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托您的福。”
面對亞瑟的玩笑, 塞西特禮節性地微微笑了笑，情緒雖寡淡, 可周遭光明元素溫和且穩定, 那份理應是“神授”的力量不但沒有消退, 不如說, 反倒比過去更強盛了。
每一個生活在大陸上的種族都應該知道, 光明神廷神職人員所擁有的的神術, 是源自于純潔的信仰, 而後光明神回應, 賜下的恩澤。
——可這位聖騎士, 正是前不久刺殺了切格諾帝國的上任陛下、殲滅一幹高級神職人員, 被光明神廷全大陸通緝的罪犯。
他的力量不曾被神收回, 是否意味着, 這樣的行為是被神認可的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立于教廷之上，傳播着神的光輝、接受信徒供養與崇拜的那些人，有算什麽？
……神該是如何看待這一出荒誕滑稽的戲碼？
望着半邊融入黑暗, 半邊暴露在光明之下的塞西特, 亞瑟不由微微失神，想到了那位将他們二人之命運串聯到一起的關鍵人物。
………………
…………
……
那日，位于切格諾皇宮內的英蘭領館被暗殺部隊圍攻，塞西特給伊缇的傳送魔法卷軸受到意外幹擾，傳送坐标偏移，下落不明。
殺出重圍的塞西特, 在趕到事先準備好的安全屋，卻沒有看到伊缇後，立刻扭頭，通過埃莉斯·伍德的幫助，追上了亞瑟一行人，質問伊缇的所在。
那可是讓高文等人印象深刻到終生難忘的場面。
向來安靜低調的聖騎士，那身純白襯衣，被不知所少人混雜的血液浸透，染成暗沉的紅，赤色的發淩亂地散開，藍眸純澈如一塵不染的天幕，甚至唇邊含着很平和的笑。
他持劍出現在道路盡頭，赤之花順着冰冷刀刃滴落，分明如典書中描繪的帶來死亡的魔物般令人恐懼，劍身卻萦繞着濃郁的光明元素氣息。
——這、這是已經堕落了嗎？！
神職人員被魔族蠱惑進而堕落的事跡并不在少數，但随着深淵通往大陸的界門被封印，對于平均年齡不過百的人類而言，已經仿佛是很久以前、是存在于吟游詩人口中的故事了。
從者想要沖到亞瑟身前保護，但高文連協商的話語都沒來得及吐露，十幾人就被毫不留情地轟開兩側，清出一條道路來。
再純正不過的神術力量，雪亮的劍尖直指對面。
一頭是沉默的亞瑟，另一頭是狀似平靜的塞西特。
“伊缇，”聖騎士凝視着對方的眼睛，一字字輕聲開口，“……她不見了。傳送卷軸出了差錯。亞瑟·潘多拉貢，我需要你的回答。”
高文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心知肚明現在根本沒人知道那位小姐的下落，腦內飛快地思忖讓自家王子逃生的方法。
雖然塞西特看上去好像很講道理的樣子，但是！他身體邊緣不規律緊縮的光明元素都快肉眼可見了啊！這麽不安定的情緒外露，感覺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立刻提刀砍人！
堕落了，這絕對已經堕落了……！
即便的确聽說過堕落後的神職人員，戰鬥力會有提升，但塞西特這個增幅也太誇張了吧？！現在改信惡魔下地獄還來得及嗎？？？
“我也不知道。珍貴的寶物就應該放在眼皮底下，用手緊緊抓住。自視甚高，結果把她弄丢的人，不是你嗎？”
就在高文認真思考“堕落”是個什麽流程的時候，他的王子殿下，已經痛快地承認了事實，甚至反諷了一波，試圖直接引爆他們面前的這個超濃縮神術炸.彈。
高文：辭職，現在立刻辭職。殿下您自己一個人去死吧，拜拜了您嘞。
“但——”
臉上斂起平日裏慣有的、捉摸不透的笑容，亞瑟看上去甚至是有些冷酷的。他毫無畏懼地對劍尖伸出了手，任由脫離劍身、不受控制的光明元素，刺破了掌心的肌理，淌下猩紅的血痕。
“我會和你一起找到她。”
他輕描淡寫地剖析局勢，一針見血，又理直氣壯。
“英蘭的商旅遍布大陸，消息最是靈通。而且塞西特，你也需要一個安全的落腳點。我不希望梅琳回來的時候，埋怨我把她的塞西特弄丢了。”
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項上人頭搖搖欲墜，亞瑟低下眼睛，玩味地看了眼抵着自己心口的劍尖，挑了挑眉。
“順帶問一句，你除了切格諾皇帝之外，也殺了不少圍攻的神職人員吧？這麽純粹的神術……竟然還沒堕落麽。你依然信仰着‘神’？”
在高文等人緊張的屏息凝視下，塞西特收回了利劍。
甩掉劍身上滾動的血珠，他淡淡道。
“我信仰的，已經不是‘神’了。”
……
再後來，一行人成功抵達英蘭。
亞瑟的确如承諾的那樣，在幫忙尋找伊缇的蹤跡。塞西特是自由的，但一天夜裏，亞瑟邀請他去書房，并給了他一張名單。
塞西特粗略掃了一眼，全都是英蘭的貴族或高官，而每一個名字的後面，都細細列了長達幾十條的罪狀。
他擡眼，看向含笑的亞瑟。
雙手抵在桌上，亞瑟十指交叉撐着下颌，優哉游哉地回看過來。
“當然，沒有強制要求的意思。只是覺得閣下整日漫無目的地游蕩，也實在有些浪費，所以看看您願不願意打工付個房租之類的。”
塞西特沒什麽情緒地開口：“英蘭的希望，最‘仁慈’、最‘賢明’的王子？”
然而亞瑟毫不客氣，近乎嘲弄地笑了起來。
祖母綠的眼眸彎成弦月模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愉快，他只是陳述：“好人可當不了好的政客。只不過我比其他那些蠢貨，聰明太多罷了。”
塞西特收下了名單。
見狀，亞瑟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并不喜歡這樣的交易。”
“嗯。所以，我會用我的眼睛去驗證這上面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我出手。”
知道這就是今晚的全部節目，塞西特幹脆地轉身離開，只給亞瑟留下最後一句解釋。
“——伊缇說過，你以後會是很優秀的王。”
他沒有把魔族後半句的理由道出：因為亞瑟·潘多拉貢，和‘貪婪’殿下有一點點相似的感覺。大佬跟大佬之間總有共同處，而菜雞各有各的菜法！
塞西特于是多了一份兼職。
只是因為聖騎士攔路當日的表現，又背負了這樣的“工作”，知情人不免惴惴不安，每日靈魂發問：今天塞西特閣下堕落了嗎？
塞西特：沒有哦^^
……
…………
………………
此次，塞西特便是又“打工”回來交房租了。
亞瑟按照慣例，交代了伊缇相關的情報：他們已經查清伊缇當日是傳送到黑市，并通過一點點手段，從管理人那裏，得知伊缇是被侏儒傳說級的煉金士“奇奇”帶走。
奇奇雇傭了一支傭兵出海，現已返航，亞瑟的眼線正在尋找那支傭兵的下落，初有眉目；而奇奇則不知去處。
聞言，塞西特起身，想要親自領隊去搜索，卻被亞瑟攔下。
“路上的時間，你來回奔波的時候，說不定他們的消息都已經傳來了。而且……”
亞瑟低眼看向窗外盛放的星辰花海，驀地勾了勾唇角。
“我有一種預感，最近可能有好事要發生了。再等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