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死亡的臉(二)
自從與鎮長發生不快,并焚燒了第一批鎮上醫院屍體後,時間飛逝,又過了三天。到了小簡心心念念着的“十五”號,上頭該下發物資到受災區的日子。
意料之中的是,沒有任何活人或坦克、飛機、外來車輛的來訪。
沒有軍隊,沒有物資……有的只是喪屍化的老鼠們與從未見過的陌生喪屍。
現在生态鎮上的“護衛隊”們似乎又分成了兩撥,一撥專門去獵殺喪屍,而另一撥則負責與鎮上的喪屍老鼠們以及出現“超級流感”感染症狀的鎮民們鬥智鬥勇。
不過最棘手的還是喪屍老鼠們。它們神出鬼沒,嗜血如命。而常規對付普通老鼠的手段對付它們毫無作用!唯有新鮮的活物才可引誘到那些喪屍老鼠們。
而随着時間的流逝,喪屍老鼠們的外觀一個也比一個可怕。它們或屍身膨脹、或腐臭,身體僵直,尖利的嘴牙裏布滿血絲,看起來駭人至極!
總之,現在的生态鎮的鎮民們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街道愈發冷清。
小簡不死心的外出,在安布羅斯的陪同下,來到了生态鎮的高速公路路口處,期望着從天上或路面上,等來救援隊。
可結果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天空中萬裏無雲,一只鳥都沒有飛過,公路上冷冷清清,還趴伏着幾具腐爛的小動物屍體。遠處不時傳出槍聲與喪屍的吼聲。
他們等到了正午,卻只等來了兩只胸脯腐爛,露出森森白骨地喪屍——穿着迷彩服的喪屍!小簡心底的那絲微弱的希望這才熄滅成灰燼,因為那兩只喪屍是曾經守在邊界處的軍人!
“我們走吧。”希望破滅後,小簡的情緒卻意外的顯得十分穩定,她似乎又恢複了之前沒心沒肺的模樣,用輕松的語調與安布羅斯聊天:“意料之中,看來喪屍爆發的嚴重程度要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
量子獸達烏裏寒鴉停留在小簡的肩膀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而安布羅斯的量子獸兔狲則在小簡腳下轉圈,傻乎乎地想要扒上她的肩膀,與達烏裏寒鴉一起玩鬧。
安布羅斯心疼極了,哨兵天生就對向導擁有保護欲。他們一邊走,一邊閑聊,安布羅斯笨拙地說道:“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小簡一愣,旋即,她輕聲說道:“哭?哭有什麽用呢?哭可改變不了任何事。”
沒産生過任何精神鏈接的哨兵向導是無法分享他們的感受。而小簡的痛苦也無法用言語去傳達,當然,她也不想去傳遞這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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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堅強和脆弱都超乎自己的想象。(*1《一生》莫泊桑)
明明在一個月前,他們還會因“超級流感”而感到恐懼和驚慌失措,而在一個月後,面對喪屍,面對超級流感,他們卻又顯得格外的堅強,害怕還是會害怕,但他們卻做出了鬥争。
不過這時小簡的害怕也從最初的“害怕感染上‘超級流感’”轉而變為了“擔心自己在黃桃市內的親人”。
黃桃市是隔壁牛排州的一所小城市,正好與雞排州邊界相接。這所城市雖未受到飓風“斯庫拉”的影響,但在“超級流感”剛顯現的時候,有不少脆莓市市民便驅車進了黃桃市進行“避難”。而小簡自己又曾在邊界封鎖的最初時期,偷渡過幾位身患輕微“超級流感”的脆莓市市民們過到黃桃市市內。
“超級流感”具有極強的傳染性,死于“超級流感”之手的人,也将會化作喪屍。
小簡無法原諒當時的自己,正是因為自己的私利,而将災禍引到了黃桃市——自己的家裏。也不知道現在,她的家人們如今怎樣了……
可惜現在,因為通訊服務器被切斷的緣故,所有人的手機都淪為了“移動時鐘”,除了看時間外,別無他用。
小簡在心裏琢磨着找個機會離開雞排州,因為她必須親眼看見她的家人,不管她們是否有變成喪屍,她都需要知道。
而安布羅斯則在沉默片刻後,再度開口說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小簡露出訝異的神情,她下意識把這句話當作“告白”,并想要拒絕。可臉上帶着驚悚刺青的哨兵卻不給她立馬拒絕地機會,反而是說話如機關槍掃射般,劈裏啪啦:“正如多蘿西所說,在這裏,我們的食物充足,又有‘護衛隊’進行巡邏,這裏十分的安全,我們只需要等,等到災難離開……”
安布羅斯蒼白的肌膚上染上一層刺目的紅暈,他流利的話語忽然又變得結結巴巴起來,“你、你願意給、給我保護你的機會嗎?”
