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第8章

晚上睡前林西顧洗完澡穿着睡衣趴在厍潇身上，纏着厍潇讓他說到底是怎麽才能讀研。厍潇本來沒說，林西顧就趴在他身上亂動，手還放在他腰側撓他癢癢。

厍潇捉着他兩只手，笑得稍微有點喘：“別淘氣。”

“那你不告訴我還不讓我淘氣了？”林西顧咬着厍潇下巴，又往下挪了挪咬他的喉結。厍潇的喉結動了下，然後林西顧就感覺到身下某個位置有點硌得慌。

他笑彎着眼睛問厍潇：“你還不說嗎？”

厍潇垂眼看他，林西顧故意使壞，向下頂了頂胯，小聲問厍潇：“你不說我還亂動，然後不管你。”

厍潇被他鬧得笑出來，無奈地咬了下他的臉。林西顧笑嘻嘻的：“厍潇我是不是有點煩人，你會不會煩我。”

厍潇在剛剛自己咬的位置又親了下，說：“不煩。”

“那你告訴我啊。”林西顧說。

厍潇撥了撥林西顧額前的頭發，指尖點着他的眉心，溫溫柔柔的。他低聲說：“你不是給我送了那麽多書。”

“對啊，我把相關的都送進去了，我就怕你需要什麽書的時候手邊沒有，”林西顧還是不太明白，“我知道你什麽都會，但是沒有本科畢業證好像不能考研啊？”

厍潇低低地笑着，揉着他的後腦：“我有。”

“你有？”林西顧瞪大了眼睛。

厍潇點頭：“有。”

“你為什麽有？？”林西顧有點懵。

厍潇喜歡他的眼睛，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林西顧撥開他的手：“別亂動啊，快說。”

厍潇把他往上抱了抱，在他嘴上親了一下，說：“在裏面也能考試。”

“嗯？”林西顧還是有點不懂：“考什麽？”

“自考。”厍潇跟他鼻尖頂着鼻尖，輕聲說：“監獄自考。”

林西顧徹底傻了，一晚上都沒能消化了這個突然的小驚喜。

這個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按他以為厍潇當年沒上大學就只能出來重新考。結果現在厍潇跟他說，他有本科畢業證，而且還兩個專業的，還是個不錯的一本。

雖然跟他原本可以去讀的那種學校還是有差距，但這對林西顧來說完全就是驚喜了。不管是什麽大學都沒事，如果直接工作的話畢業證還是有區別的，但如果繼續讀就不重要了，只要有個學歷讓他考研就可以了。

林西顧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他的心情，就突然覺得，厍潇還是厍潇，在哪裏都是他。哪怕他被關在監獄裏，他也依然耀眼，什麽都擋不住他的光。

床頭暈黃的小燈照着，周圍一片暖。林西顧側過身看着厍潇，啞着嗓子說：“厍潇，你怎麽那麽棒啊……”

厍潇也側過來看他，溫聲問他：“開心嗎？”

林西顧用力點了下頭：“特別開心，特別驕傲。”

厍潇很輕地笑了，擡起手刮了刮林西顧的臉，拇指順着他的唇線來回掃了兩下，輕聲說：“就想……讓你開心。”

林西顧眨了眨眼，突然翻過身把臉扣進枕頭裏。厍潇推他的肩膀他也不把頭擡起來，厍潇于是也翻身趴在他旁邊，胳膊搭着他的腰：“睡吧，明天要上班。”

“不想睡啊……”林西顧的聲音甕聲甕氣從枕頭裏傳出來，“你根本就是想迷死我。”

厍潇低低的笑聲響在耳邊，林西顧覺得自己要暈厥了。

那晚厍潇一下下輕輕摸着林西顧的後背，林西顧感受着厍潇溫暖的掌心，靜谧滿足的夜晚，愛人就在身邊，他還是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連睡着的時候都帶着心裏那股自豪勁兒，就像高中的時候每一次仰頭看着大紅紙最頂端厍潇的名字，就像他那時候跟人說“我對象考B大可以加三十分，因為他競賽拿獎了”。那種我男友全世界最優秀的心情，當年到現在從來沒斷過。

夢裏的時間是錯亂的，他夢到厍潇跟他一起讀大學，他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厍潇那麽顯眼，他手揣在兜裏走在厍潇身邊都美得想跳一下。

周一他午休的時候給厍潇發了條短信，說：“午安呀小哥。”

其實“呀”這個語氣詞，他是很少用的。這個字太年輕了，感覺過了十歲的男孩子用起來就不太合适了。林西顧也只有每次想賣個萌的時候才會拿來用一下，比如現在他只想跟男朋友扮個可愛。

男朋友果然很喜歡的，幾分鐘之後回複他：“午安。3”

林西顧趴在桌上，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輕輕敲，笑眯眯的。

過會兒林西顧發了條朋友圈。

圖片是他畫的一個小朋友，趴在小枕頭上睡得甜甜的，閉着的眼睛都幸福地彎起來。

配文是一句話：“只想讓你開心。[心][心]”

發完這條他就睡了，午休時間還挺珍貴的，下午還一堆工作要做。

也就睡了半小時吧，等他再醒的時候微信都快炸了。

林西顧微信也用了有幾年了，但這是他第一次發朋友圈，之前從來沒發過，倒是會給別人點個贊什麽的。這會兒他一發就發了條這麽暧昧的，底下評論倒是挺熱鬧的。

都在問他是什麽情況啊，是不是戀愛了。有些很早就知道他有個對象的，比如他大學室友之類的，就在底下打趣起哄，說他虐狗。再不就是也跟着評論一大串紅心的。

林西顧邊看邊笑，挑着一些回複了下。

李芭蕾評論他：“那你開不開心？”

