你走着瞧——”雷動一邊飛快地穿衣,一邊郁悶地大喊:“我今天不特麽練脫你一層皮,少爺我就不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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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訓練場上狠狠讓烏雲領悟了一番“擾人春夢”的下場之後,雷動開始頻繁地往團部跑,找到負責收發來信的士官就賠笑:“有我的信沒有?”
一開始士官還很客氣地翻一番,然後抱歉地對雷動搖搖頭:“沒有,你有急事嗎?怎麽跑團部找信來了?”
雷動也不說話,道聲謝回頭就走。
一回兩回還好說,一直到第三天頭上,士官實在受不了了,這家夥一有空就往這兒跑,一天最少兩回,擱誰誰都急:“我說你這個熊兵不好好訓練,天天跑這兒幹什麽?有信來會送到你們連的,你敢再來,我告訴你們連長了啊!”
雷動連道“是是是”,可轉天又來了,還從服務社買了包好煙遞過去,也不說話,只是一臉期待地看着士官。士官無奈地罵了聲“熊兵”,卻拿他一點法子都沒有。看着雷動失望地走開的樣子,士官忽然笑了:“傻小子,動春心了哈——”
雷動臉色通紅,落荒而逃。
回到連隊的雷動,正好趕上全連集合吃飯,站在隊列裏,剛剛嘆了一口氣,就看見烏雲帶着三分同情、三分戲谑、三分幸災樂禍的一臉賤笑,雷動一眼瞪了回去。
安靜的信沒有等來,雷動先等來的,卻是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2026年,3月8日,晚上七點。
雷動和全連100多號人整整齊齊坐在三樓電教室,觀看每天晚上準時于此時開播的《新聞縱橫》。
作為一個戰士必須要參加的政治教育的內容之一,觀看最高媒體的《新聞縱橫》,是這支部隊多年來雷打不動的傳統——除非正在執行野外任務。
當天的新聞開始的時候,其實和往常一樣,也許會讓一些政客從中品味出許多弦外之音,卻實在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吸引這群血氣方剛的小子。雷動和烏雲一邊漫不經心地看着,一邊和周圍的戰友擠眉弄眼。
然而,幾分鐘之後,雷動的表情就變得極為詭異。
在一番照例的領導很忙、形勢一片大好、全國人民很幸福之類官樣文章之後,本來應該是“國外人民水深火熱”的時間,誰知電視屏幕上畫面一轉,穿着黑色正裝、一臉苦大仇深的主持人回到鏡頭中,滿臉嚴肅地口播到:“共和國最高檢察院起訴林江北。”
“轟!”
短短的一句話,卻宛如一聲炸雷,響在雷動耳邊,竟讓他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本臺最新消息,共和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吳志勝透露,共和國最高檢察院已經正式起訴前漢京市長林江北,最高法院已經予以立案。此前,漢京市議會已經通過了彈劾林江北的決議,撤銷其市長職務,對其涉嫌犯罪問題及犯罪問題線索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據了解,此次林江北将被指控犯有貪污受賄、濫用職權、包庇罪犯等罪名。據知情人士透露,此案與此前林天逸(林江北之子)涉嫌多起強奸、殺人、傷人案有關。據信,上述案件調查和複查過程中,林江北曾嚴重幹預司法……”
“我靠,我靠,這不是把林江北掀了個底朝天?”
雷動目瞪口呆。
他當然知道,以老劉家遮天蔽日的實力,确保安靜和自己的安全,當然不是什麽難事,但是,要想掀翻一個重量級政治人物,一個很有希望進入最高核心層的準超級大人物,卻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甚至不是包括唐老爺子坐鎮的劉家能夠獨立辦到的。
畢竟,林江北能夠坐上目前的位子,也是經過二三十年的布置、博弈,背後的關系網絕對盤根錯節,相當驚人。更何況,他背後的林家,也是國內政壇一只舉足輕重的力量!要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當代代言人下手,必定會觸動相當多的一部分人的利益,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這件事需要老劉家或者老爸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做出多少讓步,才能夠打到這樣的效果?想想都令人頭疼。
同一時間,樓下連值班室內,輪到大值日的龔志剛軍容嚴整,坐在椅子上,一邊想着班裏蒸蒸日上的成績,一邊沖着二班宿舍方向撇嘴:你以為耍點小陰謀弄了個聶彪過去就了不起了,還不是死死被老子壓在下面?
