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陰脈
大哭過一場,雲雷似乎好過了不少,慢慢推開楊澔往八卦井那邊走去。
楊澔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
此刻已是繁星滿天,月末的月牙僅餘了一線,彎彎嵌在天幕上,像是一道精描細繡畫出來的女兒家的柳葉眉。雲雷擡頭望了望天,随即便趴在了井沿兒上。
“做什麽?”楊澔有些緊張,将半個身子都探到井中的雲雷拖了起來。
少年眼睛還是紅腫的,鼻頭兒也紅彤彤的,一開口聲音中還帶着點哭腔,“把乾元石拿回來啊。”
楊澔怔了一下,“為什麽?”
雲雷坐在井沿兒上,垂睫掩了眼中的情緒,聲音漸趨平穩,“我突然想到,将你震開的那股力量為何那般熟悉了。那本就是承天的力量,我與他對陣多次不會感覺錯的。他與二師兄攪在了一起,這乾元石便對他無用了。”
雲雷口中出現了承天的名字,楊澔絲毫不覺得驚訝,他們此次本就是為這承天而來。
那日不苦真人以承天屍骸的鎖骨召來承天神魂并将之毀去,卻在最後關頭察覺不對。承天消散之前笑得詭異,“小輩嚣張,等我回來叫你後悔莫及!”
不苦真人本就察覺不太對勁,那承天的神魂弱得有些出乎意料,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又加之承天那句話更是起了疑心。最後關頭不苦真人留了一手,暗自将那截鎖骨偷天換日留下一小塊。不苦真人出手自是天衣無縫的,承天殘魂随着鎖骨消散,竟是未來得及向主魂發出信息。
是的,主魂。
不苦真人幾番苦思加之手上還有一小段鎖骨可供推演,終于明白那日毀去的并非承天主魂。
原來那承天身體中藏了兩個神魂,一主一副,他大概是料定不苦真人不會與他善罷甘休,為避麻煩竟是犧牲了副魂換得清淨,以圖日後報複。只是他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不苦真人竟能洞悉這一切。
不苦真人知道留了承天必定是個麻煩,苦思如何将他神魂找出徹底斬草除根。他知道承天若想壯大自己唯有大肆吸取靈氣,為免弟子們無辜受害,所以之前傳出去的讓弟子們佩戴乾元石的命令并未撤回。
不苦真人正想着如何找出承天的蹤跡,可巧這齊州府便出了事。商員外一家出事當日,他有一義子并未在府中免于了受害。為了探查真相,此人求到了正一山莊。宗靜海本未曾留意此事,只是那人卻引起了不苦真人的注意。
那人并非道門中人,一個凡夫身上靈氣驚人,再細看,那靈氣卻是流于表面,并非骨子裏自帶,想是有什麽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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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苦真人不動聲色探問之下,便确定了那商府底下藏了一條陰脈,陰脈流經商府,商府中常住之人便個個沾染了那靈氣。心念電閃,那商府衆人死狀蹊跷,凡人或許不明白這詭異死狀背後的原因,不苦真人卻是一聽便明了。血液流幹卻不見滴血,這分明是有東西看上了那血中的靈氣将其統統掠去,更有甚者,那些死者失去的并不僅僅是血,還有凡人肉眼所不能見的氣。
不苦真人一下想到承天,握了那截斷骨反複推演,便确定了個七/八成。再加之商府陰脈的緣故,斷定那承天必不會舍了那處靈地必是盤踞在彼處。
當日便叫了雲雷楊澔如此這般吩咐了下去。雲雷的靈力天音加上楊澔的鲲骨刀,不苦真人還是很放心的。又囑咐不必急着趕去,那承天掠了如此多的靈氣一時怕是消化不了,便是去的快了,趕上他正在沉眠同化那些靈氣的話也是察覺不到他神魂所在,反容易打草驚蛇。
雲雷楊澔在探查過商府之後便确定那後院八卦井便是陰脈彙集之處,礙于當時黎琴在場,兩人便心照不宣。待黎琴走後雲雷将乾元石丢入井中便開始守株待兔。乾元石可藏匿靈氣,井中乾元石一落,原本驚人的靈氣立刻隐去,想必那承天驚疑之下便會現身。
可是萬料不到,當晚現身的并非承天卻是成策,雲雷雖疑卻也未往旁處想。今日楊澔與成策一戰,這才知那承天竟是與成策勾到了一處。
是以,雲雷話出口,楊澔一點都不吃驚,只是不滿,揉着他的頭嘆氣,“你還叫他二師兄?”
少年低頭不語,半晌,緩緩吐了口氣,轉移了話題,“黎琴也相當不對勁。”
楊澔知道他不想說那個叛徒,便配合,“他出現太過巧合,且他身上沾染了這井中的靈氣和血氣,按他所言他若到此的時間比我們多不了多少,那他身上便不該沾染那般濃重的靈氣。”
雲雷點頭,“且他說他并未發現有何不對,但那房中明明就是血氣沖天,他定是進過那間屋子了。”那麽,他究竟是為何而來?幹嘛對他們撒謊?以及,那與他前後腳的承天或者說成策與他之間又有沒有關系呢?