尤斐雖然與鎮長在三天前,産生了一點不快的摩擦,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易”。不過,尤斐被安排去與大胡子格林組成小分隊,對森林進行巡邏。
一個是哨兵,而另一個是疑為患上“超級流感”的外來人。
按理說,大胡子格林該遭到隔離。但結果,大胡子格林的病症卻在三天前意外的痊愈了!肖裏與老醫生不禁猜測,恐怕他從一開始患上的,就不是“超級流感”,而是一場普通的,真正的季節性感冒病毒!
而肖裏則成為了老醫生的臨時助手。負責調配吊瓶藥水給病人輸液,同時還要調配消毒藥水噴殺醫院的每一個角落,以及搬運死屍,替換病床被單。
因為暫時沒能确定“超級流感”傳播的方式的原因(準确來說,是無法确定病毒是否能進行空氣傳播),于是進到病房後工作的每個人都必須穿上質地單薄的紙質外科手術服、手套與紙質鞋套,做最簡單的隔離。每位醫院工作人員的臉上都戴着好像潛水鏡一樣的防護鏡和嚴實的口罩。
這裏的醫生、護工和護士們全身上下被包得僅能看到一雙眼睛,一雙藏在防護鏡後的眼鏡。
進入“超級流感”晚期的患者會發燒不斷,嘔吐,黃綠色的黏液嘔個不停。病毒折磨着他們的身體和大腦,使得患者們神志不清,在床上不受自己控制的彈動,而那些從他們鼻口、耳朵裏溢出的黏液會因此而向四周噴濺。
這大大增加了消毒的工作量。
而自打三天前,老醫生向鎮上宣布了關于“超級流感”來襲的消息後,鎮民們便對醫院産生了濃濃的恐懼之情。除了幾個好心的,充滿勇氣的老護士和老護工還願意來幫忙外。沒有人願意靠近這裏一步,更別提照顧院內那些患上“超級流感”的可憐人們。
相較于看得見的喪屍,鎮民們更害怕感染上“超級流感”。喪屍尚可被“護衛隊”們制裁,但“超級流感”卻是無人可擋的——至少目前為止,是無人可擋的。
不少鎮民們都隐隐有了感染跡象,但他們竭力隐藏着,并在老醫生與肖裏登門拜訪時,将他們隔絕在家門外。
一來是擔心老醫生與肖裏身上也許會攜帶着什麽病毒。二來是擔心自己的“小秘密”會被發現。
不過好在,鎮民們願意為那些醫院裏的病患們提供食物,通過“護衛隊”的傳遞,使得醫院裏的可憐病患們不必經受饑餓之苦。
但不知為何,那些身患“超級流感”的病患們卻是胃口大得驚人!鎮民們提供的食物有時還不一定能滿足他們的胃口。
時間一長,食物雖未出現稀缺跡象,但漸漸地,鎮民們在私下便有了怨言。
這一切,肖裏與老醫生卻是不知情的。他們一心都放在了“救人”上,可有的時候,不管他們再怎麽努力,醫院內的病患們最終還是無法逃脫“超級流感”的魔爪。
短短三天時間,醫院內的病患們再度銳減,那些可憐人們在經歷了持續高燒不斷的折磨後,接着又因七竅流出黃綠色黏液堵死氣孔而死。
這一切的發生根本沒辦法阻止。他們總是眼睜睜地看着病患們在床上痛苦地窒息。
現在醫院內病患人口大約只剩五十來人不到。
日子變得單調而又重複,死亡變成了習慣,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肖裏每天的日常便成了制作消毒水,噴灑每個房間,并檢查每一位病患的情況。發現死者便拖出至大廳一樓,等着“護衛隊”們将其拖去與獵殺的喪屍們一起焚燒。不斷地重複這些步驟,直到晚上,夜幕降臨前,尤斐到醫院接他一起回到多蘿西家,享受休憩時刻。
而因為不斷焚燒屍體的緣故,導致持續不斷的黑煙籠罩住了整個生态鎮。尤斐因此而不得不與口罩寸步不離。就連睡覺,他都要戴着口罩才能睡着,這樣才能不被那些濃煙惡臭熏醒。
“您不害怕‘超級流感’嗎?”這天,肖裏忍不住向老醫生發出了疑問,經過相處,他對老醫生的了解逐漸加深。同時,肖裏還在老醫生身上隐約瞧見了玫瑰1號的影子——天生的“聖人”。他們見不得他人飽受苦難,寧願自己經受折磨,也不要其他人去受這份苦難。
“當然害怕。”老醫生回答道,他聽明白了肖裏話中的意思。“沒有人不會畏懼死亡,哪怕是醫生。但‘死亡只是一場精疲力竭的敗仗的産物而已’。(*1死亡的臉),而一般情況下,造成死亡結果的,大多是因為疾病。”
“無論醫學、病理學有着多麽驚人的突破,也只是對于不可避免的死亡,給予短暫的緩刑罷了。”(*2《死亡的臉》)
“那您為何還要……”