龔志剛得意地露出一絲微笑。
這一陣子,YY二班長悲催的樣子,已經成為龔志剛的一大樂趣。要不是正在值班,只怕小曲已經脫口而出了。
“叮鈴鈴……”值班室裏的電話突兀的響起來。龔志剛一愣,一般這個時候點,很少有電話打過來啊。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軍線,卻不是本戰區的,會是什麽人,出什麽事了?
龔志剛迅速抄起電話:“你好,這是一連……”
“你好,龔志剛吧?”龔志剛一愣,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永世難忘的聲音,龔志剛下意識地“啪”一個立正,一股熱流忽然從胸膛升起,滿臉變得通紅,聲音都變得幹澀:“首長,您好!”
“好好,你也很好啊,我那個小子在你班裏,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您的……您是說雷動他是……”龔志剛的手都有些發抖了。
“哈哈,是啊是啊,這個小子惹了點事,我送他到老部隊改造改造,多虧你教育得好,聽說現在長進了不少?”
電話那頭顯然正是雷天剛,這位共和國軍情部門的大員現在心情似乎不錯。龔志剛卻“啊”了一聲,心裏又是激動又是怪異:雷動那個極品老爸,竟然就是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首長?
定了定神,龔志剛大聲道:“是,首長,雷動表現很優秀,已經是團裏的訓練标兵了。”
雷天剛在那邊呵呵地笑了幾聲:“好啊,有機會我當面表示感謝……雷動在嗎?”
龔志剛急忙道:“不敢不敢,應該的……哦,您稍等……”
簡短的新聞過後,新聞終于進入了“世界人民水深火熱”時段,而雷動還在為剛才的問題傷透腦筋。
“砰!”電教室的們被重重推開了,張和眉頭一皺,剛要斥責到底是哪個熊兵這麽毛毛糙糙的,卻見龔志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報告連長,請雷動接電話!”
張和看了一眼滿臉通紅,呼吸都似乎有些急促的龔志剛,多少有些奇怪,作為鐵拳團最好的班長之一,別說從一樓跑到三樓,就算是跑個十層八層也絕對不會費什麽力氣,這是……随即,似乎想到了什麽,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命令雷動:“雷動出列,去接電話!”
一頭霧水的雷動聞言出列,剛走到門口就被龔志剛一把薅住,噔噔噔噔一直跑進值班室,龔志剛幾乎一把抄起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塞到雷動懷裏:“快接電話!”
雷動看着龔志剛一副打了興奮劑的樣子,很是疑惑:又犯什麽毛病了這是?尤其那雙看着自己的大眼,那麽熱切,似乎見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的樣子?雷動打了個寒戰,接過電話:“你好,那位?”
“我是你老子!”電話那頭的雷天剛道:“聽說你這陣子表現不錯?”
雷動很是不爽地哼了一聲。就算現在有心做一個好兵,但對于一心把自己弄到部隊的老爸,雷動還是一百個郁悶。世界上怎麽就會有這麽狠心的老爸呢?這種糾結的心情,讓雷動很有些茫然。
雷天剛才不理會雷動究竟在想什麽:“有機會跟龔志剛說聲謝謝!”
這句話讓雷動有些納悶:“你們認識?”
“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龔志剛還是個新兵蛋子,有一回出公差,在街上把一群欺負女學生的混混打了一頓,為首的家夥還被他打斷了腿。”雷天剛聲音裏帶着一股憤恨之意:“誰知道那個家夥是當地一個警察局領導的混蛋兒子,把龔志剛抓過去,打了個半死,還要讓地方法院審理判刑。這還了得?我正好去部隊辦事,當時就帶着警衛員把他搶了出來,******混蛋!”
雷動心道,班長還有這事跡呢?咋從來沒聽說過呢?老爸這麽生猛,雖然是個将軍,可居然帶個警衛員就敢闖公安局?深悉老爸為人處事風格的雷動知道這事絕對不會這麽簡單,随口問道:“後來呢?搶出來就算完事了?”
