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去留(二)
不管多蘿西的決定如何,現在都不會再影響到肖裏的決定。正如多蘿西所說的,自己可是一位有哨兵的向導。做任何重大決定前,他都必須考慮尤斐的立場與感受。
肖裏與多蘿西之間陷入了僵局,除非他們中有一人忽然開竅。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否則定不會有一方妥協。
第二天一早,多蘿西家內正陷入陰郁的氛圍中,唯有悶悶不樂好幾天的小簡露出一絲笑容,她起了個大早,接着忙裏忙外,勤快地清理他們唯一能依靠的交通工具——房車,并對房車內的物資進行清點。
“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小簡像是被關在籠中許久的小鳥,自由在望,登時迫不及待了起來。“房車內的設備齊全,備有的清水和藥品有很多,但是速食……基本沒有。”
“再過兩天出發。”尤斐正用鉛筆在地圖上勾勾畫畫,研究離開路線。地圖是多蘿西提供的,分別是一張全國地圖和一張州地圖。兩張地圖有些年頭了,微微泛黃。在早些日子裏,已被小簡翻來覆去的看了個爛熟于心。
“沒有食物和汽油,我們也走不了多遠……我們得重返一趟脆莓市。”
脆莓市與離開方向相反,而生态鎮正好夾在兩個方向的中間。尤斐瞞着肖裏,決定自己偷偷去一趟脆莓市。
小簡自告奮勇地說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你應該留在這兒。”尤斐說,“替我看好肖裏。回去的事情不用你擔心,因為有人會跟我一起回去。”
這個“人”指的正是昨夜提出要尋找更多物資的大胡子格林。
經過前幾天的“搭檔”與觀察,尤斐雖在心裏依舊認為大胡子格林弱雞,但至少在行動上不會拖他後腿,也不會使他分心。
“別誤會了。”尤斐想了想,還是補充道:“我不是說肖裏不好……我只是不想分心。”
因為太在乎向導,外加面臨的情況也許會十分危險的緣故。肖裏若是在身邊,那麽尤斐的心思絕對百分之九十都在肖裏身上,百分之十在應對危險上。
小簡表示理解,尤斐對肖裏的占有欲,她是深有體會的。但小簡聞言,還是憂慮地說道:“可是你們兩個人,而且其中一個還是普通人,你确定真的可以……?”
“放心吧。”尤斐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人更多會更麻煩,有時候少人更容易行動些。”
不知是不是因為量子獸是花豹的緣故,尤斐大多時候,都不大喜歡團隊合作,而更傾向于獨自行動。
他們在一樓客廳內交頭接耳,看似親密,實則是萬分嚴肅的在商讨離開計劃,多蘿西與安布羅斯躲在廚房裏忙活早餐。片刻後,肖裏神色不振的從二樓走下,尤斐遞給小簡一個眼色,他們立即結束了這個話題。
“早上好寶貝。”尤斐走過去,摟過自家向導親了親,“今天要去醫院嗎?”
肖裏神色不振,昨夜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覺,閉眼便又會夢見久違的噩夢。他點了點頭,聲音平淡地說道:“我得告訴老醫生,我們要離開的消息,他會理解我們的吧……?”
老醫生雖然曾說過的,“并不是誰都想去做個‘英雄’。”
但自己要離開醫院,離開生态鎮的這一決定,還是令肖裏多多少少感到愧疚,總感覺自己實在是“不負責任”。
多蘿西起床後,便躲在了廚房內忙乎,這時聽見廚房外肖裏與尤斐的交談,以及肖裏的最終決定。還是不由得暗中嘆了口氣。
“固執”就像是家族遺傳的通病一樣,自己如此的固執,而Shaw與肖裏同樣也是如此。不過“固執”什麽壞事,壞就壞在他與肖裏的想法背道而馳……
多蘿西整理了下表情,然後走出廚房插話道:“我也想去一趟醫院,去看看鎮長……順便我想看一下森林農場。”
自打幾天前,鎮長通過小鎮廣播,發布了關于“喪屍狂潮”的消息後,鮮少有“護衛隊”外的鎮民們走出家門,甚至是走至森林農場附近。原本森林農場供給的蔬菜水果則改而為尤斐與大胡子格林負責運送。
肖裏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垂着睫毛,遮擋着視線不與多蘿西對視,雖然面上什麽情緒都沒有,顯得十分平靜。但實際上,尤斐知道,自家向導在昨晚被最心愛的親人給傷透了心。
多蘿西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于是三人詭異的僵持在客廳內,還是小簡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頂着量子獸達烏裏寒鴉左右看了看後,接着打破沉默,用歡快的語氣說道:“那我們還愣着幹什麽?吃完飯就出發吧!”
