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彩蝶所說,秋娘該是收了不少包餘令的銀子。
餘令從惜春閣回住處,住處已經大變模樣。
窗紗換成了梅紅軟煙羅,進門就是桃杏繡簾,紅木架上放了把古琴,窗邊擱了兩座汝窯玉瓶插着海棠,架子床挂了嶄新的煙霞帳。
餘令在椅子上坐下,屋裏也有沒換的東西,比如正對着床的那副歡喜佛畫卷,依然懸挂在灑金帳之中。
看着半阖的佛眼,也不知這佛畫是是誰畫的,明明是佛,身纏慈悲祥雲,用着燦金的色繪滿佛身,但時不時會讓她看着發毛。
就像是晚上會入她夢的眼睛。
“昙月姑娘,你看這身衣裳。”
彩蝶端着紅木托盤,讓餘令去看上面大紅繡蝶花的喜衣,雖知來的可能是謝辭非,餘令對這衣裳也生不起喜意。
“非換不可?”
“秋娘說圖個喜氣,連紅蓋頭都準備好了。”
妓院裏沒有外頭那麽多的規矩,什麽正頭娘子才能穿大紅,八擡大轎才能掀紅蓋頭在這兒通通沒有。
若是姑娘願意可以日日當新娘子,客人願意亦可以日日入洞房。
“秋娘問姑娘想不想擺酒?”
彩蝶心裏是想熱鬧熱鬧的,所以問完又接着說道,“桃紅姑娘就是辦了席面,邀了樓裏的姑娘們一起吃酒,往常樓裏的姑娘遇到好客人也都會辦幾桌,讓大家沾沾喜氣,一起熱鬧熱鬧,辦桌的銀子客人都是樂意拿的。”
彩蝶說完眼巴巴地看着餘令,心想餘令要是請其他姑娘吃了酒,跟其他姑娘的關系也能緩和許多。
“不必。”
雖然想着餘令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但彩蝶見着她搖頭還是覺得失望。
“樓裏也有好相處的姑娘,昙月姑娘你若是與她們認識了,就不必每日憋在屋裏。”
人都是憋出毛病的,餘令是她見過話最少的人了。
人活着每日都該說一說話,她覺着餘令如果不說出來,就是把話存在心裏日日對着自己言,久而久之就是沒毛病的也憋出了毛病。
“我不需要與她們認識,我不是憋在屋中,我是被囚禁在了這棟樓裏。”
餘令說完,覺得與彩蝶說得太多,眼眸輕擡,“沒什麽事你就出去罷。”
“那我出去了,等會再來給昙月姑娘送洗澡水。”
彩蝶算過餘令與她說的最多的就是讓她“出去”,但是她又偏偏喜歡待在餘令身邊,哪怕聽一句“出去”也覺得比在旁人身邊伺候有意思。
沐浴的水晌午剛過就送到了餘令的房裏,這次除了彩蝶還有雪色。
雪色進門見餘令頭也沒擡一下問她是誰,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秋娘吩咐,一定要讓我們給你洗幹淨了才能走。你要是不願讓我們洗,等會秋娘會直接讓後院的嬸子們來,她們一個個膀大腰圓,胳膊比你腰還粗,那時候洗起來可不舒服。”
彩蝶扯了扯雪色,朝餘令道:“我們不會用力的。”
沐浴的水裏面加了牛乳、香料、花瓣,餘令赤身踏入。
雪色見着她的肌膚,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該讓給她,這樣的肌膚才真的叫做雪色。
她們的手放在上面都像是在雪地裏印上了黑爪印的小貓小狗。
秋娘吩咐她們給姑娘洗澡,就是怕姑娘平日裏有沒洗好的地方,接客的時候惡心到客人。
但瞧着餘令細膩的後背,雪色撇了撇嘴:“你是想自己洗?我們就不摸你了。”
彩蝶收回了要伸出的手,老實的跟雪色站在一塊,看着餘令沐浴。
乳白色的水珠在肌膚上滑過,餘令神情并不窘迫。
看着桃紅的花瓣沾在餘令的肌膚上,彩蝶險些看直了眼。
“頭發可能要勞煩你們二人。”
餘令睇了雪色她們一眼,有些世家裏頭還有用奴婢擦拭穢物的規矩,餘令不會差使下人到那般田地,但侍女在旁伺候洗澡她也不至于不習慣。
雪色跟桃紅挽着袖子給餘令洗了發,等餘令踏出浴桶,雪色叫了聲等等。
拿起一旁擱着瓷瓶,雪色瞧着餘令身上被水汽氤的半透的中衣:“這東西要趁着現在抹了。”
白瓷瓶打開裏頭是像蜜蠟一樣的東西,色澤半透偏黃,比蜂蜜要淡一些。
“這是什麽?”