雷天剛哈哈大笑:“還是兒子你了解我啊!當然不算完,過後那個混蛋局長和他混蛋兒子的以前幹的貪污受賄強奸傷人的事情全捅出去,一個死緩,一個無期!”
雷動目瞪口呆,不由翹起大拇指:“老爸,你夠狠!”心道人家兒子都被你打得斷手斷腳了,揍龔志剛一頓洩憤,雖然不地道,可是也算可以理解吧?雖說人家威脅要判龔志剛的刑,可這不是來得及判就被你們搶出去了?哪怕您覺得不解恨,再把那個局長揍一頓,料來他也不敢跟一個将軍叫板吧?怎麽就要斬草除根,把人家父子倆都弄到監獄裏去了,還判那麽重?您就是這麽護犢子的?龔志剛又不是您的親人,也不是您的直接下屬,幹嘛這麽護着他?您對您唯一的兒子也不見這麽好,年輕輕送就到部隊改造?
“狠?”雷天剛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我是個軍人,對已經确定無疑的敵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趕盡殺絕,盡可能減少對自己的潛在威脅——我教了你這麽多年,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雷動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嘴巴幹嘛那麽賤,送上話柄讓老爸教訓?
“呸!”只聽雷天剛在電話那頭重重吐了口唾沫:“欺負老子的兵,天王老子都不行!”
雷動赫然而驚,下意識地擡頭看了龔志剛一眼,這話,貌似很熟悉啊!
“好了,不和你廢話了。”雷天剛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壓低聲音道:“我打這個電話的原因估計你也猜到了,新聞你看了吧?那件事已經解決了。”
“是,我看到了,不過……”雷動當然知道老爸口中所說的那件事究竟是什麽,可是究竟是怎麽解決的,而且這麽快?
“不過什麽?”
雖然當着龔志剛的面,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明白,但有疑問憋在心裏顯然不是雷動的性格,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那點事情還不足夠把他辦成這樣吧?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
電話那頭的雷天剛嘆了一口氣,聽上去卻有些欣慰,沉吟了片刻道:“我這裏有兩條來自網上、未經證實的消息,當然,這兩條消息還沒有發布,就被我們的有關部門扣下來了,你可以聽一下——”
雷動知道,老爸口中所謂未經證實的消息,其實很可能就是事情的最終真相,屏住呼吸,靜靜聽着老爸緩慢的話語。
“第一條是去年6月底的,某網記者從秘密渠道獲知,日前,在某省通往漢京的高速公路上,軍方截獲一輛滿載炮彈的民用車輛,此案正在處理中……”
“第二條,是去年7月1日的,某網記者獨家消息,警方在對通密縣紫玉山莊進行檢查時,在該山莊地下密室中,查獲大批制式武器,包括自動步槍、機槍、火炮等,甚至包括兩部導彈發射器……”
通密縣,紫玉山莊!
雷動猛然想起,那晚出事之後,隐隐聽到父親打過一個神秘電話,其中就提到了這兩個地名。
不用問,這兩件事情,其實就是林江北做下的,而父親所為“布置了兩年,要提前發動”雲雲,也一定指的是這件事。
石破天驚!
歷朝歷代,無論什麽人當政,“謀逆”都是十惡不赦中的大罪!
雷動是真被這兩個消息震驚了,以至于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他們……他們瘋了?!”
“哼哼,欲時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雷天剛冷冷地笑了兩聲,随即重重啐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幾個蝦兵蟹将就想翻天!行了,不說這個了,說多了壞胃口。你媽現在很好,就是有點想你,有時間給她多寫幾封信……”說完就要放電話,雷動急忙叫了一聲“老爸,……那個……安靜……”
雷天剛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我果然料事如神啊!”
雷動:“……”
“放心吧,我見過了,是個好姑娘,很好,你放心……”
雷動松了口氣,剛要再問詳細一些,不料雷天剛撂下一句:“在部隊好好幹,別給老子丢人!”就“啪”地挂掉了電話!
