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怪夢
衆人沒料到晏涼如此爽快,皆是一愣,度昱笑得桃花眼都彎了:“涼哥哥這些年酒量可見長?”
酒勁兒未上來,晏涼淡然一笑:“只怕不進反退。”
“那涼哥哥倒是挺豁得出去的。”度昱舉盞,也是一飲而盡。
“與你們,我自然不用顧忌太多。”
江昭興致正好,笑着比劃:晏前輩可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四年前的中秋夜阿昱把你灌得不省人事了。
度昱斜了江昭一眼,啧了啧道:“當年灌醉涼哥哥的,是溫冉那小丫頭,可不是我。”
江昭擡手:是我失言,自罰一杯。
“涼哥哥可別聽江公子胡言亂語,我怎麽舍得灌涼哥哥呢。”
“你別老欺負人家江公子了,”晏涼笑了笑,轉了話題:“也不知溫姑娘怎麽樣了,在安西鎮走得匆忙,都未來得及與她交代一聲。”
“那丫頭古靈精的,涼哥哥不必擔心。”
“這些年你們可曾有往來?”
度昱撇了撇嘴:“往來?我躲她都來不及呢,當年她親眼目睹我劃了涼哥哥你的脖子,還把你踢落無生海,對我可是恨之入骨,若非有江公子攔着,她早将我碎屍萬段了。”
嘴上是輕描淡寫的戲谑語氣,落寞與自責的神情卻從桃花眼中一閃而逝,晏涼捕捉到了,溫言道:“改日有機會,我們五人再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罷。”
“要喝酒的。”
“一言為定。”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答得歡喜,一旁的季珂面上青了紫紫了白,抹脖子,踢落無生海,溫姑娘……信息量太大他一時消化不過來,遲疑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小舅舅,溫姑娘是?”
晏涼還未來得及回答,度昱便搶先道:“季公子,涼哥哥說溫姑娘是你将來的夫人呢。”
“啊?!”季珂一口氣噎在胸口,險些沒緩過勁兒來。
“不信你問涼哥哥。”度昱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
“小舅舅這……”季珂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他的小舅舅雙目一直,身子直愣愣向桌上撲去,眼見額頭就要磕到桌邊了,季珂忙攬住對方肩膀,将不省人事的晏涼攬入懷中。
“季公子,這回可又便宜你了。”度昱似笑非笑的,朝季珂使了個眼色。
晏涼看起來肩寬腿長玉樹臨風,實則輕得很,季珂輕輕巧巧一只手就能将其抱起,隔着薄薄的布料,隐約觸及纖細的肋骨,有些咯手,他心中一揪,小舅舅真是太瘦了。
月上中天,天地清明蕭瑟一片,蒼白的月光透過窗格落入屋中,沉睡之人面頰微紅,臉上的藍花刺青也因膚色變化呈淡淡的紫色,季珂像被蠱惑般擡起手,月色如水般滑過手背,将手指的陰影拉得纖長,映在晏涼瓷白的脖子上,剛好與喉結處暗紅的刀痕重合。
陰影湧動蔓延,如鬼如魅,似要扼住晏涼的咽喉不放。
心跳的節奏漸漸變快,季珂喉頭滑動,不斷地咽着唾沫,焦躁害怕又期待的複雜情緒呼之欲出,又被他生生忍耐了回去。
雖然記憶零零碎碎混亂不堪,但隐藏在心底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卻清晰得刻骨,季珂自己也說不好,這大逆不道的心思,究竟是自己的還是這副殼子自帶的。
或許,他們從來就是一個人,只不過彼此相忘罷了。
不知為何,近來這個想法在他腦中翻滾不休,小舅舅口中這位季珂,身子的原主,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鬼使神差的,季珂的指尖觸及微紅的肌膚,溫軟似玉,纏綿的溫度繞上指腹,讓他深陷其中萬劫不複。
“小舅舅,記憶恢複得越多我越不敢往後看……”
“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有種預感,待水落石出,等着他或許是最難以接受的真相。
手指沿着溶溶月色勾勒出晏涼精致的五官輪廓,緩緩下移,心中壓抑的火焰瞬間被引燃,蔓延至指尖讓他覺出被灼燒的疼。
突起的喉結承着月光,泛着淺淡溫潤的光輝,暗紅的傷痕似一抹紅繩縛住纖細白皙的頸脖,只輕輕一勒就皮開肉綻鮮血四濺,安然沉睡的晏涼也恍惚透着一絲瀕臨破碎的美。
晏涼的呼吸透着淡淡的酒氣,酒濃了月色,月又清了夜。
