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葉筱筱确實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辛詩霜和季風一直住在季家老宅, 後來辛詩霜去世，季風一個人在雲城生活, 這中間有大段空檔, 葉筱筱有感覺, 這是季風母子生活的轉折。
周憶彤望着遠處, 接近黃昏的半殘陽光落在雪景上, 有種凄淩的美, 她嘆了一聲, “你對季風的身世了解多少？”
葉筱筱便把季昌義告訴她的事和盤托出，周憶彤一時驚訝，又感嘆，“沒想到他竟然敢把這些事告訴別人。”
葉筱筱心裏隐約有種感覺，這本是季家的家事，但他們葉家, 似乎又在其中混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客廳上的長桌子放着數十支鮮花, 等待着人們将它們修剪、擺布, 周憶彤拿起其中一朵，輕插至花瓶中, 忽然說道：“小霜太苦了。”
“你看這花，本來就應該長在花園裏, 長在綠地上, 才能鮮豔茁壯，将它剪下養在花瓶裏，用再好的營養澆灌, 壽命也不會長。”
“小霜呀，就像這花，總有枯萎的一天，可是她說，自己枯萎沒問題，她不想拖累孩子，所以她求我，幫她逃出季家。”
周憶彤望了過來，對上女兒吃驚的眼神颔首，“沒錯，是我幫他們逃出季家老宅，所以，季昌義恨葉家想報複，我們都能理解。”
葉筱筱震驚之餘又覺得理所當然，最重要的一環終于找到線索，一時認真看着母親，等着她把故事告訴自己。
周憶彤看着手中的花陷入回憶，回想起第一次在季家老宅見到辛詩霜的時候，她一個人從後院的玻璃花房中走出，長裙在風中搖擺，身姿柔弱，漂亮的臉蛋上神色恹恹，她手中捧着鮮花，看見她，倏然一驚，全身都帶着來不及收斂的慌亂。
後來她才知道，辛詩霜平時極少下樓，特別是季老太太喜歡舉行宴會，每每這種日子，她總會特別注意回避，她把自己縮在影子裏，不想傷害別人，只能傷害自己。
撞破季家秘事之後，季昌義難得地來找自己，說每次跟自己聊天，辛詩霜的心情便會格外好，接下來幾天病情都會穩定，她才驚覺，這樣一個漂亮女孩子，竟然患有嚴重的抑郁症。
知道她的存在後，周憶彤每每過去季家老宅，總要找她聊一聊，一來二去，自然也認識了季風。
那時候季風還是個滿臉陰郁的小孩子，眼神充滿野性，只有對着他媽媽時，才會收斂一二。她也常勸對方，既然為了孩子決定在這裏生活，自己就得看開，不然太苦了，辛詩霜聽了，便只是笑，搖頭不語。
再後來，聽見她又病發，去老宅能見到她的時候越來越少，直到某一天，周憶彤帶着一對兒女去老宅赴宴，辛詩霜忽然找到自己，請求她幫她逃出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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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彤，你說得對，我要想開不然過不下去，可是這裏是我的惡夢，我只有離開才能活下去，不止是我，更是為了小風，他還那麽小，我不能讓季家人把他毀了，求求你幫幫我！”
周憶彤原本就對辛詩霜深感同情，這時看見她面容憔悴，哭得梨花帶淚，實在可憐他們母子，頭腦一熱，便瞞着丈夫，找了娘家人幫忙，偷偷把他們母子接走。
葉筱筱吞了吞口水，“就送到雲城？”
周憶彤搖頭，“不是，只送他們到了車站，去哪裏我并不知情，她最後和我說的一句話，是‘但願以後不會再見面’。”
回來才會見面，不會再見面，是希望自己永遠不會被找到，周憶彤明白她的意思，後來季昌義發了瘋，翻遍了整個上京，果然找出了周憶彤，可是沒用，她也不知道對方去了哪裏。
周憶彤還記得，那一天晚上，季昌義形容落魄地站在自家門口，眼中帶着滔天恨意，指着他們冷冷說道：“你們讓我妻離子散，我總有一天會讓你們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妻離子散，這個詞可用得真好，辛詩霜一沒和他領證，二沒有公開，可能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的妻子，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女人要的一個家，他永遠給不了。