三人這才如夢初醒般,沉默着進到餐廳內用餐,安布羅斯早已準備好了餐具,貼心的将食物分配至各個碗盆中。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在多蘿西門口分別。
“寶貝,車歸你了,今天我就不送你去醫院了。”尤斐像個送丈夫出門的妻子般,倚着門框目送肖裏帶着多蘿西、小簡與安布羅斯坐上鎮長“贈送”的警車內。“路上小心。”
警車載着肖裏等一行人走遠後,尤斐這才慢悠悠地走向車庫,将閑置了一陣時間的房車開出,準備出發去Lily家找大胡子格林一齊重返脆莓市。
他做好了重新面對危險的準備,而這一次的脆莓市将要比上一次還要……危險。
二十分鐘後,來到鎮上醫院的肖裏等人看見的卻是不同于前三日的情景。
安靜的醫院如一座高大慘白的墳墓,它沉浸在清晨的陽光中。沒有一點聲響。前不久裏頭還響蕩着的,惱人的,令人害怕反感的咳嗽聲、哭聲以及痛苦的***聲統統都消失了。一切就好像是一臺破舊的收音機終于不堪重負後歇工般,安靜得吓人。
同時不知何故,醫院內的消毒水氣味也比昨日要濃郁刺激。肖裏發誓,這絕不是錯覺。畢竟自己的鼻腔呼吸道早已“馴服”并習慣了醫院內的刺激氣味,但猛然間,這股味道再度變得強烈兇悍,身體叫嚣着排斥,難以忍受……
強烈的消毒水刺激氣味熏得身為哨兵的安布羅斯根本無法靠近醫院,只能停車在稍遠的地方,由肖裏等三人步行過去。
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
所有人的心頭都閃過如陰雲般的不好的預感。肖裏率先回過神來,他拔腿便急急忙忙地往醫院方向跑,那股不祥的預感也愈發清晰。轉眼間,他來到門前,看到的卻是藍色的,不透光的窗簾。
醫院內的一切被遮蓋在窗簾後。
肖裏連忙掏出醫院鑰匙,“叮當”的一聲後,迅速将醫院大門打開。
潔淨發亮的醫院大廳內,最中央躺着的,竟是老醫生與護士護工們含槍自盡後的冰冷冷的屍體!
在每個人的腳下皆壓着一張信箋,上頭布滿密密麻麻如螞蟻大小的字跡,是這些自殺者們留給自己親人們與世界的最後一段話。
“醫生?”
肖裏手一軟,鑰匙應聲落地。他懷着不可置信的心情,朝着那一排倒在血泊中的冰冷屍體走了過去……
而造成醫生們死亡的“殺人兇手”——那把手槍此刻被老醫生緊握在手中,塞在嘴裏。射出的子彈在穿過他的頭顱後,帶着一大灘血液,在醫生花白頭發的腦袋下方溢成一朵盛大絢爛的紅花。
這都是真的!肖裏猛然捏了自己一把,身後傳出小簡與多蘿西不可置信的尖叫。這不是夢!不是噩夢!是真實發生的!
醫生們……自殺了!
肖裏抖着手,彎腰撿起了醫生腳下壓着的那張布滿字跡的信箋。入眼的第一句便是刺目的發問:“做出這一切的我們是否有罪?”