季珂幾乎不敢呼吸,極力忍耐潛伏在身體裏的沖動,尋了一只木桶到院落中打了井水,以靈力加熱到适宜的溫度,他替晏涼寬了上衣,以內力壓制心魔,用巾布沾水替小舅舅一點點
擦拭身體。
水聲泠泠,不過盞茶功夫,季珂卻覺得磨人又漫長。
洗罷,他去院中倒水,索性又打上一桶冰冷徹骨的井水從頭澆下,冷卻躁動叫嚣的熱血。
秋夜寒涼,季珂全身淌着水坐在院子裏吹風,平複焦躁的情緒,枯坐了大半個時辰,身上的衣服漸漸幹了他才敢起身回屋。
晏涼無意識的翻了個身面朝外,眼角微紅呼吸勻長,興許是酒勁兒上來了熱的,他不安分的撩開衾被,一條白皙的胳膊裸露在外邊,在月光下泛着瑩潤的光澤,季珂看在眼裏,倉惶的移開眼,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邪火又蹭蹭蹭燒了起來,方才的冰水都白澆了。
喉結上下滑動,胸口也跟着劇烈起伏,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
“涼兒……”沉睡之人發出低低夢呓,季珂似被施了咒了一樣動彈不得,片刻又魔怔般朝榻邊走去……
他坐在榻上垂下眼注視着毫無知覺的小舅舅,原本便憋得難受,好死不死晏涼低喃了幾聲,便本能的循着溫暖枕在季珂腿上,一雙手還環住對方的腰……
季珂忘了呼吸,眸子裏閃爍着危險的火苗,手指淌着月光勾勒清瘦的背脊,明明肌膚冰涼,卻又似被燙着般移開手,小心翼翼的掰開對方摟住自己的手,将裸露在外的胳膊收進衾被裏,咬咬牙心一橫,頭也不回的轉身再次出了院子。
繃在褲子裏那處已是極限,走路都生疼。
後半夜若江面上結了一層薄冰,而季珂用了許久才将自己冷卻,穿着半濕不幹的衣裳,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睡着了。
揮之不去的那欲念化作一片決藍花海,夢裏他舉目四望似在尋找什麽,風很大,背後花瓣紛紛揚揚。
茫茫然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花海盡頭是萬丈懸崖,他的手腕被人猝不及防的抓住,對方的指尖涼涼的,很舒服。
“涼兒,前路危險,不要再走了。”
“小舅舅!”季珂回頭,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眼中霧色盡退,清亮澄澈,含着笑意:“我以為尋不到你了。”
晏涼對他好看的笑:“涼兒,是你走得太遠了。”
“我錯了。”
“算啦,我不怪你。”
季珂被對方一拉身子猛地前傾,眼花缭亂間彼此唇舌相纏呼吸相交,小舅舅在他的撩撥下身子似化了般軟綿綿的,整個人欲拒還迎的纏繞而上。
季珂隐隐約約覺出這是夢境,可即使知道又怎樣?早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小舅舅,我對你……”
“大逆不道。”
“是,我都認了。”
“所以呢?”
“為小舅舅,我願逆天為之。”
晏涼笑:“想要便說,何必拿天做借口。”
季珂笑,細密的吻如雨點般落在晏涼每一寸肌膚上,只吻到喉結時,季珂看到白皙的肌膚上浮起一道暗紅的痕跡。
“小舅舅,誰傷的你?”
晏涼雲淡風輕一笑:“你忘了麽?”
“什麽……”季珂一驚,如夢初醒,一顆心漸漸下沉,四目相對,那雙睡鳳眸依舊溫和又篤定的看着他,只不過這份溫柔裏,添了幾分蒼涼悲怆。
“涼兒,這是我選擇的。”
“……”
“不怪你。”晏涼自始至終都是笑微微的,他微微仰頭,脖子上那道暗紅的痕跡瞬息變得鮮紅,皮肉裂開滲出嫣紅的鮮血。
“我不讓允許你自作主張!”他驚慌失措的按住晏涼脖子間的傷口,血汩汩的往外冒滲透他的指尖,一滴滴落在決藍花海中,吸了血的花越發妖冶勾魂。
“你別扔下我一個人啊……”
季珂手捧着晏涼的頭顱,睡鳳眸依舊睜着,唇角依舊是上揚的弧度,而臉頰那朵他畫的決藍花,染了血沾了塵,熠熠生輝令人移不開眼。
“小舅舅,我錯了,求你……”
“不要走。”
胸口似被人開了個大窟窿,透心的冷,季珂在撕心裂肺的痛中睜開眼睛,天光微明,晨岚彌漫,模糊間誰的指尖輕撫他的臉頰,替他抹去淚水,溫柔又清涼。
“季公子,你哭什麽?”
霧岚散盡,淡藍的天色中他看清了晏涼的面容,依舊是溫和的對他笑,那一瞬,心口的疼痛截然而止,嘴唇顫了顫,愣愣的睜着眼瞧着對方,卻說不出一個字。
晏涼的手被他抓着,也跟着怔了怔,哭笑不得:“天寒地凍的,你在院子裏睡了一宿。”
“……”狹長的眸子眨了眨,又有幾滴淚水滾落。
“是不是做噩夢了?”晏涼笑了,輕輕拍了拍他濕漉漉的面頰:“醒來就好了。”
“小舅舅。”
“嗯?”
“我夢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