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

第31章 番外3:易樊的場合（III）

蕭恢發現了。

他揍了我一拳，卻有點滑稽地扭傷了自己的手腕，卸掉了大多的力。我心疼得要命，他卻拒絕讓我碰他，轉身跑掉了。

我呆站在廳裏很久，最後直接躺在了地板上。

唉，我到底在指望什麽。強奸犯和受害者結婚，難道之前的傷害就可以一筆勾銷了麽？這不是一輩子的惡心麽？

我是不是應該辭職，從他面前消失啊…

但我又放心不下他。

蕭恢周一例會時恍恍惚惚的，我連忙救場。他看我的目光…竟然有一點感激？

也許他沒那麽恨我？我簡直不敢相信。

下午他又冒冒失失想用受傷的手搬重物，我連忙上去幫了他一把。

他之前有這麽纖細麽？我站在他身後，雙手繞過他扶着樣件的把手，低頭看他的後腦勺。

我開始了力所能及跟着他四處轉悠的日子，甚至發現了他去的心理治療診所。這家夥還真不讓人省心，被迪安徹逮住一切機會揩油。就是這麽乖巧老實的樣子，讓人覺得占他便宜完全不會有後果啊！為什麽不拒絕，為什麽不反抗？！我簡直要氣死，只能一次次跳出來護他。

他去酒吧竟然也遇到了騷擾。我坐在角落，看到那個大叔油膩的蹄子戳他胸前時，頓時打翻了水杯。

酒吧裏人很多，煙霧缭繞的。我奮力擠過人群向他沖去。那頭豬不顧他的掙紮，在他身上放肆地摸索着，竟然還伸出肥碩的舌頭舔他的臉。

蕭恢到底還是有些底線的。他一膝蓋把大叔頂翻在地。

我終于趕到他身邊救下了他。大叔還試圖糾纏，我一手就卡住了他脖子上的肥肉。

"那是我的人，死肥豬。"我手指用力，掐住他的雙側頸動脈。5秒之後，那頭豬暈了過去。

我追上蕭恢，掏出濕巾給他。

在停車場裏，我才驚訝地發現，比起強奸，他更在意的竟然是我到底有沒有真心喜歡他？難道我們…還有戲？

然而他并沒有原諒我。也是意料之中啊。

我用盡全部意志力忍耐着，放他離開了。

***

我坐在康思狄醫生面前，他皺着眉頭看我。

我深呼吸了好幾次，突然一口氣說了出來:"我強奸了我喜歡的人。"

"所以，你想…？"

"他很受傷。我想幫助他振作起來。"

康思狄沉默了很久，終于問:"可以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麽？"

我點點頭:"蕭恢。"

康思狄嘆了口氣，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

"可以描述一下你對他的感情麽？"

我思考了一下:"我想和他在一起。"

"是因為愧疚麽？"

"我對他極其愧疚。但我想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他這個人。"我加了句，"喜歡他很久了。"

"他對你怎麽看呢？"

"我…告訴他我可以去自首，但這好像不會讓他更好受一些…"我很是難過，"不過他也沒有原諒我…"

康思狄又沉默了很久，似乎無法決定如何繼續。

"一般來說，我會建議施害者遠離受害者。"

我心裏一沉。果然。

"我…擔心他。"我終于吐露了那天晚上的真實情況。康醫生試圖保持鎮定的表情，但還是忍不住皺眉。

"他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我很是糾結，"我覺得他不知道也許…更好？"

"事實上，能夠正視自己的遭遇，對于他的恢複是有幫助的。"康思狄的回答讓我很有些驚訝，"不過，這要循序漸進。如果他完全沒有印象，你現在就這麽告訴他，聽起來實在是…不太可信啊。"

"蕭恢現在對于我們上司的性騷擾完全不反抗。我擔心…他們可能會再次加害他。"我在這一點上真的很怨蕭恢，"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振作起來，明确拒絕他們麽？"

"你知道強奸和性侵對受害者最大的傷害是什麽嗎？"康思狄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不是性的問題，也不是身體傷害的問題，而是受害者的肉體和精神在侵害過程中被施害者充分支配了。受害者作為人的自由意志被剝奪了，變成了洩欲工具。這才是受害者長期心理陰影的來源。"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讓他好起來，除了不要苛責他不小心，還得控制自己不要替他做決定。受害者現在最需要的，是重拾自己運用自由意志的能力和信心。"康思狄嘆了口氣，"這就意味着，即使作為普通人，覺得受害者應該去報警，去懲罰報複罪犯，離開開始新生活，但如果真的希望他好起來，你首先必須尊重并支持他自己的判斷。"

"可是為什麽他要選擇容忍呢…"我把臉埋在手裏。蕭恢可以不接受我，但我不能接受他再次身陷險境啊。

"真的很難理解麽？"康思狄的聲音透着無奈，"從制度上來說，除非上司在他拒絕後主動停手，并且不加以報複，否則無論是向公司投訴還是報警，都難說會有什麽好的效果。或者只能抛棄一切辭職離開，而新的環境除了要頂住壓力重新适應，也不能保證類似事情不會重演。"他搖搖頭，"而且…他也有些個人的原因。這我就不方便透露給你了。"

看來…我只能繼續默默守護他了。

"那…我應該…和他在一起麽？"

康思狄眯起眼睛，半晌，才勉為其難地說:"如果你們兩廂情願…穩定的長期關系會很有助于修複創傷。"

他用手遮住眼睛:"當然，如果蕭恢能與沒有傷害過他的人建立這種關系是最好的。但大多數人都是沒有辦法和這種受害者建立穩定關系的。受害者會不自覺被之前的創傷影響，越來越…艱難，最後以新的傷害和抛棄終結。"

"你們幾分鐘的禽獸行為，給受害者帶來的，是終身難以消除的巨大傷害。"康思狄口氣嚴厲，像一記無比沉重的鞭笞。

我承受着這痛苦，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有多麽罪無可赦。

只要能讓蕭恢好起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