季家老宅裏的每個人都說，辛詩霜瘋了，得關着好好冶，可是在周憶彤看來，最大的瘋子其實是季昌義，沒有他，辛詩霜不會瘋。
葉筱筱聽着母親帶着回憶的敘說，只覺得心裏的疑惑解去一些，又生出一些。
按照母親的說法，辛詩霜如何也想帶着季風逃離季家，又怎麽會在臨終時，留下讓兒子回去季家的遺願？
想不通，想不明白。
離開葉家之後，葉筱筱哪也沒去，回到了自己和季風的白色小別墅裏。
母親最後告訴她，這些事她原來不打算說，只是命運實在捉弄人，七年前他們第一次知道，讓女兒傷心的人竟然是辛詩霜的兒子、當年的季風，夫妻倆都震驚得不得了。
他們親眼見過那孩子小小年紀的早慧和冷漠，又怎麽願意讓女兒跟他繼續糾纏，這才下定決心連夜收拾家當，回到上京，又在最短時間內，把葉筱筱送到國外去。
只是誰都沒想到，兜兜轉轉，兩人又起了糾葛，而這一次，竟然和葉氏企業的前途交織在一起，夫妻倆無力阻擋，只覺得虧欠女兒，誰想到峰回路轉，季風居然對葉筱筱用了真心，而葉筱筱，似乎也對他餘情未了，兩人一番商談，決定這一次不再插手，任由他們去。
幸好，結果看來還不錯。
9號晃着尾巴，跟着葉筱筱來到卧室，乖巧地蹲在她腳邊。
葉筱筱躺在床上，手擋着眼睛，腦海裏不住地回放母親的話。
原來她走之後，她央求父親給他的錢，季風并沒有拿，既然沒拿，那他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她永遠忘不了季風居住的那間破舊小房子，忘不了他為了還債，中午飯也不吃地跑去打工，這樣的季風，這樣的季風，是怎麽賺到錢去支付大學學費和生活費，更別說後來創建公司需要的資金。
葉筱筱翻了個身，側着縮成一團，單單只是想像着那些困難，她的心就痛得難以呼吸，而季風，又吃了多少苦？
手機響起通訊聲，她淚眼朦胧地拿過來，發現是季風發來的信息，他告訴自己很快會回國，只是不知能不能趕在聖誕節前回來。
前面還有一條信息，告訴她，他在微博上公開他們的關系了。
葉筱筱微笑，回複：等你回來 /擁抱
季風很快發過來一段語音，可能剛睡醒，聲音帶着一絲不明暗啞。
——“我想親你。”
葉筱筱便笑，正想回複，鐘思筠來了消息，她切出去一看，這厮不知道發了多少條信息，完全刷屏，每一條文字後面都帶着長長的感嘆號，顯然心情激動之極。
她大略一看，是在說季風在微博上回應的事 ，想起他之前的囑咐，打開微博，倒也不用搜，一眼就掃到了關鍵信息。
熱搜第一條：【季風結婚了 /熱】
葉筱筱反反複複地看着季風的公開微博，嘴角漾着甜蜜蜜的笑，心裏充實着滿滿的安全感，她注意到，季風那條@她的微博下，評論數正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增長。
【啊啊啊一直只有一個！這就是傳說中的從校服到婚紗啊啊啊！！！】
【羨慕妒忌恨！今天又是恰檸檬的一天！】
【想吃狗糧！嗚嗚嗚嗚，有人發季老板和他太太的糖嗎？？】
……
【查到了，葉筱筱是他的高中同學，他們的同學發微博啦！看照片兩人好像偶像劇啊！！！】
葉筱筱驚訝地點進評論，立刻看到轉發，不知是哪位同學曬了兩張照片，是兩人穿着校服并肩走在街頭的照片。
一張正面照，她不知說着什麽，手比劃着，笑得眼睛彎彎，旁邊的季風偏頭看她，雖然沒說話，可是眼神溫柔之極，專注地看着她；另一張是背影照，像是這一張照片的延續，拍照人目送他們走遠，忍不住又拍了張背影照。
兩張照片都是偷拍，拍攝手法普通，但架不住兩人顏值高，硬生生拍出了偶像劇的感覺。
發微博的同學稱，其實當年，很多同學都曾碰見兩人下晚自習一同回家，還有撞見他們在學校操場補習的情景，但大家都選擇心照不宣，保守這個秘密，這兩張照片是他一次放學遇見他們忍不住照的，後來葉筱筱突然轉學，學校裏只剩下季風一個人孤伶伶的情景，他們這些同學還曾感嘆過。
這麽多年，他們都關注着季風的消息，沒想到兩人竟然悄無聲息地結了婚，這位同學在微博裏喊話，班長可欠了大夥兒一顆喜糖。
