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些人身上帶着濃重的社會氣息，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葉筱筱往旁邊避了避，最前方一名頭發染成紅色的青年瞥她一眼，腳一轉向她走來。
一根細木棍橫支在肩膀上，青年故意怪笑道：“妹妹不是住這一帶的吧？來這裏做什麽？”
她心下緊張不已，面上卻強作出一副冷傲神情，看了他一眼，話也不說擡腿就向前走，身後怪叫聲不斷，攥着書包肩帶的手心已經滲出了汗，然而葉筱筱挺直背脊，半分不敢往回看。
“哥，小姑娘不理你呢！”旁邊有人笑道。
紅發青年轉身就踢了對方一腳，“現在是撩小姑娘的時候嗎？快點去堵那臭小子，不能再讓他跑了！”
腳步聲伴随着說話聲逐漸遠去，葉筱筱停下，回頭一望，又向前跑了一段路，最後扶着牆慢下步伐，後知後覺感到腳軟。
空氣莫名冷了幾分，絲絲水汽撓在臉上，葉筱筱伸手在臉上一抹，走到一處屋檐下，蹙着眉心望天。
天陰沉得厲害，不知幾時，烏雲一朵接一朵地攏聚，隔絕了陽光，在頭頂上團成不詳的圖案。
“轟隆！”
雷聲撕開雨幕，沒過兩分鐘，傾盤大雨從天而降，葉筱筱站的位置不太好，能供遮擋的屋檐又細又窄，沒一會兒，校服褲腿、手臂便被雨水打濕。
“哈啾！哈啾！”
葉筱筱一邊搓着手臂取暖，一邊懊惱明知道要下雨，自己還忘了拿雨傘；一會兒又想到，雨下這麽大，籃球賽沒法舉行了；一會兒又望着天空出神，不知季風現在在哪裏，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在避雨……
她腦袋裏亂糟糟的，胡思亂想着，沒注意有腳步聲由遠而近，一道撐着傘的瘦高身影很快越過她，向前走了兩步，頓了頓，往回走，停在她面前。
“葉筱筱？”
少年聲音幹淨清冽，帶着幾分詫異，熟悉的嗓音夾雜着雨汽從四面八方而來，葉筱筱側過頭，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便見到季風撐着傘站在雨中，身姿像白楊般秀挺。
“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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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筱筱臉上火辣辣地燙，喉嚨裏澀澀地難受，她覺得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感到難堪，她明明是想來給他送東西的，卻弄得這麽狼狽。
季風向她走近，手一斜将傘遮在她頭頂上，替她遮住斜潑而進的雨水，眼底帶着幾分審視意味，“你怎麽在這？”
葉筱筱抿了抿唇，哆哆嗦嗦開口：“你說了好的，又沒說地點，我就想來這邊等你……”
她話說得不完整，他卻瞬間明白，只是對他來說，課間時在紙條上寫的好，不過是他當時心情波動随手寫下的戲言，誠如她所說，沒說地點，沒約好時間，兩人無從碰頭見面，然而……
她竟然跑到他家附近來等？
傻不傻？
季風眯了眯眼，目光在女孩子凍得發白的臉上掠過，最後停在她泛紅的眼圈上，輕聲問：“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葉筱筱更覺得委屈，她用力咬了下唇，可憐兮兮回道：“我沒有你電話號碼。”
季風：“……”
他少有地冷了臉，手一伸将她拉到身前，原本想說送她去坐車，在觸及女孩子濕透的肩膀時，話變成了：“先去我家避雨。”
十分鐘後。
葉筱筱站在季風家的洗手間，身上披着一張大浴巾，望着鏡子裏那個渾身濕透的女孩子，對着鏡子害羞地抿唇，随即把大浴巾往上扯遮住頭，擦着發上的水汽。
片刻，她離開洗手間，走到客廳。
這是一間一室一廳的小單元舊宿舍套間，牆壁泛着陳舊的米黃色澤，客廳的家具很少，幾張藤制沙發，看起來年代舊遠，角落擺着一部上個年代的舊電視，牆上挂着一副女人照片，相框被擦得幹幹淨淨，照片裏的女人相貌清秀美麗，笑起來兩頰酒窩深深，和季風極像。
簡單來說，這是一間簡陋到極致的單位，饒是葉筱筱有心理準備季風的家境一般，也沒想到拮據至此，腦海裏忽然浮現季風在西餐廳打工的畫面，心髒倏地陣陣抽疼。
她抹了抹眼睛，把手中的大浴巾疊好放到椅子上，走到自己書包前，把塞了一書包的袋子拿出來，手一摸，心下松了口氣，還好，書包雖然濕了，東西沒濕。
“葉筱筱？”季風走出卧室，目光從女孩子散開來仍帶濕的頭發上掠過，淡淡說道：“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他換了身衣服，白色T恤看起來清爽萬分，跟葉筱筱身上黏黏乎乎的校服形成鮮明對比。
她站起來笑了笑，将手中袋子放在桌子上，說道：“這些是我中午買的，給你當點心，不用送我了，借我一把傘，我自己回去。”
她說着，背上空空的書包走到門口，穿好鞋子見季風還是愣愣的沒動，打開門回望他：“我走了，你記得好好吃飯，下周見。”
季風喉嚨有些幹，他站着不動，半晌道：“嗯，再見。”
“再見。”
女孩子眼眸彎彎，嘴角的小梨渦泛着甜甜的味道，她揮揮手，拿起門邊仍帶濕的雨傘，走出去，關上門。
門甫關上，季風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冷漠，他走到桌子邊，慢條斯理把袋子打開，裏面滿滿裝的都是零食，有盒裝的蛋糕，有可口的面包，還有香味撲鼻的曲奇。
