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節課,何麗真說不出感想
回到辦公室,正好碰見準備上下一節課的胡飛,她抽了空跟他說:“胡老師,有兩個學生們沒有來。”
胡飛頭都沒擡,說:“吳岳明和萬昆?”
“你知道?”
“嗯。”胡飛随口說,“不用管了,這倆不會來的。”
“為什麽不會來?”
胡飛好心給她解釋,說:“這倆都留了一級,反正也沒打算好好學,家長也找不到,課從來都是逃的比來的多。”
何麗真說:“那怎麽能找到他們?”
胡飛看她一眼,說:“找他們幹什麽?”
何麗真忽然意識到胡飛是六班的班主任,她懷疑自己這麽越級地問問題會讓胡飛反感。可是沒等她想好怎麽道歉,胡飛已經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本,放到何麗真的辦公桌上,說:“上面有班級學生的聯系電話,不過他們倆留的都不是家裏的,都是手機號,你要想找就找找看吧,我先去上課了。”
胡飛離開後,何麗真把那個小本子拿在手裏,翻開。
“我勸你別管了。”
身後傳來聲音,何麗真轉過頭,彭倩在隔壁的桌子上照鏡子。彭倩是生物老師,何麗真每次見到她,不是在網購就是在照鏡子。
因為彭倩跟何麗真是同齡人,所以何麗真覺得跟她說話比較放松,現在已經上課了,辦公室裏就剩她們兩個人,何麗真走過去,問彭倩,“什麽意思,為什麽不管了?”
彭倩對着鏡子揉眼睛,說:“你剛來,幹勁足可以理解,不過有的學生真不用管。”她揉好眼睛,轉過頭對何麗真說:“你新來的不知道情況。這倆不來是好事,來了反而麻煩,尤其是那個萬昆。”
何麗真說:“學生而已,怎麽麻煩了。”
“而已?”彭倩睜大眼睛,覺得這個新老師真的欠教育了,她給何麗真好好的普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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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期末考試,他跟教務處的闫老師鬧起來,被拉出去訓了半天,回來之後就把手往桌子上一放,結果你猜怎麽着。”
何麗真搖頭,“怎麽了。”
彭倩一攤手,“整個班都罷考了。”
“啊?”何麗真第一次聽見這種事,驚訝地說:“罷考?”
“對,你還不能給他記過,人家什麽都沒說啊,手放桌子上也不行麽。”
何麗真回憶了一下之前看過的小說和電影,說:“他是學校老大?別人都聽他的?”
“也不算,咱們這種學校,學生的小團體是肯定有的,但萬昆還真沒混這個。”
“為什麽?”
“因為他總共也不在學校呆幾天啊。”彭倩說,“那個吳岳明一直跟着他的,倆人也不知道在外面幹些什麽。學生裏有很多關于萬昆的傳聞的。”
“什麽傳聞?”
“說他家有錢啊,家裏有大買賣什麽的。”
何麗真誇張地一聳肩,“噢。”
“反正不在學校惹事就行了,學校對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彭倩重新轉過去照鏡子,“所以跟你說,最好別管。”
何麗真還擔心另外一點。“可他一直不來上課,教師的考勤和業績也有影響啊。”
“那就沒辦法了。”彭倩說,“只能怪你倒黴,攤上這個班,你看胡老師就已經适應了。”
何麗真回到自己的座位,翻開本子,萬昆的名字排在最後,上面留的是一串手機號碼。她想了半天,想得號碼都背下來了,最後還是把本子合上,放了回去。
教師的工作時間比較穩定,而且楊城二中是屈指可數的高三晚上自願上自習的學校。這種學校,“自願”上自習,基本等同于不上自習。
五點半下課,學生通通跑光了,六點鐘,老師也走光了。
何麗真背着包往家走,一路上滿腦子都是那串號碼。
其實何麗真知道,自己是鑽牛角尖了。
但是沒辦法,她是新老師,很怕自己帶的班級成績不好,兩個學生不上課不考試,平均成績很受影響。到家之後,何麗真吃飯吃到一半把筷子一放,決定還是要試一試。
她把手機拿出來,給萬昆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
“誰啊?”
