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藏寶圖10.他的心
戴博文先将頭目落在車裏的腰刀扔了,而後跳下車,朝潭親王走來。
屍身和活人都還在流血,落在地上同先前的混在一起,路面污穢滲人。戴博文說不上犯惡心,但也難以适應,只能目不斜視地走到潭親王面前,将銅管遞給他:“親王殿下。”
潭親王剛結束浴血奮戰,身上戾氣還未消,倒真應了那個“冷面閻王”的名號。他将銅管接了,又順手遞給身旁侍衛,而後指着那排綠衣賊人:“宜早不宜遲,有勞國師了。”
戴博文大約明白他的意思,掃了一眼,回道:“殿下有什麽問題,帶到馬車後頭一一詢問就是,我只管看着。”
潭親王颔首,将國師往後頭一請,又朝侍衛遞了個眼神,自然有人将綠衣人提溜過去。
馬車後面,還有侍衛和後來的援兵正在清掃現場。戴博文掃了幾眼,忽而認出有兩人眼熟,正是昨晚共同露營的另外營地的人。他頓時心下了然,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潭親王帶着戴博文站定,綠衣人被侍衛扔在他們面前。
戴博文打定主意先不打算張口,只朝看過來的潭親王點點頭。
潭親王的問題其實很簡單,總共就倆。
“此次偷襲的主謀是誰?”
“你們的總部在哪裏?”
綠衣人一直沉默不語,潭親王眯了眯眼,回頭看向戴博文。戴博文回道:“他确實不知道。”
潭親王朝侍衛擺擺手:“下一個。”
侍衛點頭,将綠衣人拖走。戴博文看着他們的身影被車廂遮擋,剛回過頭來,忽聽得刀紮肉的“噗嗤”聲和一聲未來得及宣洩的哀鳴。
戴博文閉上眼定了定神。
又拖來一個,潭親王還是那兩問題,對方依舊盯着他不回答。潭親王也不發脾氣,轉頭看向戴博文。戴博文緩緩一眨眼,搖頭。
人被拖走,果真還是如前法炮制。
冷面閻王不需要沒用的活口……戴博文看着那染血的背影。他腰間別着一把赤金紅绺刀鞘,赫赫有名的雁翎刀盡收其中,留出赤金虎紋的短柄。戴博文忽然開始想一個問題:如果這個人也是宿主,那麽他是原本就有這樣的身手,還是來到這裏之後才獲得的?
可以參照的是,自己在上一個世界并沒什麽異能;而這個世界,雖然成為了全朝供奉的國師,也從未感覺到身上有什麽異于常人的地方。他甚至一度懷疑,所謂他師父能祈雨的故事,是否只是偶然之下的造神手段。
又或許,是“潭親王”的記憶中有這些本事呢?在這位宿主被部分催眠的前提下,未必不能融合“記憶”中的技巧,甚至被這些“記憶”帶來的情感影響。
畢竟,戴博文認為他受過西方高等教育,那可是個很講究“人道”的地方。再怎麽着,這位宿主也不太可能習慣“殺人如麻”這種事吧?
耳邊再次傳來一聲哀嚎,戴博文知道,又有一個綠衣人被就地處決了。這是潭親王的命令,他在反賊案中有很大的處決權,何況還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最後,九個人只剩了四個活口。
他們有些知道潭親王所提疑問的部分內容,有些被戴博文看出來“有料可挖”;而跪在邊上的綠衣頭目,不問都知道他懂得最多,故而準備通通押解進城再密審。
畢竟此地不好久留。
援兵帶了一架囚車來,四個綠衣賊人被一一蒙眼,然後鎖進去。最後輪到那小頭目時,他忽地啐了一口:“不過一個假消息,也能誘得你們來受襲,堂堂潭親王也不過如此。”
潭親王正要上前,戴博文卻已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假消息?你是指哪條消息是假的?”
小頭目咧嘴一笑:“國師料事如神,點頭搖頭間就主宰生死,何必問我。”
戴博文心知這是先前被暫時放過的綠衣人多嘴了,他正要張嘴說話,潭親王已在旁邊開口:“堵上他們的嘴,禁止交流!”
小頭目離得近,第一個被破布塞嘴的就是他,期間還一直死死盯着戴博文。
戴博文攔下侍衛要扔小頭目上車的手,再次走近,聲音低沉而冰冷:“你是女人?
“你剛剛說的消息是指‘藏寶圖’?
“藏寶圖的消息是真的?”
問題問完,目光流轉,戴博文想了想,忽而又問道:“那你知道那片‘藏寶圖’是真的嗎?”
小頭目根本什麽話也說不了,戴博文卻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帶着嘲諷的笑意:“不會說謊,就不要來挑釁我。”
綠衣頭目對這話似懂非懂,卻依舊沒來由地隐隐一陣心慌。他瞥見站在國師身後的潭親王,表情森冷又輕蔑,盯得他頭皮發麻。
二人看着綠衣頭目最終也被扔進囚車,轉身準備各自出發。潭親王睇到路邊未收完的屍首,突然想到處決不知情綠衣人時國師的閉眼,下意識叫住對方:“國師。”
戴博文轉過頭來,帶着疑問的表情等着他說話。
潭親王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表達最好,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撫慰,而後才轉身去尋馬。殊不知戴博文看着被他拍過的肩頭,滿腦子都是“他擦幹淨手了嗎?為什麽要拿濺過血跡的手來拍我!”