袋子很幹燥，半分沒沾到水汽，他不由想到剛剛在樓下見到的一幕，女孩子站在屋檐下躲雨，明明位置不夠寬敞，她卻不把書包脫下背到身前，反而一直護在身後，自己被雨水潑得那叫一個狼狽……
他舌尖頂了頂後牙槽，眼底掠過陰影，轉身揣上錢包，快步走到門前穿鞋，關門走出去。
他快速下樓，一眼掃到剛剛走出宿舍樓的嬌小身影，幾步沖進雨中，向她奔去。
葉筱筱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趕緊迎上去，把傘遮在他頭頂上，“你怎麽出來了？”
季風抹去臉上的雨水，笑道：“不是說好一起去走走？”
男孩子身量很高，比1米6出頭的葉筱筱高出二十公分，葉筱筱不得不伸長手臂為他撐傘，聞言驚訝地瞪圓眼睛。
“啊？”
……
雖然說出去走走，但對于兩個毫無戀愛經驗的人來說，走走的意思就真的只是走走，兩人沒有地方能去，天又下着雨，季風便送她回家。
下了車，走在回她居住小區的路上，葉筱筱神色羞赧，偷偷瞄着隔壁的少年道：“你怎麽知道我家住這裏？”
兩人走得很規矩，他骨節分明的手撐着傘豎在中間，兩人的肩膀之間留着一條明顯的縫隙，像隔着一道銀河。
少年步伐緩慢，聲音也從容，“我有班裏同學的通訊錄。”
言下之意即是他不止知道她的手機號碼，還知道她記錄的居住地址，葉筱筱臉上燙得厲害，想起之前撒謊家跟他一個方向，跟他坐同一部公車，又在同個站下車……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蠢？
季風瞄了她一眼，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家地址，剛剛才查的。”
“喔，喔。”葉筱筱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完全不像平時的自己，做事沖動，粗心魯莽，一點兒也不可愛……
風中的細雨撲在手臂上，涼涼的感覺提醒她剛剛做過什麽傻事，她一時更加喪氣，垂頭問道：“班長，我是不是給你帶麻煩了？”
季風：“沒有。”
她想對他好，可是似乎有些不得法，葉筱筱向來敢做敢擔，她勇于直面自己的失敗，她想，與其在這裏忐忑不安，不如直接問好了。
她停下腳步，同時伸手攥住季風的衣擺不讓他走，待他垂眸望過來時，鼓起勇氣問：“班長，你喜歡我送的東西嗎？”
季風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接坦率地問，怔了下，臉上恢複溫色，“喜歡。”
葉筱筱眼睛一亮，笑容燦爛像個小太陽，“你喜歡就好了！”
随即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攥着他衣角的手團得更緊，仰望他的小臉漲得緋紅，女孩子脆生生許諾：“季風，我會好好學習，會努力跟你考同一間大學，如果我有哪裏做得不好的你告訴我，我……我會努力對你好的！”
她鼓起勇氣說了這番告白，雖然臉朝着季風的方向望，但是她緊張得厲害，不止攥着他衣角的手在發抖，長長的眼睫毛也像驚了的蝴蝶翅膀，不住地撲扇。
她垂着眸，沒看見對面季風臉上溫和的神色一點一點收攏，最後，只有一雙暗湧翻滾的黑沉眼睛洩露出他的情緒。
季風自小随着母親在外颠簸，什麽人性什麽醜模樣沒見過，然而正是因為見多了，他能輕易分辨葉筱筱說這話時的真心。
真心嗎？
那可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用力咬了咬後牙槽，眼神從女孩子顫抖的手指上掠過，最後留在她嘴角那一汪淺淺的小梨渦，沉了沉，下一秒忽然笑了，伸手将她緊攥着衣角的手抽出，卻沒有放開。
“葉筱筱，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葉筱筱被握住她的溫熱大掌給震憾得說不出話來，一顆心宛若裝了彈簧，在胸腔中反複彈撞，撞得她心口酸又澀，甜又甘。
滿身心都是無法抑制的小悸動。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
像蚊子似的聲音道，片刻，她咬着紅唇，由下往上觑他，充滿期待地問道：“你呢？你喜歡我什麽？”
這話一出，季風愣了半晌，末了笑了，嘴角的笑意怎麽都收不住，凹出了左臉頰處那一個淺淺酒窩痕，他忽然低下頭，同她平視，望進她茶色的漂亮瞳孔裏，勾唇道：“可能是你傻吧。”
葉筱筱頓了頓，後知後覺意會到對方正在逗她玩，她鼓了鼓頰，抽回自己的手，拿眼睛不住地瞪他。
季風還在笑，向她攤開長着薄繭的修長手掌，“手機給我。”
葉筱筱把手機遞過去，眨巴着眼睛看他，“做什麽？”
季風快速把自己的手機號碼輸進去，揚眉看她。
他的臉上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氣，閃爍的眸光泛着柔和，像此刻天邊放晴的光亮，又攜着幾分雨後的清新舒适。
他說：“下次有事直接打電話給我。”
葉筱筱笑起來，想說點什麽，不遠處響起一道喇叭聲，葉母從車上走下來，摘下墨鏡。
“笑笑？”
作者有話要說： 季風雖然長得好，學習好，但他是真的窮，家徒四壁那種，應該是我目前所有文中起點最低的男主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