“防止你受傷的。”
雪色指尖挑了一塊,“腿打開。”
餘令沒動,蹙着眉看着那東西,經過這些天的訓練,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東西是抹在哪裏。
“我自己抹。”
“你不知道怎麽抹才算是抹透了,這是為你好,樓裏不是沒有姑娘第一日接客血流不止,人傷着了客還是要接,你要是每日仔細站在外頭聞一聞,就能聞到她煮藥的氣味。”
雪色板着臉,年紀與彩蝶差不多,神色卻老成板正的多。
餘令跟她對視,拿過了她手上的瓷罐:“我動手塗,你們在旁看。”
握着瓷瓶,餘令仿佛聽到了一聲急促的呼吸,不過側眼只有彩蝶在旁瞪着眼呆呆地看着。
餘令平靜觸摸身體的肉。
謝辭非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對她做什麽,但她卻要這種無意義事打發這個兩個丫頭走。
等到塗完了藥,雪色跟彩蝶收拾東西離開,餘令緊閉着腿,發現額頭沾了一層薄汗。
一通折騰,等到水月樓紅燭點起來的時候,餘令已經換上紅衣,紅蓋頭就擱在她的手邊。
“這位客人真的很大方,他雖然沒出現,但給了秋娘百兩銀子,在樓裏面辦桌請其他客人吃酒。”
屋門打開,彩蝶倚欄一邊看着下面熱鬧情形,一邊笑嘻嘻地朝餘令道。
今天的風恰是正好,把樓裏的嫣紅雲紗吹得搖曳浮動,系着金鈴繪花鳥美人明角燈,豔如明珠。
吃酒的客人們笑聲連綿,彩蝶在樓上也跟着笑。
只是屋內的餘令嘴角抿了抿,腦子因為彩蝶的話有點發昏,謝辭非何時成了會宴請這些人的人,她寧願信這宴請只是為了掩蓋他的身份。
彩蝶倚着欄看熱鬧,見時辰差不多了,才進屋放下了帳幔,關上了門。
“姑娘可記得一定蓋上紅蓋頭。”
餘令掃了手邊的紅蓋頭,手指一抛扔到了腳下。
在這地方戴上紅蓋頭,不止侮辱了人,還侮辱了這塊紅布。
等了謝辭非那麽久,到了此刻餘令更覺得度日如年,聽到耳畔又開始傳來男女嬉笑的聲響,餘令坐的端正,那麽久都等了,再等那麽算得了什麽,他馬上就會來了。
踏上這污濁之地,把她從泥潭裏拉出去。
想法剛落地,餘令聽到門扉一聲鈍響。
木料摩擦的聲響在餘令腦中無限制的拉長:“長文?”
來人沒有因為她的稱呼停止步伐,半透灑金紅帳後是男人高大的體格。
餘令一時忘記謝辭非多高,紅帳一掀開,餘令的心頓時從雲端摔到了地底:“怎麽是你!”
“為何不能是我?”
