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幾日後。
白衡玉與傅景明一同去宗門祠堂上香。
白衡玉看着那塊百裏蕪深的牌子出了會神,就連傅景明喊他也沒聽到。
“衡玉。”
“衡玉。”
“嗯?師兄。”
“衡玉你在想什麽。”
白衡玉微微低垂下眼睫:“我是在想,要是師父還在就好了。”
傅景明見他這副模樣,不禁心中一痛。
他伸出手去,拉過白衡玉纖長細弱的手指握住:“師弟,師父不在了,可師兄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你若是受了什麽委屈,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訴師兄,知道嗎?”
白衡玉從他手中抽回手,低低“嗯”了一聲。
傅景明發覺他情緒不高,就想說些別的來轉移一下氛圍。
他看一眼白衡玉的肚子,輕笑道:“師弟最近好像胖了些,不過還是最好看的。”
白衡玉臉上一白,差點沒站穩。
他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是嗎?”
傅景明毫無所覺:“是啊,師弟胖點也沒關系,反正玉仙門和師兄我都願意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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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衡玉本來害怕傅景明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聽他這樣說來應該是他多想了。本來莫名覺得有些局促,只想趕快離開這裏。
“師兄,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
他走的急,沒注意到祠堂裏有一塊缺了的地磚。
“師弟小心——”
傅景明伸出手去拉他,落了空。
被絆倒的那一刻,白衡玉心下一沉:
完了完了。他這一跤跌下去保不準得當場流産,不出半天,從玉仙門開始整個仙道都會知道他白衡玉被人睡了,還懷了孕。而且連孩子他爹都不知道是誰!
他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幹脆就這樣一頭摔死得了。
想象中的疼痛尚未來襲,剛好踏進門內的陸浔将人一把接住。
白衡玉一睜眼,正好撞見青年燦若星辰的眼眸中:“師父,你沒事兒吧。”
白衡玉喜從心來面上不顯,端着架子道:“沒事。”
心底不免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算這個孽種命大。
·
白衡玉與陸浔前腳後腳回到解紅洲。
解紅洲前,白衡玉停下腳步,本習慣性垂眸去看他,又即刻反應過來。
眼前的青年已經不是當初入門時青澀矮小又瘦弱的少年了。
這幾年,陸浔春筍似的一路拔高,如今,要比自己還高上一些。
陸浔穿一身青衣,背上還背着那把當年仙門大會上他要來的孤鸾劍。
像他這個境界,已經完全可以化劍為虛,可是他卻仍舊就這樣背着孤鸾。
算了,像他們這種天格圓滿的天才的想法,旁人又怎麽能揣測呢。
“何事?”
陸浔看着眼前畫一般的仙人,不自覺捏了捏衣角:“徒兒......徒兒最近學了一套新的劍招,想要師父指點。”
白衡玉道:“你如今已是化神,應當找個修為比為師更高的人指點。你若不便開口,就由我明日去與掌門師兄說明,從明天開始你就去他那兒吧。”
“師父!”
白衡玉回頭。
陸浔紅着一張臉,聲音猶如蚊吶,可是因為夜裏四下太過寂靜,所以清晰可聞。
“弟子不想去掌門那裏。”
“為什麽?”
“因為弟子——”
他半天沒憋出來一句話。
白衡玉不耐煩了,正要離開的時候。
陸浔終于鼓足了勇氣,吶喊出聲:“因為弟子心悅師父!”
那一聲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的聲音肉眼可見越來越小:“弟子......心悅師父。”
白衡玉皺了皺眉,半晌之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懂什麽叫喜歡嗎?”
陸浔的臉已經紅的快滴血,連擡頭看白衡玉的勇氣都沒有:“我喜歡師父......是真的喜歡,我是認真的。”
白衡玉有些頭疼:又是一個被自己的容貌迷了心竅的。
他正要開口,那陣惡心感又來了。
他蹲下身子幹嘔了好一會兒。
陸浔捏緊了拳頭,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他。
白衡玉擡頭的時候,幾乎要被青年眼裏的複雜灼傷。
陸浔道:“師父,我知道的。”
嘔吐感慢慢下去,白衡玉站起身:“你知道什麽?”
陸浔口吻十分不甘,雙拳緊握的手臂上青筋都快跳凸出來:“那日秘境中,弟子都看見了。”
白衡玉的心在那一瞬跌落海底,他的口吻都不自覺帶了顫:“你看到什麽了?”