電話那邊有點嘈雜,亂哄哄的,聲音在手機裏聽着也是悶悶的。何麗真說:“你好,是萬昆麽?”
“嗯。”電話那邊應了一聲,“你誰?”
何麗真說:“我是你的語文老師。”
“……”
電話那邊安靜了好一會,何麗真還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喂?喂?能聽到麽?”手機裏嘈雜的聲音忽然小了許多,對方好像是進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語文老師?”萬昆的聲音聽着好像有點想笑。“哪來的語文老師?”
何麗真說:“我是六班的語文老師,你不是六班的學生麽?”
萬昆蹲在鏽季門口的臺階上抽煙,不緊不慢地說:“我的語文老師是個男的啊。”
“啊……”何麗真連忙說,“是這樣的,趙老師有事不能繼續教你們班了,我是新來的語文老師,我姓何。”
萬昆沒說話,何麗真又說:“那個,今天開學,你怎麽沒有來學校呢?”
萬昆樂了一聲,說:“今天開學麽?我忘了。”
何麗真皺眉,她明顯能感覺到萬昆不是真的忘了,只是在敷衍她而已。她的語氣也嚴肅起來,“明天你能來上學麽,還有吳岳明。”
萬昆說:“不知道啊。”
何麗真暗自咬了咬牙,說:“我不管你之前的老師是怎麽要求你們的,我的語文課你必須要來,不然——”
萬昆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夜色,無謂地說:“不然怎麽樣。”
何麗真想了半天,最後因為經驗淺薄,只能像小學生一樣威脅說:“不然我就告訴你的家長了。”
電話那邊靜默了很久,何麗真只能聽見一道一道的呼吸聲。最後,在她嚴陣以待下,萬昆冷嗤一聲,踩滅了煙頭,挂斷電話。
“……”何麗真放下手機,無力地坐在凳子上。
“怎麽感覺一點威嚴都沒有……”何麗真自語地說,“是不是說話太輕了。”
結果接下來的三天萬昆和吳岳明還是沒有來上學,何麗真深感能力有限,也沒有再打過電話。
周末的時候,何麗真去了一趟家具市場,房子是新租的,裏面還缺好多東西,何麗真買了一套書架、一張電腦桌、一把椅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店裏安排了搬家公司幫她運東西,還好是一樓,拼裝十分方便。
周末難得清閑,何麗真本來想睡個懶覺,結果早上七點鐘開始,外面就一直有人在說話。
何麗真的房子是一層,而且是院落式,她左手邊住着張阿姨一家人,右手邊住着李阿姨一家,一大清早,這兩個老大嬸分別在自己家門口一個搓衣服一個剁菜,然後面對面隔着何麗真家喊話聊天。
夾在中間的何麗真痛不欲生。
她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滾了一會,實在是不能在這股夾雜着濃厚鄉音的喊話中入眠,幹脆起床備課。
周一上班,何麗真輕車熟路地來到辦公室,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然後下樓參加升旗儀式。
已經好久都沒有參加升旗儀式了,何麗真站在教師隊伍裏,遠遠看着臺上兩個打着哈欠的升旗手。
這儀式也是繼承了二中一貫的五行風格——水。老師學生都怎麽對付怎麽來,國旗也像半年沒洗過一樣,陽光一照,顏色如同砧板上的爛肉。旗子被兩個升旗手你扯一下我扯一下拉到頂上,然後大夥蚊子聲地唱了一遍國歌,OVER。
何麗真看得興致缺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個時候,後面班級一個男生忽然喊了聲:“昆哥!”
何麗真心裏一驚,猛地轉過身,看見遠遠的兩個人,從校門口進來,正在往教學樓裏走。
離得太遠,看不清楚長相,何麗真只能看到那兩道身影高高大大,都沒有穿校服。還沒等她看幾眼,兩個人就已經進了樓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