來人穿了件玄色紅色暗紋的袍子,目光銳而利,掀了簾子也未停了步伐,一直走到了餘令的面前。
餘令起身躲過。
“你來做什麽。”
餘令厭惡地蹙起了眉,看着沈屺春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麽都沒想到來的會是他。
她想過若不是謝辭非,也會是從未見過的面孔,好讓她幹脆的放棄希望割開手腕,卻沒想到見到的會是他。
“我花銀子包了你,你說我來做什麽。”
餘令離了床榻,沈屺春不介意的順勢坐下,雙腿張開踩着梨木床踏,沉黑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餘令。
餘令最讨厭的就是他那雙眸子。
有他眼睛的夢境都是再吓人不過的夢境,更合何況是夢外真實看到。
經過了那麽多年,他已經從奴隸成了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他的眼睛依然沒什麽變化,沉黑容不下半點明亮的東西。
“天牢你沒出現,原來是打算追到這裏看我落魄模樣。”
餘令嘴中發幹,故意把話引到了兩人的仇怨上。
只是沈屺春的表情不見半點怒意,反而勾唇輕笑:“你是妓/子,我是嫖/客,我只想看你媚态,不想瞧你落魄模樣。”
餘令表情微僵,咬了咬唇:“你把我殺了吧!”
沈屺春突然起身,拉住餘令的胳膊往榻上一扔,黑眸巡視她慘白的面容,神情忍不住露出欣賞美麗事物的陶醉:“是該讓你死在我的身下。”
“沈屺春,放開我!”
沈屺春壓制住了她亂動的腿,從她的枕下拿出一根銀簪:“放了你好讓你用這根簪子刺我?”
餘令沒想到沈屺春會發現那根簪子,神情一頓,眼睜睜看着沈屺春把簪子扔遠,壓着她一點點搜索床上她藏得銳物。
沈屺春沉重的像一塊巨大石塊緊緊的壓在她的身上,餘令每一次的掙紮都被他輕巧化解。
手腕順着力道打在了下颌,聽着清脆的響聲,沈屺春停下了搜索的步伐,低眸看着餘令下颌的紅腫。
都到這個時候她還不哭。
低啞的笑聲讓沈屺春全身震動,這震動連綿到了身下的餘令身上,沈屺春突然俯下了頭,狠狠咬住了餘令的脖頸。
他的喉嚨裏甚至有不像人發出來的嗚咽,餘令倒是希望他就那麽咬斷她的脖子,讓她死個幹脆,可是下一刻他手掌一扯,脆弱的衣裙在他手上破碎,一切快的就像是他與野獸厮殺的速度。
所有的反抗都會被輕易的鎮壓,餘令眼角終于有了淚,“沈屺春,你這個禽獸,你怎麽不去死……”
餘令聲音弱如呢喃,就像是奄奄一息的鹿,這恰恰激起了沈屺春的興奮,他仿佛聽到凄厲的鹿鳴不斷哀嚎,溫熱的血液噴灑他的全身,點燃了他體內灼熱的火。
胸膛被心跳震的發麻,沈屺春陶醉的神情扭曲成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餘令感覺到大腿碰到了什麽濕涼的東西,沈屺春突然趴在她的身上不動了。
若非還能聽到他的粗喘,餘令險些以為老天聽到她的祈求讓他死了。
剛剛的激動的一切仿佛是一場錯覺,沈屺春從榻上翻下,整理自己的衣領:“我的銀子是不是比謝辭非的更好賺。”
餘令淚眼朦胧,只能看清一個巨大的黑影站在自己的跟前,扶着床沿,餘令側臉又開始不停嘔吐。
沈屺春就在一旁靜靜地站着,看着她的嘴不停湧出東西。
酸臭的氣味彌漫整間屋子,壓過了熏香氣味,沈屺春的神情仿佛是舒服。
“謝辭非救你勢必會讓謝家成為靶子,謝家與餘家來往甚密滿望京都知道,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事,讓謝家站在陛下的對立面。”
沈屺春倒了一杯桌上的合卺酒,擡手飲了一杯。
“我多好,賤狗一條,對着女人入都如不了洞。”
“嘔……”
餘令吃的東西本就不多,吐了幾口就全都是酸水,只是那反胃的勁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一同嘔出來。
嗅着周圍腐臭,沈屺春癡迷地看着餘令烏黑發絲落入穢物,不斷嘔吐的模樣,這一日他不知期待了多久,親眼看見不知道多讓他心神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