林西顧回她：“賊開心。”

他高中有個短暫的同桌孟童也評論了一下：“啧。”

林西顧點進他朋友圈看了下，他最近一條狀态是三天前發的，一張黢黑的照片有點暗影，亂七八糟也看不出是個什麽東西，配文“陽光a狗血，藍酒”。這人現在在法國學藝術，時不時發些讓人看不懂的狀态，看着像是有病，不過倒是非常酷。

林西顧一直跟他還有聯系，偶爾聊兩句。有回他問孟童，是不是你們學藝術的連發狀态都得加個濾鏡，把文字模糊處理一下再發。

孟童當時說：“對，煩他媽死。不這麽發誰能看出是搞藝術的，活得都那麽累了，怎麽不得留點逼格。”

林西顧給他那條狀态點了個贊。

過會兒孟童私敲他，問：“出來了？”

林西顧回他：“啊。”

孟童問：“以後什麽打算？他這歷史，你養他？”

林西顧心說我沒想炫耀啊，你自己非得招我，以前就這樣你怎麽還沒個記性。他淡定地發了一條：“我們沒差別啊，他有兩個專業畢業證，冬天也要考研了。”

孟童：“……”

他問：“這是什麽操作？”

林西顧在這邊笑得有點想跺腳，接着說：“自考啊。不過就算沒有也沒啥，智商在的。”

孟童過了半天發了個拇指的表情，然後說：“你們牛逼。”

說完就不再聊了。

林西顧笑着鎖了屏，該工作了。

那之後很多天林西顧都保持着樂觀并積極向上的情緒，連走路都是輕快的。不是因為厍潇的優秀，也不是因為他能繼續讀書的那個小驚喜，僅僅是因為厍潇當時用溫溫柔柔的眼神說的那句“就想讓你開心”。

獨屬于厍潇的溫柔永遠都能輕而易舉溺死他。

林西顧跟厍潇回過家一次，不是原來那個房子了，是他媽媽現在住的一個兩居室。很幹淨舒适，也很安寧。裏面有一個厍潇的房間，雖然他基本不會回去住，但該有的東西都有的。

當年厍潇進去了，那人死了。厍潇殺了他，他的遺産厍潇是沒有繼承權的，但厍潇媽媽是有權分遺産的。

這事當初在本地影響還是有一些的，網絡上沒有大肆傳播出去，但還是在網上小範圍起了些轟動，只不過新聞裏具體人物和城市打碼了。林西顧不想讓厍潇成為人人讨論的對象，不想聽見別人叫他殺人犯。

每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人和這件事，都刺得他耳朵疼。

林西顧其實當初背着所有人去過厍潇他爺爺家。他誰都沒說，這事要是讓他爸知道了估計得氣死。

那時候厍潇的判決剛下來，林西顧得了個六年的結果，神經松懈下來發起了燒。他就那麽發着燒去見了那家人。

當時他啞着嗓子說：“我不知道你們這是多畸形的一家，說實話我想象不到，我也不會再想。高考狀元變成了殺人犯，這新聞不管哪年挖出來花點錢炒一波都能火。你們家那麽多有名有姓的，就別炒了吧。我們這邊就一個要求，你們當你們的官，我們過我們的日子，誰也別針對誰。”

“我們反正什麽都不怕的，想把這事壓下來我就一個想法，因為厍潇不喜歡別人關注他，別人盯着他看他不自在。你們家這邊要是真把誰逼急了我們也不在乎的，過幾年等他出來了我們出個國誰又認識誰。厍潇反正就六年，要是真往下挖，你們家有些人得多少年。”

其實就算他不去說，雙方也是有這個默契的。他們家比誰都不想讓新聞發展起來，學校方壓着新聞，林西顧他爸也壓着新聞，厍潇爺爺家那邊更是極盡全力在壓。

所以該是厍潇媽媽分的那份錢一分不少的都給了她，也沒人再來找過什麽麻煩。雙方完全變成了陌路，誰都不認識誰。

那些錢她從來沒動過，要了本來就是給厍潇留着的。她現在在教小朋友彈鋼琴，有還不錯的穩定收入，足夠她生活。當初最早動了殺心的其實是她，但最後進去的卻是厍潇。

林西顧再怨恨命運不公但是沒有怪過這個溫柔的阿姨。她已經盡她所能去保護厍潇了，表面上厍潇進去了，她自由了。但實際上留在外面的才會背負一生，永遠不可能真正解脫，有虧欠就永遠不能跟過去畫上句號，牽牽扯扯總要想起身陷地獄的日子。

厍潇不會允許讓她替自己頂罪，林西顧也不希望那樣。他希望厍潇再次回來的時候，是真真正正自由。

林西顧感謝她成全厍潇後半生的自由。沒有枷鎖，沒有背負，不覺得愧對誰，也不覺得欠了誰巨大的恩情一生還不清。

林西顧這幾年一直跟她有聯系，幾乎每一次探監過後他都會過來。問問她厍潇缺什麽，瘦了沒有，病了沒有，開不開心。

不能親眼看見，就聽聽他說過的話也挺好的。

所以厍潇和林西顧一起走進來的時候，他媽媽雖然是笑着，但眼睛是紅的。

林西顧付出的感情太重了，親眼見證他一年又一年撐過來的人，沒有辦法不觸動。

林西顧笑着打招呼：“阿姨！我最近加班太忙了都沒來看你，今天沒有小朋友來嗎？”

她說：“剛走了，你們要是再早十分鐘過來還能誇誇他，巴不得有人趕緊誇他彈得好。”

“那下回我們早點來！”林西顧說。

厍潇擡手摘掉林西顧頭上沾的一個小毛絲，又輕輕撥了下他的頭發。

林西顧看着他笑，眼睛裏跳動着細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