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謝謝
任遙遠沉默着快要變成石像時,忽然掙脫沈叔北,然後在紙上刷刷地寫着,寫完就自顧自地躺下了
“可以去這裏找這個人”
是一個地面和一個人名,任遙遠一副不再願意交談的樣子,讓沈叔北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可是他沒有說錯什麽啊?難道任遙遠覺得和自己這種沒什麽上進心的人相比較太掉價?
莫名其妙地被趕出病房,只好按照地址找過去,是一家私人博物館,沈叔北正在擔心自己的語言只夠問候人家早飯吃了沒,驚喜的發現這個博物館的主人居然是中國人
“你是沈先生吧?”
“石川先生好,冒昧打擾了,額,我……”對呀我來幹嘛啊?沈叔北有點抓狂
“哈哈,沒關系,遙遠發郵件聯系我了,快請進。”
啊,那小子什麽時候做的這些啊。
石川先生沒有帶他參觀自己的展品,而是帶他來到了一間屋子,屋子裏有一個很大的屏幕,前面擺着幾臺電腦,館主擺弄了兩下,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圖案。
栩栩如生的細節,色彩的魔術,近看筆觸細膩,遠觀立體逼真,白色的羽毛參進了金色,光芒閃耀,有一種過目不忘的強大力量,讓沈叔北覺得自己這個門外漢多說一句都是玷污。随着幕布上畫面的移動沈叔北才意識到旁邊有一副很小的原作
“這……”
“”
“這是伊藤若沖的老松白鳳圖,是利用你現在看到的這種超清攝影機複制的。”
“啊……”沈叔北疑惑的望過去
“遙遠告訴我你想找一幅畫。”
“是,這一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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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覺得這是仿制品,伊藤作品的珍貴之處就是他對細節的描繪,這幅畫我們花了很多心思,才得到這一幅比較完美的複原”
“我們?任遙遠也會畫畫嗎?”
“複原一幅作品并非畫畫就夠了的。像這種可以放大400倍的高清攝像機全世界大概只有這麽一臺,再加上對顏料的研究,對技藝的分析,還涉及歷史和文化,複原這幅畫我們花了近一年,如果不是遙遠親自開口,我是絕對舍不得給你的。”
“你是說任遙遠也參加了複原嗎?”
“事實上這幅畫就是他複原的。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他還在讀書,突然就說想做這麽個事,我當時還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他居然堅持下來了,為了找靈感,他還在寺廟裏呆了半年呢。”
沈叔北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無意識地看着屏幕,那一筆一劃居然是任遙遠親自畫的,在他剛剛因為一次商業展覽就誇贊對方很優秀後,就被這麽個驚天大雷砸得暈頭轉向。這個人到底有多少自己還不知道的事呢?
那邊館長還在絮絮叨叨這幅畫的複原過程,沈叔北突然覺得心裏像被撓了一下,說
“我買了。”
“啊?”突然被打斷的館長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我說我要買下它,”沈叔北回頭看見館長迷茫的表情,頓時慌起來“它不會是非賣品吧?”
“不是不是,你跟我來吧。”
工作人員辦理手續的時候,沈叔北和館長閑聊起來
“您認識大學時候的沈叔北?”
“他讀小學我就認識他了,只不過他大學才開始來我這裏打工。”
“他小時候啊?”沈叔北一愣,任遙遠小時候在日本長大的?
“是啊,他小時候經常跑到我開的繪畫課上當旁聽生,讓他正經來學他又不肯,不過他确實很有天賦。”
“他小時候是怎麽樣的。”
“看起來很乖,不怎麽說話,膽子特別小,多看他一眼他都要哆嗦,但是聽課聽得格外認真。”
“您見過他父母嗎?就是讓他來上課什麽的。”
“沒有,他聽了兩年我就沒再見到他了,誰知他幾年後居然還記得我,我看着他都快認不出了,當時那個又瘦又小的男孩長得這麽大。”
“他大學一直在這裏打工嗎?”
“對,寒暑假都來,畢業之前還來我這裏實習,那幅白鳳圖就是他的畢業作品。”
“他是學什麽的啊?”
“他就是學這個的,古畫修複”
古畫修複,沈叔北慢慢咀嚼這四個字,這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領域,也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任遙遠。雖然任遙遠身上并沒有很多商人的氣質,但是聽一些只言片語,他一直以為任遙遠是搞投資的。居然是這麽一個冷門的行業。
可是任遙遠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專業,也好像并沒有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啊?
“他大學畢業以後就沒有來了嗎?”
“唉,是啊,好像是他家裏人不太同意他從事這個工作。其實是這樣的,工作枯燥也沒什麽前景,這個行業年輕人越來越少,可惜了這麽一個好苗子。”
沈叔北默然,就任遙遠那群根本稱不上是家裏人的親戚,有什麽臉對他指手畫腳。
等所有手續辦好,所有細節都敲定,已經是傍晚了。
“地址是哪兒?”
沈叔北被這麽一問又愣了,按理說是應該填死娘炮家的地址,可是這幅畫是任遙遠親自畫的,而且還是他的畢業作品,不管怎麽樣都是意義重大,怎麽能給別人呢,沈叔北還是寫了自己的地址。
“啊,對了,任遙遠是什麽時候聯系您的呢?”
館長說了一個日期。
是在任遙遠住院後的一周。那時的任遙遠其實狀态不是很好,有時候吃東西都會嘔吐,沒有想到那麽早他就為自己做好了打算。沈叔北覺得心裏一熱,恨不得現在就飛回醫院看着任遙遠。
他要給任遙遠說謝謝,謝謝他願意給自己這麽重要的作品,然後要多說幾遍“你很優秀”。
沈叔北覺得步子都飄了起來,好不容易趕到醫院,卻感到如一盆冷水一樣從頭灌到腳。
今天早上還躺在床上的人,此時就不見了蹤影。醫生說,有親屬來辦理了退院。
沈叔北覺得自己真的沒說錯什麽啊,他真的想誇任遙遠,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好,這人怎麽還不讓人誇了呢。沈叔北突然特別委屈,自己掏空心思的把人從滬城帶到這來,又鞍前馬後的照顧了一個多月,怎麽說不見人就不見了呢?
傍晚的風還帶着白日的溫熱,吹得人昏昏欲睡,沈叔北蹲在醫院門口,不知道該去哪裏。手上拿着任遙遠留給自己的紙條,紙上是熟悉的字跡,這段時間自己一直靠這個和任遙遠交流,問他想吃什麽,想幹什麽,困不困,累不累,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剛才的笑話好不好笑,剛才的蘋果甜不甜。這種熟悉讓他産生一種錯覺,其實任遙遠只是把這些當做工作吧,今天任務完成了,他也該走了,只有自己沒有意識到。
突然覺得涼飕飕的,沈叔北攏了攏手臂,他知道自己可以給蘇筱打電話,但是不想打,不是害怕蘇筱又說些刻薄話,他只是不知道該問什麽,問他為什麽走嗎?不為什麽,工作已經結束了。問他為什麽不告而別嗎?沒有不告而別,留了一張紙條。問他喜不喜歡自己嗎?
沈叔北捂住臉。
他喜歡啊,他喜歡任遙遠啊。
手上攥着的紙很快就被暈開了顏色,紙上的字也模糊了,只有謝謝兩個字還看得清楚,也不知是謝謝這個人的照顧,還是謝謝這個人的喜歡,還是只是最客氣的臨別時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