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行屍走肉(十二)
時鐘滴答滴答走向了夜晚的十二點,嘈雜狂暴的大雨被雷鳴閃電驅使着将整個生态鎮籠罩。全鎮的燈光熄滅,鎮民們為了防止喪屍們的“拜訪”,便在自己家中只敢點上那麽一小盞散發微弱光芒的蠟燭。
多蘿西的家內共有三個房間,一主兩客卧。在洗過澡吃過簡單晚飯後的衆人,立即進行了房間分配,大胡子格林因患病的緣故被分配到了最小的房間,而安布羅斯因暴雨加喪屍的緣故,無法回家,便也借住進了二樓肖裏與尤斐曾住過的客卧。而小簡與多蘿西照常住在一樓的主卧內。
肖裏與尤斐則搬到了客廳警戒周遭。
但實際上,只有量子獸花豹與彈鼠在盡職盡責的守在窗戶旁負責警戒。而肖裏正裹着厚實的毛毯,埋頭于多蘿西提供的大量紙張間,鉛筆“刷刷”地進行着關于“evolution計劃”,饒是他記性再好,但也并非能将當時在研究基地裏通過超級電腦“先知”推算出的結果給背出。
大量計算外加數字繞得他頭昏腦脹,同時,在他身後摟抱着他進行取暖的尤斐更是小動作連連。溫熱的嘴唇反複親吻摩挲着他的後頸圖騰。
肖裏一忍再忍,被撩撥得脊背上電流竄個不停。但關于“evolution計劃”的公式演算卻是一刻都不能停下來,也不能分心……
向導越是不為所動,尤斐便是越挫越勇,原本規規矩矩放在肖裏腰上的手掌,悄聲無息地滑入了他的衣擺內,沿着腰線上撫。
“放手!”肖裏不得已中斷了對“evolution計劃”的公式演算,他側過上半身,神色愠怒地轉頭瞪視着身後毛手毛腳的哨兵,“你能不能……”
尤斐趁機親了上來,就着別扭的姿勢将向導柔軟的嘴唇給堵了個正着。
肖裏登時被尤斐親得頭暈目眩,找不着方向。
清甜的向導素因此而悄然釋放,片刻後,令人耳紅心跳的親吻結束。連肖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在尤斐的懷中轉了個圈,從背對改而變成了面對面。
“你……”肖裏喘着氣,雙手抵在尤斐結實勁健的胸膛上,眼角發紅,眼睛像是一扇被蒙上水霧的黑水晶。
“沒有結合熱。”哨兵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神色委屈而又嚴肅。尤斐一手牢牢固定着自家向導的腰部,一手不甘心地摩挲向導的脖頸,“寶貝,我們很久沒有發生過結合熱了……”
遇到彼此後的高匹配度的哨向即使是在沒産生鏈接(不管初中高)的情況下,一個月內至少會發生三次結合熱,但肖裏與尤斐在産生了真正的結合後,反而再也沒有産生過一次信息素引起的結合熱。
不管是肖裏,還是尤斐,在這段時間內,除了結合儀式當天因“Rite”而産生過一次結合熱的發生後,便再也沒有過了。
肖裏聞言微微一怔,他從未……不,或者該說是從不敢去想象結合熱的發生。
Advertisement
得不到回應的哨兵委委屈屈,他将懷裏的向導稍稍托高了一些,接着又将自己的臉埋進了對方的胸前,像是要遮掩自己的表情般,僅露出毛茸茸的金棕色腦袋,他悶悶不樂地聲音傳出,帶着難以掩蓋的羞澀:“我愛你,再加上你已經完全屬于了我,所以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對你做些什麽……”
忽略掉後一句糟糕的話,從尤斐口中說出的第一句話就好比一只重錘,“咚”的一聲,惡狠狠地敲打在了肖裏的耳膜與心間,他頭暈目眩,口幹舌燥,***瞬間湧上了臉頰與耳根。他甚至因此沒能聽清楚尤斐接下來說的話。
前一句話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它勝過鮮花,勝過鑽戒,勝過世界上所有動聽聲音發出的“甜言蜜語”,甚至勝過樂器傳出的愛樂之章。
就連坦誠告白的厚臉皮尤斐如同冰雪般細白的耳朵皮膚上也染了一層如玫瑰般的嫣紅色澤。
雖然平日裏他風流話不少,可他從不向別人表達自己的真實愛意與感受,但這一次,尤斐卻鼓起了勇氣,将整顆心給親手剖開,将裏頭鮮活與熱切的愛意與如冰原上的冷風般刺骨的害怕,親口傳達了出來,“……而且我很害怕,一直很害怕,你哪一天會離開我。尤其是在我們的高匹配信息素失去了意義後,我不知道未來我要如何才能抓住你,你和別的向導不一樣……”