潭親王可不知國師還有這等腹诽,輕松上了自己的寶馬。戴博文上車前,不經意瞥到路邊那些“玩意兒”,腦子裏居然冒出明顯有別于“可怕”“兇殘”“血腥”的念頭來。
在那些有用的活口面前殺了沒用的活口,是要利用共感,恐吓并逼出一些消息來吧?
翻譯為人話再解釋一遍,就是“眼睛所見”會讓大腦産身“代入感”或說是“共感”,每個人的代入程度未必一樣,但“代入”是普遍甚至無一例外的。“橡膠手實驗”顯示,當人的真手被遮擋,“替代品”橡膠手出現在人的眼前時,超過七成的人會感覺到施加在橡膠手上的撓癢、冷熱、錘擊,仿佛那就是他們自己的手。這就是為什麽人會喜歡看各種作品,因為那會使人産生身臨其境的錯覺——彼之所感即“我”之所感,彼之所樂即“我”之所樂,彼之所痛即“我”之所痛。
彼之所亡,即“我”之所死。
皇宮,禦書房。
“陛下。”總管太監邁着小碎步躬身走近禦案,“潭親王來信,崇馬軍營來信。”
一深一淺兩支半指大小的木筒被呈于桌上,帝王掃了一眼:“先開潭親王的。”
總管太監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小盒,打開取出一根仿佛繡花用的細針來。他一手持針,另一手拿了顏色較深的一支封口木筒。這木筒看着和另一個區別也不算太大,但是指腹細摸之下,能在末端附近感觸到一個小小的雕刻痕跡。
單字,“寧”。
總管太監細心地将封口附近的滴蠟給清除了,輕輕一吹,而後收起針,雙手奉到皇帝面前:“陛下。”
皇帝捏起那木筒,總管太監便垂頭退回了禦案另一邊的幾步開外。
這信筒雖小,卻設計精巧。乃取禦案上錦盒中最合适的一根細棍,尋到筒沿上一處“鎖孔”插入,再用雙手手指摁住特定之處旋擰,蓋身方能脫開。
這是小活兒,可未必能叫人代勞。
皇帝在禦案遮掩下開了信筒,取出裏面的字條,快速閱覽的一遍。
潭親王在信中言明他與國師均已到達江洲,還簡單描述了路上遇襲的事。最為重要的是,信中還寫了潭親王活捉偷襲反賊之後,審出的一個反賊總領及其藏身窩點。
潭親王自己主審反賊案,當然不會閑着沒事給兄長彙報案情。他會寫這信息,意思必然是他人在江洲,需要皇帝先行處理此事,盡早将反賊一網打盡。
皇帝如何看不懂這些暗喻?就算潭親王想回來自己辦,他也不會等!若不是此事不能張揚,皇帝都想拍案叫絕。
反賊自認都是閉嘴如啞的勇士,如今叫他們算計潭親王,反而是自投羅網!
不過……即便潭親王不說,帝王也知道,這裏面必定有國師的功勞。
潭親王與國師走後,皇帝召見過審問徐昌時在場的獄卒,這才明白國師的“本事”要比潭親王所述的大得多。
獄卒不比潭親王的侍衛。侍衛在潭親王的令下,還能用與潭親王類似的辭令替國師遮掩一二。獄卒雖得過潭親王的“關照”,卻依舊不太能抵擋帝王之威,只能把所見所想和盤托出。
何況在獄卒眼裏,國師之能神乎其技,難免說道激動之處添油加醋。
帝王聽了獄卒的描述,對國師有了新的認識,但也未必全信一個小小獄卒的話。他先前就對胞弟的話存疑,才會順着他的請求将國師安排出門,一方面當然為了早日結案,另一方面則是試探。
不出所料,水鄉鹽倉案快速塵埃落定。即便潭親王通篇不提,帝王也可以想見國師又“大發神威”了。
皇帝閉了閉眼,站起身來:“開崇馬軍營的信。”
崇馬軍營離江洲最近。皇帝之前與潭親王的通信中,提及去往江洲或有危險時,說過若有需要可密調崇馬兵力。如今軍營來信,恐怕說的就是潭親王遇襲一事。
總管太監應了,又掏出針來細細撩開木筒上的滴蠟。帝王則是走到博古架邊,将潭親王所寫的那張紙條塞到了香薰爐下部的炭火之中。
原本爐中燃燒穩定幾乎不見明火,忽地來了一張易燃薄紙,銀絲炭間瞬間閃出一陣火光。
皇帝看着那火光眯了眯眼。梁紅添之流很快就會被押解進京,如果他與國師正面對上過,想必能說出點事來。
畢竟猜心之能……乃帝王大忌啊。
【任務提示:藏寶圖碎片(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