陸浔偏過頭,似乎不願意回想那天的事情:“......師父來看我那天,我也看到了,您領口處的痕跡。”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不過師父,就算你真的......真的那個什麽了,弟子不介意的,弟子是真心實意喜歡師父的。我無父無母,出身低微,只有師父待我好,收我入門,悉心教導,還對我......對我關懷備至。”
白衡玉頓時就被他這一番話點着,眼睛裏都快噴出火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弟子知道。”青年一雙眼睛深深的看着他,耀黑的眼眸裏只倒影着白衡玉的身影。
惡狠狠地挨了一巴掌,陸浔唇角瞬間流下血來。
白衡玉咬牙切齒道:“滾!”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陸浔想追上去,卻被結界擋在了外面。
晚上的時候外頭下了雨。
一開始只是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變得豆大,再後來越演越烈變成一陣瓢潑大雨。
夜裏的解紅洲比其他地方要更冷許多,一入夜,白衡玉往往要點個火盆才能睡覺。
陸浔立在霧黑的夜裏,大雨傾盆而下将他裏裏外外濕了個徹底。
他渾身濕透,凍的唇色蒼白,在雨中立着、等着。
只希望白衡玉能回頭看他一眼。
直到他堅持不下去倒在雨夜中,白衡玉也始終沒有出來看他一眼。
·
陸浔病了。
屈缙來找白衡玉遞話,可是白衡玉吃了稱砣鐵了心。
“師父,你真的不去看看小師弟嗎?小師弟夢裏的時候都在喊師父呢。”
白衡玉一聽更糟心了:“不去。”
“好吧。”屈缙見說服不了白衡玉,只得悻悻離去。
末了,白衡玉喊住他。
“師父你改變主意了啊!”
白衡玉面無表情道:“你告訴他,叫他抄寫十遍《斷情》和《清心》,再加五遍《知禮》,等他想通了,再來見我。”
屈缙見他表情不好,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在心裏給陸浔抱不平:
師父太沒人性了,小師弟都病成那樣了,不去看看他還讓人抄那麽多那麽多東西。師父最近真的好暴躁啊,怕死了,他最近可得少出現在師父面前才好。
·
白衡玉在解紅洲悶了許久,臨夜的時候想出來散散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酌月池。
這回他留了個心眼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池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人。
只有一輪孤清的明月倒映在池水中。
他慢慢蹲坐在酌月池旁,脫了鞋,将腳泡進去。
凍的他一個寒顫。
真冷,這薛輕衍皮可真厚,竟然能在這破池子裏泡那麽久。
他擡起頭,游絲樹滿樹抽絲随風飄蕩。看着這些游絲,他的思緒也不自覺被帶到他摘游絲給陸浔編劍穗的時候。
也不知泡了多久的池水,白衡玉的一雙腿已經沒有了知覺。
半晌之後,他輕輕垂下眼睑,游絲樹的影子在他身上漂移不定,最後他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
他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的樣子,眼前莫名浮現出陸浔入山門的那一天。
矮小瘦弱的少年穿着一身樸素到可以說上褴褛的衣服,垂着腦袋一臉緊張地立在大殿上。
在他喊出“陸浔”兩個字的時候,忐忑自卑的少年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亮光。
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也罷,誰讓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呢。
白衡玉從池水中抽出腿,将雙腿弄幹後,穿上鞋,回到住處拿了一塊有助于風寒的暖玉抹黑去了陸浔的居處。
此時已是夜半時分,四周弟子寝舍黑黢黢一片,陸浔的房間也沒亮燈,想必是已經睡了。
他偷偷潛入屋內,站在光與影的罅隙之間看他。
陸浔閉着雙眼,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眉心緊皺。
白衡玉伸出手去想撫平他眉間的褶皺,陸浔突然将他抓住。
他心下一驚,可是仔細看,陸浔還陷在夢中。
口中低低呓語:“別走,爹、娘,別走,別丢下我一個人。”
白衡玉的心莫名軟了下來。
他與陸浔一樣都是孤兒,不過他運氣好,自小含着金湯匙長大,就算父母雙亡,也很快就被百裏蕪深帶回山門。一生之中,從沒有吃過任何的苦頭。
他想了想,反握住了陸浔的手:“為師在這裏。”
好涼。
燒還沒退嗎?
白衡玉伸手去探陸浔額頭的體溫,感覺對方的睫羽劇烈顫動了一下。
他一低頭,對方尚未醒來。不過情緒已經穩定許多。
過了許久,天上的月光開始偏移。
白衡玉輕輕從陸浔手中抽回手,又将帶來的那塊暖玉放置在他手心。
又見他臉頰燒紅。
奇怪?怎麽忽冷忽熱的。
他施了個法訣,讓人感覺涼快一些。
做好了這一切,白衡玉方才轉身離去。
房門輕輕合上的一刻,屋內的青年睜開了雙眼。
他的手心緊緊握着那塊暖玉,又伸出一只手去觸碰被白衡玉撫摸過的額頭。
心跳如擂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亦辭.”營養液+5“wuhyuu”營養液+4“藍霖”營養液+3“有星的洋”營養液+6“貧窮少女”,營養液+4“小銅錢”營養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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