“大概是因為相信奇跡會發生吧。”老醫生回答道,“身為醫者的我,無法做到對病人坐視不理。但有的時候,看到他們苦苦掙紮着的樣子,就像拔河比賽中的那根繩子,被醫者與死神從兩端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着,我也會跟着感到痛苦,并對自己的目的産生懷疑……”
“鎮長說得對,有時候延續他們的生命也可能是讓他們在受罪。就像對付晚期癌症一樣,為了延長患者的壽命,我們不得不讓他們遭受一些疼痛與折磨……”老醫生自嘲道,“也許我為部份陷入絕症患者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并不是真正為了延續他們的生命,而是為了與死神争個勝負,試圖證明自己能打敗死神。”
這時,肖裏想到了尤斐,他的哨兵曾經說過即便自己化作了喪屍,也不會親手或讓旁人“處理”自己。作為情話來聽的确是令人感動。但事實上,冷靜後再想想這句話,卻品味到了“自私”。
若是自己化作了喪屍,那麽存在這具軀體內的自己,也定然不是原來的自己。而尤斐固執地留下喪屍化的他的理由,也并非全是真的“不放棄任何可以救回戀人的機會”,而是因為無法接受戀人的逝去。
不過,如果他與尤斐中的一方産生了喪屍化……那麽根據哨向間的高級精神鏈接的作用,另一方也定會追随着一起離去吧。
肖裏抛開越想越遠的念頭,安慰老醫生道:“醫生,別這麽想。‘超級流感’不一定會致死人,只要不放棄希望。您看,就像格林,他一樣患病了,但其實患上的卻是一場季節性流感。”
“超級流感”的前中期症狀與“普通流感”症狀相似,難以分辨。但當病情惡化到了晚期,可以辨別的時候。患者卻已是病入膏肓,面部黃綠色黏液流個不停,高燒反複發作不退時,
目前醫院裏的所有患者們正處于這種“超級流感”晚期。
老醫生嘆息着說:“但願吧。”
他們一邊閑聊,一邊配置消毒藥水,正準備為醫院做清潔工作。不再希翼奇跡的發生,而是祈禱着病毒不要再擴散。但意外的是,片刻後,竟然有一位鎮民跌跌撞撞地跑進醫院內,在她懷裏抱着的是一位高燒不退,鼻口溢出黃綠色黏液的孩子。
女人一掃先前對醫院的驚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醫生!醫生!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那是鎮上為數不多的稚童之一,曾經活蹦亂跳的,人見人愛的孩子,但現在卻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母親的懷裏,面部覆滿了黃綠色黏液。
老醫生立馬為那孩子緊急安排了病房,挂上退燒藥水——接下來,便是絕望而又漫長的等待。
以肖裏和老醫生的經驗來看,這個孩子的病情已發展到了中後期。再過不久後,也許明天,也許今天晚上,便能發展到晚期——無可救藥的地步——這孩子會因呼吸道堵滿黃綠色黏液而死,接着在死後,極有可能會化作喪屍。
不過現在,肖裏與老醫生暫未發現究竟怎樣的患者能在死後不變異成喪屍。他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是,死亡時間超過三小時的亡者将永不會變異成喪屍,但腐爛速度卻是加快的。
“您為什麽不早點送來呢?”老醫生下意識地責備道。據小簡所說,“超級流感”前期若是控制得好,病情能有極大的幾率不被惡化。
那女人嗫嚅着嘴唇說:“我以為他患上的只是普通的流感……”
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輸液已經換上了第二瓶,送來的孩子卻依舊高燒不退,鼻口間湧出的黃綠色黏液有增無減,老醫生便向那名女人說了一下最糟的結果。換來一頓撕心裂肺的哭喊。
女人揪着老醫生的衣領說道:“你是醫生!你怎麽能沒有辦法呢!?”接着她又說,“我們得離開這裏!我們要去城裏,脆莓市內的大醫院進行診療!”
老醫生嗫嚅着嘴唇,想要道歉,但女人吼完後,便崩潰着抱起病床上的孩子便向外沖去。
事實上,脆莓市早已被“超級流感”所攻陷。但肖裏沒能将這一事說出口。
老醫生望着女人離開的背影,神色晦澀複雜。此時肖裏正苦惱于要如何勸服多蘿西與他一起離開生态鎮,畢竟鎮上也漸漸變得危險了起來。而肖裏不願坐以待斃的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