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風吹動山巒,玉仙門隐沒在橫陳的霧氣之間。
敲鑼打鼓的聲音響徹內外:“玄機門少門主李重越前來提親!”
山門外一片喜色的大紅,提親隊伍排成了長廊,蜿蜒的山道擠了個水洩不通。
與外頭的一片敲鑼打鼓、沸沸揚揚的場面截然相反,玉仙門弟子各個神色冷淡,該幹什麽幹什麽,半點看熱鬧的意思都沒有。
畢竟,習慣了。
“這是這個月第幾個了?”
“第三個。第一個被掌教師叔一腳踹出去了,第二個連掌教師叔的面都沒見着。”
“玄機門家財萬貫,和我們關系慣來不錯,你猜這個會怎樣?”
“還能怎樣,要不挨頓打被趕走,要不挨頓罵被趕走。你進門晚,早些年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上門提親的,管他哪家的少主哪派的掌門,不聽勸的打一頓趕走。掌教師叔是誰,還用的着看人臉色?”
白衡玉生的極美,是那種不論男女老少看一眼就瘋魔的美。與白衡玉美貌一同出圈的,還有他那極為暴躁的性情。就是因為他火爆的脾氣以至于現在敢來招惹他的人少了很多,但也耐不住總有那麽些個不怕死的愣頭青。
李重越在外頭敲門打鼓鬧了大半天,卻連心上人的面都沒見着。肯定是陣仗還不夠大!他招手拍了拍,身後的侍從擡出一臺巨大的喇叭狀的擴音儀器跪在李重越面前。
李重越清了清嗓子,對着喇叭試了試音:“喂喂。衡玉真人,我是玄機門李重越,自打上回天水月一別,我對你一見鐘情,情難自持。我知道我今天這樣上門來有些莽撞,可是......我......我實在太喜歡你了,你嫁入我玄機門我發誓一定好好對你,絕不辜負。”
這一個大喇叭威力無窮,震得玉仙門內門都能聽見。喇叭還有錄音功能,李重越這一番深情告白反複橫放。只是沒招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把玉仙門的掌門給驚動了。
玉仙門現今掌門人傅景明,乃是百裏蕪深的大弟子,白衡玉的師兄,當今修真界十大黃金單身漢位列第五。平日裏看着溫溫和和,但一遇上白衡玉的問題就極為護短。
傅景明一身描邊繡金流雲錦衣,面色平淡卻是氣勢威成:“李公子,還請回吧。”
李重越哪能這樣輕而易舉打道回府,他道:“我知道衡玉真人害羞了,沒關系,我臉皮厚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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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明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悅之色:“李公子,不知你這樣出來,令尊可否知道?”
李重越一聽他爹就有些犯慫,他先前說要娶白衡玉的時候,他爹就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可自打天水月一睹白衡玉的真容,他就害了相思病,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再不來提親他就要死了。幸好他們玄機門有錢,他用每個月剩下的零花錢置辦了這一堆聘禮,暗下找了只鑼鼓隊,敲敲打打就來了。
傅景明見他不吭聲,心下了然:“難不成娶親這麽大的事,令尊卻不知情嗎?”
李重越道:“等我把衡玉娶回家了,我爹自然就會同意!”
一聽眼前的少年将衡玉兩個字喊得這麽的順口,傅景明的面色陡然冷了幾分:“李少主,結親這種事情強求不得,念在你年紀尚小的份上還是快些回吧。”
李重越完全不會看人臉色,死乞八賴的非要見到白衡玉不可。傅景明使個眼色,身後的弟子就極為上道地端着掃把打算出來掃人了。
就在此時,一道流光飛速落在了山道上。
來人一襲雪衣,漆黑如墨的頭發被一尊白玉冠挽在腦後,微風蕩起,幾縷發絲輕輕親吻他如丹青秀麗的眉目。上天偏心,還執筆墨在他的左眼眼尾處輕輕點上一點朱砂痣,叫這出世不俗的樣貌又染上一絲動人心魄的紅塵煙火。
“衡玉!”傅景明快步走過去。“你的幂籬去哪了?”
來人正是剛從小秘境先回來的白衡玉,因為他長得實在太招搖了,出門總能引起騷亂。故此一般出門都會戴一頂幂籬。這回他出發去秘境也不例外,而眼下回來,幂籬卻不見了。
傅景明見他眼角微紅,嘴巴也破了皮,像是被人欺負了。頓時心頭一緊,關心道:“是誰欺負你了?”
白衡玉這一聽更是來氣,口吻森冷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欺負我。”
自打白衡玉出現的一剎,天光都暗淡了顏色。周遭的人一片鴉寂,敲鑼打鼓的都忘了動作,只神色癡癡地看着猶如九天下凡的美人。
白衡玉面色一轉,看向口水都要流到他衣擺下的人:“你是誰?”
李重越一聽白衡玉與他說話,聲音比他做夢時夢到的還要好聽。聽了耳朵都要懷孕了。趕忙擦了口水,正要好好表現一番,白衡玉已經別過臉去。他眉心一蹙,看一眼站滿人的山道,傅景明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這會兒傅掌門裝也不裝了,忙吩咐道:“把他們都給我掃出去!”