接着是簡單的幾句話描述了昨晚這裏發生了什麽,而自己又為何要這麽做。信箋中,老醫生用藍黑色的墨水,以一種上帝視角,盡量客觀的描寫了昨夜醫院內發生的情況。而剩餘的篇幅則記載了他對“超級流感”患者的各種觀察,與對不同病毒階段屍體解剖後的發現。
他在信箋裏記錄道,“超級流感”病毒在各個階段內将會對人體內器官與皮膚造成不同程度的溶解。初期症狀最多持續2天,患者發燒高熱不退,鼻口流“涕”,嘔吐,形似“普通流感”症狀。中期症狀持續最多3個小時,此過程中,患者皮膚将會脫落,如一層脆弱的牆紙般,周身出血,最快十分鐘,最慢也不會超過三個小時,中期将發展成後期——也就是無法阻止的死亡。
死後的患者經老醫生的解剖後發現,絕大部分器官已被“病毒”溶解或者該稱之為吞噬,成了棉絮一般的東西。
“這是我們無法戰勝的惡魔!它的傳播方式要比我們之前想象中的……要廣泛。原諒我,我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形容詞去形容了。”老醫生當時一定很害怕,字跡線條抖動,畫出一道突兀的痕跡,如一條毒蛇般盤桓在紙上。接着他不給任何喘息機會,在下一句,抛出一枚重磅炸彈:“事實上,在‘超級流感’爆發前,全鎮人民便感染上了病毒!我們全被污染了!就在老約翰死的那一天……”
老約翰夫妻正是生态鎮上出現的第一對喪屍!肖裏瞬間感覺頭皮發麻,信箋裏的“毒蛇”仿佛真的活了過來,它張開毒牙,從紙上躍出!
“老約翰死去的屍體,喪屍們留下的黏液……那些分泌物們,那些濁血們……便是感染我們的罪魁禍首。病毒随着他們的體液與分泌物,一起湧出……”
用簡單的一句話來說——“超級流感”病毒實際上是可以通過空氣傳播!
極強的生命力賦予它們能肆無忌憚的破壞“宿主”的權力(一般來說,這不符合病毒的做法,破壞“宿主”無異于找死。可它們偏偏在殺死“宿主”後,還能使得“宿主”死而複生,繼續為它們所用。);随着患者們的分泌物與體液溢出的權力(這裏不得不提一下HIV病毒,HIV病毒相較于“超級流感”病毒便顯得十分脆弱,因為它暴露在空氣中後幾分鐘不到,便會滅亡得幹幹淨淨,但危險性依舊不減)。
“超級流感”病毒狡猾善變,進入人體後,便迅速攻占全部器官、細胞。在人體內部插上它們領地的旗幟,随即“安家生子”。
而那些擴增的,無處安家的“新生”病毒,則随着患者的“痛苦”(例如說那些鼻涕樣的黃綠色黏液,以及汗水、血液、嘔吐物等等)排出後,在空氣裏尋找下一位寄主。
也就是說,那些圍觀過第一批“喪屍”們的鎮民們,便早已被病毒侵入!(別忘了當時現場的那些嘔吐物!)可誰也不知道,那些病毒會在什麽時候發作,什麽時候在體內忽然開始作亂。
不過,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那兩名可憐的鎮警會突然發燒去世!解釋了醫院內的病患們又為何忽然感染上“超級流感”!
肖裏心跳如擂鼓,耳朵嗡鳴,注射過“evolution計劃”的地方隐隐發燙,作痛。他不禁想到:“‘超級流感’中發現的病毒,還是我父親發現過的那種病毒嗎?”
在生物學上,不存在百分之百肯定的事情,一切都那麽複雜,一切都千頭萬緒,每當你以為自己搞懂了什麽,剝開一層障礙,卻發現底下還有更深一層的複雜結構……這種新出現的病毒就仿佛夜晚飛過天空的蝙蝠,你以為你看見它撲扇着翅膀飛過視野,但實際上早就無影無蹤了。(*1《血疫》)
肖裏這時不由得産生了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若是病毒在每個人體內都埋下了毒株,那麽,這是否又意味着,即便是沒有被喪屍咬傷,沒有患上“超級流感”病症的人,也會在死後,化作喪屍呢?
