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三個月(後)
肖裏、尤斐與小簡終于逼近了首都。按照地圖,他們還需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便能抵達目的地。這一路走來遇到的喪屍無數,有一次,他們從屍潮中開車撞出一條血路。結果差點搞壞了唯一的代步工具——房車。因為一只喪屍卷進了車輪裏。它被攪得肺腑全爛,身體扁扁的,完成一圈,與輪胎貼合。但因為腦袋沒能被損壞的緣故,喪屍即便被如此對待了,依舊能發出憤怒的咆哮與吼聲。
不過解決起喪屍來,倒是十分的容易。困難的是物資不夠充裕。這一路上他們極盡儉省,有時得依靠着郊外果園的果子與樹上的鳥蛋充饑,尤斐甚至三天只吃一塊壓縮餅幹,這對哨兵來說,無益于大象只吃一根香蕉,根本不夠塞牙縫。
肖裏發現後,氣得半死,又心疼得不行,把尤斐罵了個狗血淋頭,冷着臉與尤斐三天沒說過話,睡覺也是自己抱着被子占一角休息,同時也跟着尤斐一起空腹,什麽也不吃,什麽也不喝。
小簡夾在兩人之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于是她只好嘗試着做起“和事佬”。但肖裏的倔脾氣上來後,誰也勸不動他。
尤斐屈服了,只好恢複正常的飲食,一天三餐,只不過食量依舊控制着。肖裏這才緩和了臉色,原諒了尤斐。
“不用特殊照顧我。”重修舊好的兩人,當天晚上再度抱在一塊休息,肖裏靠着尤斐的肩膀,看着哨兵下颌長出地堅實胡茬。有時,他們會經過一些廢棄農場或一些無人小鎮,接着會停駐一夜,在溫暖的房子裏休息和打理自己,畢竟誰也受不了三個月不洗澡。再者說,隊伍中帶着小簡,每個月都需要特殊照顧一下。
“我不是什麽脆弱的娃娃……我和你一樣也是個男人。”肖裏嘆了口氣,“我願意躺你身下并不代表我就是弱勢的那一方……”
尤斐輕輕揉着肖裏的平坦小腹,乖乖認錯,“對不起。我只是……‘哨兵主義’有時候會作祟……”
哨兵對向導往往會充滿保護欲與獨占欲。尤斐的身上自然也有這樣的毛病,但他比較特殊,他這個臭毛病只适用于肖裏而不是其他向導。
尤斐嘗試着低頭,用幹燥的唇瓣輕輕吻了吻肖裏。不帶任何一絲情欲,單純得像蝴蝶欣賞某一多漂亮的花瓣,于是輕觸停駐片刻般,一碰就離。
“按照我們的前進的速度,不出一個星期,我們就快要回到首都了。”肖裏接着說道,打破了維持不到兩三秒鐘的溫情氣氛。
房車上的存糧已吃得差不多了。而汽油也快要沒有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到下個星期,去到首都的那一天。而這幾天房車用的汽油還是從那些路上被丢棄的汽車裏抽取的。
“我們得加快腳步,接下來我們得經過一些城市、小鎮或農場,看看能不能找點物資什麽的。”肖裏說,細長的手指在地圖上畫弧線。
這一路來,雖然他們選擇的路線避開了不少城市,而是沿着國道行駛。但還是經歷了不少危險。他們遇見過關押滿喪屍的監獄,那些喪屍們穿着灰藍色的制服,在高高的鐵網後互相殘殺着,宛如古羅馬鬥獸場再現。可惜的是,周遭卻沒有一位觀衆會為它們喝彩。他們還遇到過攔路打劫的人類同胞,為了房車上的物資與小簡進而死纏爛打。要知道,在末世後,女性愈發少見,小簡的存在仿佛是動物園裏的珍稀動物。
不過在肖裏看來,解決起同胞比解決起喪屍還要麻煩。他不想殺人,也不想尤斐殺人,可不處理那些起了邪惡心思的“壞人”們,他們便會向蒼蠅一般,追着他們的房車騷擾。
最後尤斐不得不将那些變身為劫匪的人類同胞們五花大綁,扔在路邊上。當然,繩子綁得并不是很緊,只是掙脫需要點時間。
其實,走到後來一路上遇到的喪屍所帶來的危險少了很多,更多的是人類同胞們帶來的危險。若非迫不得已,肖裏與尤斐實在是不想冒險從人多的地方(比如說城市)穿行。
但他們沒有辦法。
“好。”尤斐毫無異議。
肖裏看着他,忽然面露猶豫之色,他難得一見的吞吞吐吐:“……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哨兵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怎麽了嗎?”
“沒什麽,我只是……”肖裏咬了咬嘴唇,自從他們确定關系在一起後,尤斐便對他言聽計從,在重大的問題上從來都是無條件的聽從他的“命令”。正如尤斐在結合儀式那天所說過的,“我是你一個人的忠犬。”
但肖裏不想要這樣的相處模式。
尤斐不是他的奴仆,不是他的附屬品。他是一個人,一個獨立的個體。肖裏清楚的明白這一點,但實際上,他卻從未認真考慮過尤斐的立場和感受。
“如果我們去到了首都,你想做些什麽?”肖裏問道。
尤斐想了想,“你想聽實話嗎?”