葉筱筱把兩張照片下載，看着看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又哭了，手指摩娑着屏幕裏季風溫柔看她的臉，只覺得一顆心酸酸脹脹，這輩子，她再也不會遇到一個她這麽愛的男孩子了。
半晌她擦去眼淚，切出季風的微信回複他：你要是在聖誕節前回來，能收到一份難忘的聖誕禮物哦~
發完她跳下床，蹲下身拍拍9號的頭，“小乖乖，我們一起給他準備一份大禮好不好？”
9號睜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她，汪了一聲。
另一邊，看着葉筱筱回複的季風，僵在了床上，他把這條回應反反複複地看，最後回了一句：一言為定。
随即起床，走進浴室洗漱，然後精神抖擻地喚醒剛剛睡下沒一會兒的陳秘書，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此時離聖誕節還有兩天，按他們的工作進程，想把工作壓在兩天內完成有些緊迫，但季風不管，他不止要壓，還要壓在一天半內完成，畢竟要算上坐飛機的時間，還有兩地時差，他必須加緊再加緊把事情做完才能趕在後天結束前回國。
在他的拼命趕工之後，很快敲定新産品發布方案核心細節，搞定這件事情後，他立刻坐車到機場準備登機，剩下的手尾全留給手下員工處理。
回到國內，已經是晚上，司機過來接機，季風在車上閉着眼睛假寐，只是心神潮動，如何也無法靜下心，最後幹脆拿出手機，打開微博随意地看。
上一次被他一通威吓，各大媒體平臺立刻把不實言論删掉，有些眼色夠的，還發布了道歉信息，微博變得風平浪靜，再也找不到任何抨擊葉筱筱的言論，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話，人家正主出來發聲，還有誰敢亂嚼舌根，真不怕資本的報複咩。
雖然不實言論被删去，這波稍平，但因季風舉動又帶動了另外流量，另一波名為‘葉筱筱’的熱搜又起。
大家都認為，能把季風拿下的，本身肯定不簡單，網友們對她好奇之極，再加上以前同學跳出來佐證，越來越多關于葉筱筱的信息被大家翻出來。
同學們的回憶微博，網友們的羨慕評論，季風看得津津有味，就在這時，一則名為【葉筱筱小號曝光】的熱搜在快速爬升。
季風驚訝了一秒，點進去一看，原來是大家挖出了疑似葉筱筱的小號，這個用戶名叫做‘奶糖超好吃’的帳號，自七年前起，陸陸續續發布了以一少年一少女為主角的四格漫畫，活靈活現的Q版小人，以兩人之間的日常互動為主，畫滿了整個微博。
甜蜜的、溫馨的、還有煩惱的劇情，七年前畫得最多，後來斷了差不多一年，又開始連載，不過這次對比以前三天兩頭地更新，只能算是緣更，但就算是緣更，也有一批忠實粉絲在追，只是這樣的緣更，也在三年後徹底結束，不知道這個博主出于什麽原因，不再更新，也不再登陸，完全把這個帳號抛棄。
被人挖出來這個小號，是因為有一個曾經很喜歡這些漫畫的網友，在看了同學形容季風和葉筱筱的日常趣事後，想到了裏面的相似情節，她發出疑問，才被人把這個帳號給翻了出來。
季風慢慢滑動手機，神色複雜地看着這些漫畫。
當年事情猝然發生，葉筱筱走得急，書包留在他家裏，那裏面就包括了她的手帳本，這些年來，他不止一次地翻看，裏面的內容不用閉眼就能想像出來，自然一眼認出，微博上這些漫畫，确實是葉筱筱所畫。
裏面有手帳本裏的大部分內容，還有時間在她出國後，回憶以前相處情景，新畫的漫畫，他想，那個時候她還會畫兩人，是不是意味着，她心裏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只是這一切，全在三年後嘎然而止，因為三年後，他接受媒體采訪，告訴他們自己有女朋友。
原來誤會就在這裏。
季風握緊手機，望着窗外繁華夜景，只覺得世事如棋，走錯一步，人生便可能不同。
只是幸好，他從來沒有放棄。
別墅裏燈光通明，季風下車後讓司機回去，自己拉着行李箱走進大門。
房子裏安安靜靜的，已經快到12點，葉筱筱或許已經去休息……抱着這樣的想法，他走進客廳，下一秒卻怔在原處。