看雲雷很是苦惱的樣子,楊澔忍不住上手将他皺到一起的眉毛給扒拉平,“不管他,且想想承天會藏身何處。”說着将手探入井中,運了靈力将那沉在井中的乾元石緩緩吸附上來。
看着被塞入自己手中的乾元石,原本通體透亮的紫色變得有些暗淡,雲雷甚是可惜,“原本想着它能支持幾天的,沒想到這井中靈氣這般充足,僅是過了一天便消耗了大半的蜃氣。”擡頭看向楊澔,“承天或許藏身在二……嗯,在成策身上?”
楊澔也有此疑問,那成策身上好端端的竟會爆出承天的氣息這便很不對勁了,“奪舍?”
雲雷搖頭,“不像。”
确實不像,成策清醒地過分,分明沒有被奪舍的痕跡。再者說便是二者達成共識,成策甘心與承天共享肉體,那他身上也不該一點駁雜氣息都沒有非要到生死關頭才爆發出來。
想不出所以然,二人便一時沉默下來。
半晌,雲雷開口,“不管了,反正他不會舍了這陰脈,守住這陰脈,早晚會逼他現身。”
楊澔擡頭看天,“這陰脈中靈氣只能三更到五更吸取,咱們也不必時時守在這裏。今日成策想必是不會回來了,不若回去客棧稍作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雲雷便允了楊澔所言。兩人回了客棧,因着天色已深又被掌櫃的纏磨了一番。好不容易脫身的兩人回了房間便商量着總不能見天兒的這麽吓唬人家掌櫃的,說定了明日便結了賬去那商府。好在那商府因着鬧鬼的傳聞雖說宅中尚餘不少值錢的物事卻是沒有什麽人敢不要命去打那主意的,宅中一應日用物品尚算俱全,兩人在那裏安營紮寨也不算得委屈。
商量妥當,雲雷将自己扔到了床上便閉了眼呼呼大睡,餘了楊澔在一旁喃喃念着明日要置辦什麽吃食用具之類。不多時,思量停當,楊澔便也熄了燈上床。
一宿無言。
第二日,二人退了房便直奔商府。一路順手買了不少吃食,待到得商府門口時,楊澔手中已是抱了一大堆,雲雷也是提了兩大包東西。
白日的商府并沒有鬼氣,只因着周圍四片兒無人而顯得靜寂得過分,這在雲雷看來倒是正合心意。他本就不愛喧鬧嘈雜之處,這商府的清淨正得他心。
兩人一同忙活将後院中随便拾掇了一間房子出來,東西都放妥之後便是時至正午了。
井中汲了水,楊澔在樹蔭下挽了袖子正想擦身被雲雷擋下,“這陰脈中的水你也敢用?”
“如何?”楊澔半路修道,尋常道法倒=倒是難不倒他,只若遇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有些抓瞎了。
雲雷歪了頭盯着他笑,不懷好意的樣子,“陰脈啊。”
“嗯?”楊澔仍是不明白,陰脈怎麽了?原來住在這裏的商府衆人不也是用這水嗎?人家不也是好好的嗎?
雲雷眼珠子盯在了楊澔半解的腰帶上,似笑非笑挑了眉,“陰脈流經之處女兒家個個貌美如花,那男兒若常年居于陰脈流經之處且與陰脈接觸,也會漸漸被同化,肌膚細膩性子陰柔……”
他話未說完楊澔已是潑了桶中之水,“我說那上山求救那位跟個女扮男裝的大小姐似的呢。”嘟囔完了又想到了什麽,“既是有這般影響,那承天竟還想打這陰脈的主意?”
雲雷哂笑,“他倒是想用陽脈。且不說這陽脈之少見比之陰脈不到十之一二,單論那陽脈中煞氣便不是他一介魂魄所能消受。”陰脈也難尋,所以碰巧尋到這條陰脈,那承天自是不能放過了。
瞧着楊澔一腦門子的汗,雲雷拾了水桶遞給他,“商府周圍人家俱已不在,你随便去別處打點水便罷了。”
楊澔接了水桶,“你自己小心點,我去去便回。”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麽事兒。”雲雷不以為意,揮手催着楊澔快去。
待楊澔去後,百無聊賴的雲雷在院子裏轉了一會兒,突然将眼睛盯上了那晚那間血氣沖天的房間。不對勁,相當不對勁,按說那屋子不管之前是藏了什麽,這接連兩天在他們的攔截之下那屋子都不曾再住人。若說那日的血氣是被他們驚走那東西留下的,這兩日時間也該消散得差不多了,怎地這時節還有那般濃重的血光?透着木門都掩不住似的往外沖。
心念一動,雲雷慢慢朝那間房間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