而別的向導也不是肖裏。尤斐會迷戀他的緣故,開始于哨向間的高匹配度吸引,但別忘了,尤斐·諾爾斯也并非什麽普通的哨兵。做為一名“曾經”的雇傭兵,他曾受過的魔鬼訓練中,就包含了如何管理控制并處理高匹配度信息素的吸引,以防在重要任務中因此而出錯。
他們曾經都不願意被所謂的哨向命運所控制。但在真正愛上肖裏後,尤斐卻是第一個向命運低頭舉白旗的人。
肖裏沉默了片刻後,将手放在哨兵柔軟金棕的頭發上輕輕撫摸,他把自己的臉貼上尤斐的頭頂,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向導銀色的精神觸手悄聲無息地出現,墜入哨兵的精神圖景中,原本喧嘩繁鬧的城市此刻卻如死一般寂靜,霓虹燈依舊在閃爍,街道上的電視機與LED屏幕播放的卻是下午的時候,大胡子格林抱着妻兒屍體背對着夕陽走出的畫面。
但肖裏卻松了口氣,很好。尤斐的精神圖景沒有崩壞或狂化的跡象,原來他只是受到了大胡子格林妻兒之死的觸動,負面情緒忽然爆炸。
“……唉。”
肖裏嘆了口氣,身上散發出的向導素氣味搭配着精神觸手的梳理,很快便将負面情緒有些爆炸的尤斐給安撫了下來,哨兵的精神圖景中播映的畫面開始閃爍出花白斑點,電流亂竄,“滋滋”幾聲後,整座城市陷入了黑暗中。
而現實裏,尤斐的低語逐漸變成悠長的呼吸聲,腦袋抵着肖裏的胸膛,就着別扭的姿勢陷入了睡眠。肖裏從他的精神圖景中抽離,吃力地将熟睡後的哨兵平放在鋪好柔軟溫暖的羊毛的地毯上。
窗外的暴雨漸漸小了,雷鳴閃電卻仍在盡職盡責的響蕩閃爍,搖晃着的,不知是樹枝還是喪屍身影的鬼魅影子不時倒映在窗簾上。
也許那些可怕惡心的喪屍們正在外頭游走着,但肖裏的內心卻不似在脆莓市的梅西百貨時那樣感到害怕和慌張。他想,一定是因為尤斐在身邊的緣故。
即便現在(肖裏猜測)“evolution計劃”不僅進化了他們的身體機能,還改變了他們對信息素的影響,但哨向間的某些美好的“技能”卻被完整無損的保存了下來。
比如對伴侶的依賴和安撫。
肖裏重新凝神在未完的草稿上進行演算,但幾十分鐘後,龐大的數據與無法理解的公式還是成功打敗了他。
算了。肖裏将布滿密密麻麻地公式草稿撥開到一邊,接着在新紙前寫下:“關于‘evolution計劃’的發現”。
一、哨兵向導體質(比如說愈合能力)被改變。
二、哨兵向導不再受信息素的影響。
三、突破五十歲死亡的魔咒?
四、……關于哨向間的聯系有待觀察。
他思考了片刻後扔下筆,接着又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手臂。潛伏已久的疲倦立馬卷席上了他的全身。
肖裏剛一躺下,尤斐的懷抱立馬襲了上來。
“晚安。”向導微微側過身,用自己的臉蛋兒蹭了蹭哨兵裸露在衣領外的小截肌膚與喉結,發出舒服的喟嘆,他閉上眼後不久便漸漸沉入了黑茫茫的夢境中。在房子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與喪屍們時不時傳來的游走與無意義的咆哮爬行聲中,同時夾雜了幾聲微弱的,不易察覺的咳嗽聲。
而就在肖裏熟睡後,暫住二樓的大胡子格林卻猛然睜開了眼睛。窗外雨珠的敲擊聲一下一下,搭配着“沙沙”的爬行聲,如一只打不着的蒼蠅在耳邊低語般,引起他無盡的煩惱。
他下意識地朝身旁摸去,身側空蕩蕩,冷冰冰的漂浮着一團空氣。沒有實體,沒有溫度的空氣,而不是他曾經鮮活的妻子和孩子。
大胡子格林再度被痛苦的情緒給擊倒了,他在狹小的床板上慢慢弓起身體,雙手緊緊環抱着自己流下了熱淚。
你為什麽還活着呢!負面情緒如野草般瘋漲,如蔓藤般迅速地纏繞上了他的心髒與大腦,思維随着負面情緒發散,将他帶回到了發現妻兒屍體的那一刻。
你也該去死。大胡子格林心底有個聲音輕聲建議道,它語調溫柔,仿佛外皮沾了蜜糖的毒藥,咬開後流了一心底的苦澀和劇毒。
她們臨死前你不在身邊,死後地獄這麽孤單寒冷,難道你就不該去陪陪她們嗎?那個聲音蠱惑道。大胡子格林不由得心生絕望,他渾身顫抖着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穿戴整齊後,輕手輕腳地走下樓。