“實話。”
“我想帶你走,去北歐地某個地方,一個漁村或是一個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裏共度餘生。”哨兵老老實實地說道,環繞在向導腰上的手臂收緊,“其實我一直有着瘋狂的想法……想把你綁在房子裏,誰也找不到。”
“但你不會這麽做。”向導用篤定的口吻說道。
“是的。”尤斐仔細觀察着他的神色,确定肖裏并沒露出什麽不滿或害怕的神情後,這才繼續将想法說下去,“因為當我違背你的想法,對你使用一些……強制手段時,結果卻總是導致适得其反。”
比如說強制為肖裏注射進了“evolution計劃”,比如說結合儀式的那一天。兩次事件的結果都差點害死了自己最珍視的向導。
“如果你是個洋娃娃,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對你做任何事。但你不是洋娃娃,你是個人……而我也不會喜歡一個洋娃娃。”尤斐皺了皺鼻子,壓低了聲音:“我想保護你……所以去到首都後,我會聯系組織,請求他們為我們安排離開A國的飛機……”
肖裏回頭看了一眼小簡,小簡在身後的車中部裏睡得很熟,發出輕輕的鼾聲。
這三個月來……不,應該說是自從“末世”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火車、動車和飛機。肖裏不确定,他們在去到首都後,是否能離開A國。
“順利的話,‘阿芙洛狄忒’可以為我們制造假身份。”尤斐深知自己與肖裏的身份過于敏感,在檔案上或別人的認知裏,他們應當算是“已死之人”。
“如果我們真的可以離開A國的話……你願意和我走嗎?”尤斐用玻璃珠子似的灰眼睛緊張地望向懷中的肖裏。
“我……”肖裏露出猶豫的神色,他還沒将自己父親的全部事情告訴過尤斐,他現在該說嗎?謎團圍繞着他,比如說那什麽基金會、比如說Daddy的下落,比如說自己母親現在又如何……
尼采曾說過:“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将回以凝視。”
他要将尤斐也一起卷入深淵嗎?肖裏舉棋不定。雖然他們之間的高級精神鏈接斷裂時,不會造成一方随之死亡。但他還是不希望尤斐陷入險境。而知道一切真相的尤斐也一定會不管不顧的跟着自己凝視深淵……
肖裏一面矛盾的希望尤斐能知曉這一切,一面又不希望尤斐知道。
“我不能馬上離開,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确定處理。”最終,他抱歉地看向尤斐,用模棱兩可的回答說道:“如果你想要先離開的話……”
哨兵立馬露出憤怒而又委屈的神色,不是針對向導前一句話裏的拒絕,而是因為後半句,肖裏竟然想和自己撇清關系!
高級精神鏈接将情緒傳遞了過去,肖裏立馬改口道:“我們離開也要等我處理完一切事情後離開。”接着,他左顧右盼,開始轉移話題,試圖平息尤斐的怒火,“你說的‘阿芙洛狄忒’是什麽意思?”
“組織裏的一種‘工種’。”尤斐幹巴巴地回答道,臉色依舊難看。肖裏不得不捧着他的臉主動親了幾下做為歉意。
“我和阿森……我們的雇傭兵團能受雇于海上研究基地,正是因為有了‘阿芙洛狄忒’的搭線。”尤斐咬着肖裏的耳朵輕聲說道:“‘阿芙洛狄忒’相當于我們安插在A國的內應和後勤。方便組織接下任務和任務結束後離開。”
“那你要怎麽聯系他們?”
“通訊器。”尤斐掏出藏在身上已久的小巧通訊器。
肖裏露出驚訝的神情,他用迷惑的神色看向尤斐,“為什麽你不早點使用它呢?我還以為這個東西不見了呢!”
“因為我不想再和組織扯上關系了。”尤斐神色無奈地說道,“本來飓風‘斯庫拉’摧毀研究基地的時候,我還開心了一會,因為我想趁着一次‘假死’徹底脫離組織。但沒想到……”
沒想到“末日”爆發,事态失控。
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因為海上研究基地的爆炸。尤斐隐隐約約覺得,所有災難的根源與自己逃不了關系。如果當初不是他因為收到組織的命令,破壞了“先知”的程序……黑化了那位人工智能的話。
是的,尤斐早就發現了“先知”的異常!但他卻什麽也沒說,也沒放在心上。
尤斐說完後,忽然內心忽然湧起一股沖動,一股要将所有“秘密”,自己的真實任務(竊取“evolution計劃”),自己對“先知”做過的事情,以及雇傭他們的真正雇主究竟是誰。尤斐正準備全盤訴出于肖裏聽,但“秘密”湧到了嘴邊,剛發出一個音節的時候。
小簡醒了。
睡眼惺忪的紅發向導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說:“該換班了吧?到你們休息了,我來守夜。”
尤斐的勇氣一下子就憋了回去,他望着肖裏的黑眼睛,疲倦地說道:“……沒什麽了,我們睡覺吧,寶貝。”
若是自己真的全部告訴肖裏所有的“秘密”,那麽他們的關系定會産生裂痕。不如就這樣,隐瞞着,讓肖裏繼續認為雇傭兵團的任務目的是為了保證“evolution計劃”的研發,而不是奪取“evolution計劃”。
尤斐不敢去冒險,向來大膽無畏的勇氣一下子便縮了回去。更何況,肖裏的父親……還是“evolution計劃”的真正發現者。
關于這點,尤斐同樣也很震驚。這也難怪,當初在調查肖裏身世的時候,在他父親檔案的那一欄會那麽的奇怪……
“寶貝,如果我……”哨兵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忍不住低聲問道:“如果我瞞了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在發現後會怎麽做?”
他這句話說得欲蓋彌彰,尤斐眼睛閃亮亮的,甚至有些期待肖裏問他,究竟瞞了自己什麽。可向導卻像是熟睡了一般,什麽也沒問,發出輕緩的呼吸聲。
尤斐等了一陣,在得不到回應後,只好失望的作罷。他望着肖裏熟睡的面孔,暗自下定決心,下一次,一定要找個好機會将自己所隐瞞的“秘密”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