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狀元如此多嬌12
方池心想該去哪兒樂樂,首先他回憶起在如夢樓經歷的事來,他覺得在遇到那種事情之後他差不多是和青樓兩個字絕緣了,再加上何微本人對那種地方不大喜歡,因此他排除了青樓這個選項。
排除掉之後他陷入了選擇困難。
“樂”這個字在古代人的認知裏還是挺匮乏的,纨绔的話,大概就是鬥雞鬥蛐蛐,賭博,帶着刁奴游街過市,這就叫樂,而他們讀書人,不能惹是生非,樂起來就更有限了。
方池想半天只想出請吃飯這一出,方池自己也覺得自己挺沒救的,但是說給何微,他竟然含笑颔首,不覺得無趣。
方池在路上走着,還有些不甘心,絞盡腦汁地想怎麽讓何微真正高興起來。
能讓他感到快樂的事,有什麽?
讀書人以讀書為樂,還有那句老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因此也以行走四海、增長見聞為樂,當然,也以遇到知己為樂,這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大概還有一樣,便是“癖”。
不論是讀書、旅游還是知音,都是何微自己的事,方池照顧不到,那麽只剩下一樣——癖,何微有什麽癖好嗎?
雖然日常生活裏并沒觀察到何微除了讀書之外,還愛幹什麽,但方池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何兄,你有什麽癖好沒有?”
何微腳步頓了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有,還是沒有?”方池問道:“今日既說了出去樂樂,讓你由衷地高興起來便是我的任務,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我設法為你弄來。”
“……我沒什麽特殊的癖好。”猶豫了一下,何微小聲地說道。
“是吧,”方池點頭:“人家讀書人附庸風雅,琴棋書畫總得挑個學學,再不濟也說自己愛酒、愛美人,但是我愣是沒覺得何兄對什麽身外之物有特殊的興趣。”
“你這……就叫淡泊吧。”方池瞄了身側的他一眼。
何微的腳步又頓了一下,回看了他一眼,輕笑:“怎麽,誇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方池揚眉,正想說“我的兄弟有着金子般的品質,還不讓我誇一下了”,卻被何微截去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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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難道我能讓你再中一次狀元?”
方池怔住了。他仔細盯着何微的表情,确信他臉上沒有任何不滿和其他糟糕的情緒之後,才幹笑着說:“好啊……呆子你好……連你也會尋人開心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不是很自信,他無法保證何微是不是仍對今天的事心懷芥蒂。
何微忽然快步走起來,方池臉色正有些難看,忽見他轉過頭來,笑容定格在臉上,眉目舒朗,毫不掩飾地彰顯着自己的好心情。
方池這才确定他是被耍了!被開玩笑,還差點認真了!
“何呆子你敢看戲耍老子,你、你……”方池氣血上湧,話說得也有些磕巴了:“你什麽時候學壞了?……”
“不是我學壞,”何微一邊笑一邊說:“是難得有機會看上官兄緊張拘謹的樣子,我忍不住想逗逗,看看上官兄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還不是學壞?!”方池暴走,沖上去往他後頸擂拳頭,何微躲閃着往前跑去,不讓他捶。
于是兩人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笑着鬧着,在夜幕初降的京都長街上,一跑就跑出了好遠距離。
等追的累了,躲的也乏了,兩人一起停了下來,方池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個呆子,為什麽這麽能跑?”
方池回頭一望,覺得他剛才完成了一場八百米長跑的測試,現在心髒還怦怦跳個不停。
何微雖然也喘,但是情況比他好上許多,身體底子竟然比他好。
何微深呼吸了兩下,把氣喘勻了,回答道:“大概是我小時候活做得不少吧,感覺也沒有很累。”
方池不爽地抱臂,睨着他。
何微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要麽,我們去逛夜市吧。”
“什麽?”方池感到驚訝,何微為什麽忽然想逛夜市?
何微目光投向遠處紅成一片的燈籠,那裏是夜市的入口,他說:“我小時候,很少出門,唯一的幾次出門便是跟我父親去給癱瘓在床的二叔送藥,送藥本不用我去,只因二叔想見我,便跟父親一起去了。有一次去送藥,是在晚飯過後,我和爹走着夜路,中途燈籠滅了,爹雖然緊緊握着我的手,但我對周圍的黑暗感到很害怕,還總覺得背後有黑影跟着,簡直怕到不行,後背被汗浸濕了。直到,我們走過了一片夜市,那裏那麽熱鬧,無數的燈籠照亮了夜晚,小販的吆喝聲傳進耳裏,羊肉或是什麽肉的香氣飄進鼻間,我感到不是那麽怕了,還很溫暖。自從那一回之後,我總覺得有人牽着我的手走過夜市是很幸福的事情,如果說世上有什麽讓我由衷感到快樂的事的話,估計就是這件事吧。”
何微緩緩地敘述着,聲音低且柔,方池聽着聽着目光飄遠了。
“伯父之後有陪你去夜市嗎?”他問道。
“呵,”何微輕輕地笑起來:“喜歡夜市的事我尚未對別人說起,那至多不過是心上的一個牽挂罷了,爹并不知道。爹之後還有幾次在吃過晚飯後帶我去給二叔送藥,但都是匆匆走過夜市,我也沒有勸他停下來。”
方池嘆了口氣:“怎麽弄得逛夜市這樣的事是很奢侈似的?”方池心想,他小時逛過廟會,趕過夜市,也趕過早市,根本不會惦記這樣的事情。
“呆子你自己大了怎麽不去夜市上玩玩呢?要是去過你就知道夜市也沒啥,不外乎是些賣飾品字畫的攤販和一些賣雜煮馄饨的露天攤子罷了。”
他口上雖這麽說,腳還是往那片大小燈籠閃爍的街區走了過去,并招手示意何微跟着。
“我自己去過,”何微說:“只買了一串糖葫蘆,然後就覺得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在那團熱鬧裏總感覺無所适從似的,因此就又出來了。”
方池本想大笑說你多大的人了竟然買糖葫蘆?但是看何微說得認真,他也就安靜下來,問:“為什麽感到無所适從?”