客廳內正摟抱着肖裏熟睡的尤斐耳朵動了一下,窗戶旁警戒的花豹跟着甩了一下尾巴。此時,窗外的細雨徹底停止了,下樓後的大胡子格林先是進到了廚房裏,取下了一把雪白鋒利的菜刀,接着轉頭向門外走去。
他想要尋一個“好”地方去死。
大胡子格林悄聲無息地離開了,身影消失在潮濕的黑暗中。他漫無目的地行走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來到一處較為偏僻的樹林間。
冷冷的月光從雲層後探出頭來,穿過枝桠,光線折射在菜刀上,映出大胡子格林的臉,但神情卻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勇敢,無所畏懼。而是萬分怯懦的,膽小如鼠的,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的臉。瞬間,那份恐懼從光滑的刀面上躍出,一下子便抓緊了他,并神奇的驅散了大胡子格林心底的負面情緒。
當冰冷的刀刃抵在喉嚨上時,他又不禁問自己,你真的敢去死嗎?你真的下得了手嗎?你想就這麽死去,然後屍體被某種動物或喪屍啃食嗎?
大胡子格林再度痛哭了起來,菜刀從手心中滑落,他為妻兒的死亡感到抱歉和愧疚的同時,又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恥和羞愧。
“吼——”一只渾身濕漉漉的喪屍不知何時,悄聲無息地出現,朝着菜刀上的反射的月光光澤走了過來,它如動物般不斷地抽動着鼻子,并抖動起有些腐爛,缺了一點小角的耳朵,用來捕捉動靜。
大胡子格林在聽見動靜的瞬間,便轉過頭來注意到了那只喪屍,而喪屍卻仍在茫然的搜尋“獵物”的地點。
雨天似乎限制了它們對氣味與聲音的捕捉。
喪屍茫然地在大胡子周圍不過幾步遠的地方徘徊。而大胡子格林看着那張微微腐爛的面孔,登時內心複雜,仇恨與害怕交織。
是像個懦夫一樣,在絕望中自殺,還是像英雄一樣,在絕望中生存?他一邊想着,一邊重新撿起掉落在地的菜刀,妻兒被啃噬至破爛的身體再度浮現眼前。複仇的怒火一下子燃起,大胡子格林喉間發出一聲怒吼後,高舉着散發着閃閃寒光的菜刀,如箭矢般朝喪屍奔去!
唰!
寒光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喪屍尚未反應過來,登時腦袋上忽然一沉!鋒銳的菜刀在大胡子格林的蠻力下,艱難地卡進了它的腦殼,直至尚在運作的腦子內!
連掙紮都沒有掙紮。大胡子格林一松手,喪屍便雙膝一跪,虛軟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片刻後,大胡子格林喘着氣,整個人忽然就鮮活了起來,原本覆蓋着一層死灰的眼睛裏燃起了新的火花和強烈的生存欲望。
但現在,除了正在負責解剖研究老約翰屍體的醫生外,沒有一位生态鎮的鎮民們知道更大的危險即将降臨。
生态鎮的另一邊,小鎮醫院的解剖室內。
受鎮民們景仰愛戴的老醫生正戴着金絲邊眼鏡兒,手握冰冷泛光的手術刀對死後身體僵硬的老約翰進行解剖。
可憐的老約翰,死後的皮膚松弛如被烤化的太妃糖,輕輕一扯,便可拉出一段長長的蒼白的皮膚,不可逆轉,不可彈回。他的胸膛被手術刀給剖開,腔骨被打開,裏頭的內髒與血液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黑紫色,亂七八糟的,有的不知為何已被融化成棉絮一般的東西。
老醫生倒吸了一口氣,他雖不是什麽名醫,也從未參與或研究過一些匪夷所思的病症。但他行醫多年,也從未在書本上見過這樣奇怪的症狀,被咬傷後,內髒會融化……
如果是狂犬病,肯定不會使他人的內髒溶化……
老醫生抖着手,檢查過一遍後,慢慢地将老約翰的胸膛重新縫合了起來,接着裝入白色的殓屍袋中。而他僅有的兩位助手此刻正守在醫院的大小門前,時刻注意着周遭的傳來細簌動态。
神啊,這究竟是為什麽?是您要降下給我們的考驗?還是想要抹去我們的痕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