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并沒有回去卧室，而是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9號坐在她腳邊，正看着自己不住地搖着尾巴。
他放下行李，立刻作了個噓聲的動作，走過去把她抱起來，還沒走回卧室，葉筱筱便醒了。
“你回來啦？你遲到了。”她揉着眼睛，嘴裏嘟喃着。
季風停了步，将她抱緊，低頭親上他想了許久的唇瓣。
“沒有遲到，我趕到了。”
親烈的吻讓葉筱筱瞬間轉醒。
她紅着臉對他笑笑，“放我下來啦，你不想看看，我準備了什麽禮物？”
季風深深地看着她，把她放下來，說道：“我剛回來，先去洗澡。”
正準備帶他往偏廳去的葉筱筱一愣，點頭，“好吧，那你快點呀。”
季風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拉着行李回到卧室。
他進去後，葉筱筱立刻跑到偏廳，看着那顆碩大的聖誕樹，得意地笑。
聖誕樹上挂着許多禮物盒，全是她這些日子為他用心挑選的禮物，包管讓他驚喜又難忘。
季風洗完澡，換了一套浴衣，走出來沒看見葉筱筱，便四處走動，很快走到偏廳，立刻看見這棵裝飾得精致漂亮的聖誕樹。
一雙小手從後方捂住他的眼睛，女孩子脆生生的聲音嬌俏軟萌，“許個願吧，想要什麽，說不定聖誕老人會送來給你哦。”
季風抓住這雙小手，喉結不住上下滾動，“我只有一個願望。”
葉筱筱靠近他的背，只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她忍不住在他肩膀上輕咬一口，“那你就說說，我、聖誕老人會實現你的願望。”
季風無聲地笑，“我只想要你。”
“嗯，既然你有這個願望……呃？”葉筱筱眨了眨眼，就想拿下手，季風握着她的手不放，轉身同她面對面。
男人的眼神深邃無比，像隐藏着無數秘密的宇宙星河，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輕咬一口，呼吸炙熱，聲音黯啞，“笑笑，我想要你。”
葉筱筱腦海裏轟的一聲，只覺得有無數煙花在眼前爆`炸，她啊了一聲，轉身就想跑，又被季風長臂一拉，攏在懷裏，男人用剛剛才刮過胡子的下颌蹭着她的臉，聲音缱绻多情，“笑笑……”
葉筱筱打了個哆嗦，摟着腰間的大掌，不讓他移動，又拍他的手臂吸引他注意力，指着她布置了好久的聖誕樹，“你看這個，漂亮不？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數一數有多少份，一年一份禮物，我把過去的份全部送給你了。”
季風終于擡頭，看着眼前這棵閃着七彩絢爛光芒的聖誕樹，正如她所言，樹上挂着大大小小包裝精美的禮物盒，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9號正圍着聖誕樹興奮地跑動，眼前的情景美好得他做夢都不曾有過。
他的心軟成一灘水，手收得更緊。
從只能躲在角落的黑暗童年，從壓抑無趣的少年時期，她是他黯淡晦澀人生裏的唯一一道光，給予他平等，給予他溫柔，為他驅走寂寞，教會他愛是勇敢，讓他有了對抗黑暗的力量，她是他的信仰。
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季風全身血液沸騰，頭埋在她頸側，用膜拜的心情親吻着這片雪白的肌膚，最後手一轉，讓她轉了過來，深深吻了上去。
滾燙的體溫逐漸勾起葉筱筱的熱情，她迷迷糊糊抱着對方，回應着他的親昵，隐隐約約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她心裏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下意識推着他的肩膀，卻被他束着手，壓倒在地。
不知什麽時候，他把偏廳的燈關了，葉筱筱喘着氣睜着眼睛，只看見在黑暗中不斷閃爍的聖誕樹，一閃一閃，搖搖晃晃，模模糊糊。
漂亮之極，絢爛之極，好像那一年兩人一起看的煙花。
作者有話要說： 季風：我只有一個願望
崽，媽實現你的願望！讓你們永不分離！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