“我也不知道,”何微低着頭:“我想方兄在那種地方是能大殺四方的,但我就是拘謹,感覺站錯了地方。”
方池呆了。大殺四方?在夜市上?怎麽殺……
難道是把吃的和小攤上賣的都一掃而空算作大殺四方麽?
他眯了眯眼睛:“成,今兒爺就帶你上夜市大殺四方去。”
說着說着他憋不住笑了,回身牽住何微的手,笑得彎下了腰:“對了,呆子,你說,被人牽着手走過夜市最讓你感到快樂?雖然你已經過了需要別人牽手的年齡了,而且我們還是倆大老爺們兒……不過為了你溫馨的童年記憶,我們還是可以意思一下的,我可以代伯父牽住你的手,但待會兒進了裏面你可記得松手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哈哈……”
他臊,何微比他還害臊,紅着臉甩開了他的手,說:“我就是說說,你動什麽手。”
方池看他害羞,大樂。
何微撇過頭不理他,走在前頭,方池屁颠跟了上去,仍是笑個不停。
很快,夜市就近在眼前了,何微眼前一亮,方池心裏犯嘀咕,上次見他露出這樣趣味盎然的表情是在多久之前了?
“呆子,你說,這片夜市比起在咱江陵的那個,哪個排場更大?”
“自然是這個,”何微說:“我見過的那個只是個小市,并不在江陵的繁華地帶,你也知道的,而這個,這個……”何微說着說着有些困惑地住了聲,眼前的貨物攤在人行道兩邊排成長龍,中間還間雜着許多食攤,五光十色的燈籠向很遠的街區蜿蜒,一眼望不到邊,這個夜市排場太大了。
方池帶着笑意說:“是啊,這裏排場可真大。”
“嗯,”何微點頭,有些震驚。
方池說:“那好,舞臺夠大,大殺四方時才夠精彩,我們進去吧。”
兩人走進了夜市,目光很快被路邊攤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了,首先看到的是女子用的裝飾品,釵環簪镯應有盡有,其次是孩童的玩具,彩塑泥人、小木屋、糖人、風車……何微的眼睛睜大了,看得很認真。
方池不說話,跟着他走過一個又一個攤子,攤主熱情地說着:“兩位俊小哥兒,給娘子買根簪子吧!”
又走過一個攤子,攤主說:“兩位俊小哥兒,給猴孩子買個糖人吧!”
方池看到何微的臉越來越紅,在後面捂着嘴笑。
終于,何微不再看攤子了,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方池追上去,問:“來,說說你逛夜市的感想?”
“我既沒有娘子,也沒有娃,看了那些東西也無用。”何微一本正經地說道。
方池大笑出聲:“是吧!跟你說了夜市一家幾口人出來逛最合适,而且主要是圖個熱鬧,圖個氣氛,真正來看沒什麽好看的。”
何微有些無奈,說:“我小時候路過時明明看到一件東西,形狀漂亮,閃閃發光,像寶物一樣擺在攤上,我很羨慕來夜市買東西的人,現在自己看了,卻沒這種感覺了。”
方池看他氣餒,反過來安慰道:“不過說起來,夜市不光賣女人孩子用的東西啊,還有很多字畫古董,還有人寫字賣錢,有人算命,你再往前看看,沒準能看到中意的。”
他拽着何微往前走,兩人看到攤上漸漸賣些別的東西了,玉佩、瓷瓶、檀木架之類,更遠處還有大型字畫。
攤主笑得如同狐貍,對他們兩人微笑道:“讀書人,來看看我攤上的東西,一定有你們中意的。”
方池随便一問:“那塊玉多少錢。”
“一百兩。”攤主說:“一個子也沒多掙你的,這都是玉料和手工費。”
方池:“……”
何微看過幾個攤子之後,表情有點憂郁,回頭拽了拽方池的袖子,說:“方兄,算了,還是不用你大殺四方了,這些東西我們恐怕都買不起。”
方池本來也沒打算真買,聽他這麽說,樂了:“呆子,你是得有多認真呢?”他拖長了聲音說:“且不說他們獅子大開口,我們本來就只是來看、看、的——”
何微點了點頭,臉上有些迷茫,漸漸有些不知道往哪裏走:“那麽,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方池仔細研究了他的表情,覺得就這樣離開果然是不算盡興的,他提議道:“我們再往前走一段吧,我保證前面有你喜歡的東西,而且我們也買得起。”
“是什麽?”何微好奇地問。
“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只見眼前出現了高高的屏障,用紙包包起來的東西,積成人高,遮斷視線。
何微眼睛縮了一下,脫口而出:“書?”