身後那群拎掃把嚴陣以待的弟子對這種活計早就輕車熟路,各個快掃如風,将那一群前來求親的人掃的落荒而逃。
那李重越卻不死心,巴拉着一把掃他的掃把,一雙眼睛舍不得從白衡玉的身上移開:“衡玉真人!我是來提親的!”
在接觸到白衡玉冷冽到想殺人的目光時,他又迅速換了一副陳詞:“不!我是說!我是來拜師的!”
“拜師?”白衡玉冷冷一笑,“師兄你怎麽看?”
傅景明道:“不妥,你前段時間剛收了個新弟子。”
李重越喊道:“我交錢走後門也不行嗎?”
傅景明無情拒絕:“不行。”他又補充一句,“多少錢也不行。”
李重越還要說什麽,傅景明卻見白衡玉已經走開,忙丢下人追了上去。
玉仙門內門是不讓用法術飛行的,白衡玉走的飛快,雖然已經用過清潔術,可是心理作用還是覺得腿根處又粘又膩,某處還火辣辣的疼。他心裏又氣又惱,遁光就回了自己的洞府。反正玉仙門的條條規規對他無用,傅景明總能給他開脫。
傅景明在後頭追到辛苦,半道遇上弟子時還要端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掌門形象,這一路走走停停。等他趕到解紅洲的時候,白衡玉已經設下結界不肯任何人靠近了。
傅景明離開後吩咐弟子:“将這次去了秘境試煉的弟子都喊過來,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衡玉回洞府後,第一件事便是脫衣服洗澡。他先是在洞內的溫泉裏泡了泡,可溫泉水非但沒有緩解他一身的疲倦,還叫那灼熱撕裂的一處感官更鮮明了。他恨得牙癢癢,站起身披了衣服,又往洞外的酌月池走去。
酌月池離他所居的洞府不遠,池水乃是從山頂流下來的活水,對修為極有裨益。只是冰冷刺骨,非常人所能忍受,所以白衡玉也很少來泡它。
他脫了外衣坐在池子裏,被冷水泡的渾身起雞皮疙瘩,那處的灼熱痛楚逐漸消解下去。過了許久,久到夜幕降臨,白衡玉才從池子裏出來。
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洞府,馬上就縮進了被窩裏。實在太冷了。
早年百裏蕪深還在的時候,總是叫他泡酌月池,可他知道,他天格有缺,再怎麽泡也不可能泡個大圓滿天格出來。煉虛已是他的極限。他這一生,是注定不能飛升的。
白衡玉從枕下摸出一塊玉牌,那是很久之前他剛拜入玉仙門百裏蕪深送給他的。而他的師父三百年前飛升上元界,這塊玉牌再也不會亮起了。
從前百裏蕪深雖然對他嚴苛,不茍言笑,可是白衡玉心裏知道。師父與師兄一樣,都是極為袒護他的。若是師父還在,知道他受了這樣的羞辱,一定會揪出那個狗男人,将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為他報仇雪恨。
白衡玉心裏越想越氣,捏着玉牌的手也不自覺緊了幾分,後知後覺怕把玉牌捏壞了,寶貝似的吹了一口氣,然後又将它放回了枕下。
晚上的時候,有人上門。
“師父,你睡了嗎師父?”
白衡玉聽見聲音,知道來人是他的小徒弟陸浔,解了結界将人放了進來。
少年還未完全長開,生的清秀端方,身形颀長消瘦,還入世尚淺的緣故一雙眼睛分外清澈。只是在看到白衡玉的剎那,顯得有些慌張,茫然地站在門口,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踏進來。直到白衡玉出聲,陸浔才回過神來。
“何事?”
白衡玉走到他身前去探他的靈識 :“不過短短時日,你又長進了。”
被白衡玉誇獎,陸浔紅了臉,羞赧地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謝師父誇獎。”
白衡玉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滿意。自古以來飛升成功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大圓滿天格,一般來說,千年能出一個大圓滿天格已是難得。所以當年百裏蕪深在時,玉仙門風頭無兩。後來臨蕭宗又出了個薛輕衍,一下子出現兩個大圓滿天格已是空前絕後。
而在百裏蕪深飛升之後,他新收入門不久的小徒弟陸浔也是大圓滿天格。白衡玉心中暗想,等他栽培出陸浔,必要臨蕭宗與薛輕衍吃盡苦頭。
白衡玉越想越高興,唇角微微彎起,這一笑猶如春風過境,洛陽牡丹開綻。陸浔看愣了眼,竟癡癡愣在了原地。直到他的發頂被白衡玉贊賞了摸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手指緊張地絞着衣袖,臉上燥熱不敢輕易擡起頭來。
白衡玉問:“這回去秘境,你可注意到有什麽可疑之人?”他非要把那個敢睡他的狗男人揪出來不可!
陸浔微微擡頭,看着他的臉出了神。好久後才驚醒地搖了搖頭:“弟子沒有發現。”
快離開的時候,陸浔不舍地回過頭來,見白衡玉立在燭光之中,身形如一只遺世獨立的清鶴,孤光高潔,流光飛舞。
他讷讷道:“師父,我突然想起來,在秘境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掌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我真的不想考試的營養液+1,還有離徵曠循和落落羅羅諾的地雷一顆,謝謝謝謝!麽麽紮
作者躺了,要小天使們的評論親親才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