雷動嘴角郁悶地撇了下來,這個老爸什麽時候都改不了那副毛包脾氣!至于什麽在部隊好好幹,別給老子丢人之類的話,他才不放在心上。
“看本少爺心情喽——”雷動心裏暗暗頂一句嘴,想象着老爸無奈的樣子,愉快地笑起來,輕輕放下電話。
一邊的龔志剛一直盯着雷動的動靜,見雷動放下電話,急忙來到雷動面前,神色中又是激動又是仰慕,看向雷動的雙眼卻又在先前的欣賞之外,多了幾分親近,口氣卻又似帶着幾分埋怨,道:“你怎麽……怎麽不早……”雙唇蠕動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來:“老首長……他還好吧?”
雷動看着這個幾乎已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的質樸漢子,笑了笑,道:“他很好,他說讓我謝謝你!”
龔志剛臉更紅了,雙手一陣亂擺:“當不起……當不起……”神情正了正,道:“好好幹,別給老首長丢臉!”
雷動苦笑,真不愧是跟老爸都看得上眼的兵,說出來話來都不帶走樣的,不過心裏卻似乎有一股溫暖的氣息湧動,對龔志剛的感覺又親近了些,立正敬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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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動很快就明白了“不給老子丢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新年過後沒多久,等新兵們徹底适應了軍營生活,令人發指的訓練立刻就降臨到這幫菜鳥身上。
每天早上一個五公裏全副武裝越野,然後是五個一百——一百個俯卧撐,一百個仰卧起坐,一百個引體向上,一百個負重靠牆深蹲,一百個蛙跳,雷打不動的老幾樣過後才輪到早飯。上午單兵訓練場,各種戰術,各種越障。
下午輕松一點,靶場上泡着,據槍,瞄準,趴着,跪着,站着,側躺着,各種姿勢,各種體位——有一條,不給子彈,不許射!以至于烏雲某天忽然在練習側位據槍瞄準的時候,忽然嘿嘿發出一陣陣淫笑,在龔志剛憤怒的目光下才勉強憋回去。
事後雷動問他幹什麽笑得那麽猥瑣****,這家夥居然很沒品地露出一股“你了解”的神情:“老大,你不覺得我們在練習****三十六式?”雷動剛剛喝到嘴裏的一口水“噗”地吐了烏雲一身:能把射擊訓練跟那檔子事聯系到一起,這家夥真不是一般地人才啊!
面對如此變态的訓練,兵們開始很是吃不消。這是一個步兵應該接受的訓練麽?步兵的訓練大綱裏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麽?這難道不是軍直特戰大隊的科目?就連原本成績一直很出色的聶彪都在咬牙苦熬,其他新兵就更加難過,多半人都覺得即使自己已經快要累得吐血了,還是遠遠達不到要求。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以龔志剛為代表的一群資深士官班長,卻一改往日動不動就黑着臉發火訓人的模樣,反而對兵們非常寬容,只要兵們能夠勉強堅持訓完所有科目,就算達不到要求,他們也是以溫言鼓勵為主。在訓練之餘的生活上,更是悉心照顧,讓兵們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受寵若驚。
而兩三個月堅持下來,兵們竟然逐漸一步步達到了訓練标準。這個時候,班長們才露出最欣慰的笑容。兵們也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真正被老兵們接納了!
但對兵們來說,最難受的不是這些訓練,而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冊子”!
尤其是對于雷動和烏雲,更是如此。
以兩個人的一天比一天強大的體能,一天比一天協調的柔韌性靈活性,一天比一天壯大的神識,就算比眼前更變态十倍的訓練,也不是應付不過去,讓他們真正頭疼的,是那一摞一摞的《運籌學》、《步兵班組戰術》、《火力編組》、《軍事地形學》……對了,還有那一張張已經有些發黃、卻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上面同時蓋着“作廢”“秘密”兩個褪色的紅印章的軍事地圖——100平方公裏一張,全軍數千平方公裏的防區,一處不落。
雷動還好一些,畢竟這些東西在他18歲人生中的15年中,都不是沒見過。可烏雲就不一樣了,第一次見到那摞地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等高線,看着河流,高地,甚至一條小溪都标示得清清楚楚的地圖,烏雲當場臉就白了。
“班長……這……這是什麽?”烏雲哆哆嗦嗦地問,在他內心深處,是多麽希望龔志剛回答,這是幫上級首長處理廢舊資料啊!可片刻之後,他的希望就被擊得粉碎。
龔志剛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話卻簡單到了極點:“背!”