信箋最後老醫生對願意呆在醫院內“工作”的肖裏表示感謝。他稱他為一個令人尊敬的,勇氣可嘉的人。
肖裏定了定心神,一目十行,迅速地将薄薄的三張信箋上的內容讀完了。接着沉默地将信箋轉交給身後的小簡和多蘿西。
“醫生……處理了這裏的所有病患。”肖裏深吸一口氣,“他在每個病患的藥水瓶裏放入了過量的致命物。”
多蘿西與小簡聞言,發出一聲驚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肖裏沒有回話,他體會到了老醫生做下開槍自殺決定的絕望之情。所有人,鎮上的所有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健康,但實際上暗中已被判下“死刑”。老醫生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但他同時又矛盾的抱着一絲希望,留下了這幾張信箋。
別忘了,“死刑”也不一定是馬上執行的,“超級流感”又為他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人們)判下了“死緩”,也許他們還有救,只要……能撐到疫苗制出,能撐到首都或亞特蘭大。
正如父親曾與自己說過的,真相往往是“殘忍”的。
多蘿西捂住了嘴巴,淚腺無法控制不住,溢出晶瑩的眼淚。
就在昨晚,老醫生在解決了那些纏綿病床上痛苦的鎮民後,又與那些護士護工們一起将屍體運到了醫院後方,那處早前由“護衛隊”挖出的深坑裏進行焚燒,同時一起焚燒的,還有患者們所接觸過的所有物品(比如說被單)。
而做完這一切後的老醫生與護士護工們,因無法無視自己下手殺人的事實,同時又對現狀、對未來感到悲觀和害怕。于是便在這所醫院內,在冰冷冷的大廳裏,一個接一個的,用一把手槍解決了自己。
這時,久未“出門”的多蘿西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那些護士護工們和他一樣,都是生态鎮上的“孤寡老人”。他們的身邊沒有伴侶、沒有兒孫。一個人孤獨的活在鎮上,在平靜的日子裏,曾通過忙碌來擺脫孤獨感。
做出這一切的我們是否有罪?
肖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但卻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思考若是昨夜自己沒與尤斐離開而是留在這裏……
肖裏敢肯定自己絕不會淪為老醫生的幫兇,但他無法肯定的是,若是自己留在這裏,那麽他究竟會是“袖手旁觀”一切的發生,還是拼命去阻止。
不管怎麽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距離現在也許已經過了一兩個小時,或是五六個小時也說不定。
那麽在“犧牲”了整個醫院的病患們後,是否又真的能阻止“超級流感”繼續讨伐生态鎮鎮民們的步伐嗎?
站在醫院內靜默的肖裏等一行人還未想出辦法如何處理醫生與護士護工們的屍體。蹲守在門外的安布羅斯竟然抗住了刺鼻消毒水攻擊!沖進了醫院內!
“喪屍……很多的、很多的喪屍,圍、圍過來了!”
量子獸兔狲身上厚重的皮毛炸立,呲牙咧嘴怒視着醫院外。透過玻璃窗戶可見遠處正有密密麻麻,難以數清的黑點逼近!
喪屍狂潮竟然在這時爆發了!
肖裏登時頭皮發麻,第一反應是尤斐的安危!
“快走!我們得回去!”安布羅斯一手拽着多蘿西,一手拉着小簡,急吼吼地往外沖,“別發愣了!”
“我得去森林農場找尤斐!他和大胡子格林現在說不定已經到了那邊巡邏!”
“來不及了!”
喪屍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就逼近了醫院,它們面目可憎,身上的皮膚組織如碎屑般脫落,白色的眼睛掃射着四周檢測活物。
小簡忍不住插話道:“走吧,肖裏!我們現在必須回到安全的地方!在森林農場裏是找不到尤斐的……因、因為……因為他和格林去了、去了脆莓市找物資!”
“他……他怎麽沒有告訴我?”肖裏瞪大了眼睛,小簡趁他愣神,便掙脫了安布羅斯的鉗制,拽起肖裏,率先向外跑去。
【作者有話說:《血疫》這本書好看!“超級流感”的後期症狀套用了部份埃博拉病毒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