“背?”全班的新兵們幾乎集體打了個趔趄,就連雷動的腦子也是一陣眩暈,他知道很多特種部隊都有背地圖的習慣,可那是為了實戰需要啊,想不到在這個步兵連隊,竟然也有。再看看龔志剛那古怪的笑容,再看看班裏幾個老兵的神色,雷動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幫家夥有點幸災樂禍。
龔志剛重重點點頭:“背!背得滾瓜爛熟!就像把地圖印在腦子裏一樣,還得還原成原始的地形地貌——這樣才能保證,你們以後在這片區域任何地方活動都絕對不會迷路,同志們,這可是上級首長對我們的關懷啊……”龔志剛的笑容變得更加古怪。
烏雲臉上帶出了可憐兮兮的神色,結結巴巴地道:“可是……可是……”
龔志剛的笑容在不到半秒鐘之內就收了回去,一張黑臉說拉就拉下來:“少廢話!全團哪個兵不是這麽過來的?”頓了一頓,又找補一句:“沒什麽可是,這是命令!”
一聽到“命令”兩個字,兵們就知道這回是在劫難逃了,一個個苦着臉,呲牙咧嘴地把地圖瓜分了。
烏雲看着桌子上剛剛發下來的一本《軍事地形學》的小冊子,哀莫大于心死地說道:“這個也得學?”他對龔志剛的回答已經不抱什麽指望了,但他覺得,要是不把這句話問出來,簡直無法平複自己受傷的心靈——也許受的打擊更大一點,前面所受的痛苦就會好一點?
龔志剛果然點點頭道:“烏雲同志很聰明嘛,不但要學,還要考試——各種學科都要學,由連排長親自授課!”
接下來的日子,兵們過得越來越凄慘,日常訓練一點都不少,有點空閑還得背地圖,學那些在他們看來過于高深的“文化課”。
雷動就是在“文化課”開課後的第三天,也就是慘無人道的體能訓練開始一周之後,接到安靜的回信的。信比上次長了一些,簡單描述了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态,承諾每周去陪雷動的老媽聊天解悶,最後關心了一下雷動的生活和訓練。語氣仍然平靜,但其中蘊含的關心,卻讓雷動覺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不過雷動現在已經快被瘋狂的訓練弄得神經過敏了,在信中瘋狂吐槽:
“好吧,文化課就文化課嘛,為什麽還要搞這搞那?找個山坡,地上一趴一天,測距離,查地形,标地圖,那是小兵應該幹的活兒?
“什麽?這你扛過去了?三個人一組,随便給張地圖,給個指北針,給幾個坐标,就這麽撒出去,漫山遍野找指定目标。就算你的感受能力強大無比,能夠清楚把握周圍人的一舉一動,甚至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可你知道那見鬼的目标究竟是電線杆子上的小廣告,還是旁邊那面牆上的‘拆’字?
“這還不夠難?去,給我組織一次班進攻!300米距離,對面是一個排!
“去,給我帶三個人,武器随便挑,給我守住那個山頭,什麽?攻方多少人?自己判斷去!”
……
雖然寫自己的情況太多,而提及對方太少,一般而言乃是跟人通信,尤其是跟心目中的“那個她”通信的大忌,搞不好就會引起對方的反感,但在雷動看來,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種事情也不可一概而論。自己這次的信把自己寫得悲慘無比,乃是一條很好的“苦肉計”,只要能夠引起對方的同情,那麽接下來就可以順杆爬,然後,嘿嘿……
雷動想的很是美妙,可是一周後安靜的回信到來,足足有兩張,卻只是在第一張上畫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旁邊寫着四個大字:“苦肉計,哈?”第二張畫了一個士兵趴在地上的簡筆畫,那士兵面目酷肖雷動,只不過愁眉不展滿臉“囧”态,寥寥幾筆,卻形神兼備,令人稱奇,旁邊八個字:“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雷動幾乎郁悶得吐血,“苦肉計也看得出來?這世界上有這麽聰明的人沒?”而且,這個安靜從容、溫柔端莊、高雅大氣的女神,竟然也會用這麽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