“嗯,”方池看他一下猜中,說:“你想不到吧,夜市上也賣書,是舊書,因此價格比書店便宜,而且偶爾能遇到絕版書。”
“我看看。”何微走上前去。
看他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方池失笑,呆子果然最喜歡書嗎。
不善交際的他,和書攤的攤主倒是很快就說上了話,要來了自己想要的書翻閱,翻着翻着就把書放到了自己的腿邊,似乎打算買下。
不一會兒,他的腿邊堆了一疊書了,一直安靜等着的方池忍不住走上前去,戳了戳他的肩:“呆子,你是認真要抱這些書回家?”
何微從書上擡起頭來,有些迷迷糊糊的,“什麽”地問了一句。
“我說,”方池大聲說:“你是認真要抱這些書回家嗎?”
還未等何微回答,攤主忽然插嘴道:“這位小哥,我們有僮兒可以替二位把書送到門上的,只需留下地址,我們定會在三日內送到,不用麻煩你們親自帶回去。”
還有這服務?方池納悶地瞪了攤主一眼,送貨上門在古代就普及啦?
他的表情有些兇,攤主以為他不滿他多嘴,有些怯懦地縮了縮肩,無辜地看了何微一眼。
何微忙轉頭對方池說:“我在這裏待久了,你生氣了?”
既誤會之後的誤會……方池有些無語,他暗想,他的表情有那麽可怕嗎?
“沒,沒,您老盡管看,我可不敢打擾呆子和他最喜歡的書在一起的寶貴時間。”方池說。
“……那就這些吧,”何微忽然站了起來:“老先生,我就要這些了,我住在春芳河玉北橋旁邊柳樹下的屋子,您的僮兒去玉北橋望一眼就知道了,需要我先付錢嗎?”
方池傻眼,何微這是真誤會他生氣了?
“好好,”攤主慈祥地把書接過來,說:“我們會盡快送去的,錢到時再付就行,只是需要一點訂金,為防您到時反悔,我們白忙乎一場。”
“情理之中。”何微說着,掏腰包付了訂金。
方池就在旁邊看着,何微轉過頭來,對他歉意地笑了笑:“我們走吧,再去別處轉轉。”
方池說:“我沒生氣,你還可以多看一會兒。”
“我知道。”何微說。
知道還走?方池撓了撓頭,跟在他的後面,離開了書攤。
“不吃點什麽嗎?”兩人走了一路,方池覺得肚子餓了,問何微。
“好。”何微說:“像上回的水煮肉片,可以在這裏買到嗎?”
“上回的水煮肉片?”方池重複了一遍,忽地想起是哪一回,說道:“當然可以!夜市上小吃應有盡有!”
“你要吃水煮肉片嗎?”方池問。
“都可以。”
“都可以什麽?!”方池說道:“當然要挑好吃的吃,我給你推薦幾個,第一,砂糖冰雪冷元子,夏天就得吃這個,既解渴解熱,還墊肚子!砂糖的水兒甜絲絲,糯米團子夠軟夠韌,小冰塊兒嘎嘣脆,吃一碗保你一生難忘!第二,肚肺鳝魚,豬肚肺,鳝魚脍,各有各的滋味,搭配起來吃更是絕妙,還勝在價格實惠!第三,梅子姜!這是飯後小食,吃完葷食吃這個,清香甜美,還可以清口!”
何微被他的氣勢唬住了,看他說得頭頭是道,小聲說:“那就聽上官兄的,我們就去吃這個吧。”
“好沒主見,”方池推他一把,哼了一聲:“你自己邊吃就知道什麽好了,雖然我推薦的是必吃,但是其他的也要嘗嘗。”
“好、好。”何微笑說。
于是兩人朝食攤走去。
一個時辰後。
“撐了。”這是何微。
“撐……嗝……撐了。”這是方池。
何微轉頭笑道:“上官兄确實是吃得多了些,晚上怕是不好消化啊,我們再多走走,散散食。”
“嗯,”方池點頭:“反正還不是太晚。”
方池嘆了口氣,說:“明明是帶你來吃東西,為何會都到了我的肚裏?”
何微笑:“也沒有都,上官兄,我吃的也不少。”
方池瞟他一眼,不說話。
“我們去散食吧。”何微把方池從橋墩上拉起來。
方池點點頭,往後一望,盛大的夜市已經被他們抛在身後,真的想不到,這麽大的地方,竟然被他們從頭走到尾。
何微也看了一眼,翹起了嘴角,似乎對走遍全程很是滿意。
方池問:“說是散食,還是要計劃着往回走,走遠了怕回不了家門,呆子,你對去什麽地方有想法嗎?”
“你對京都更熟悉,”何微說:“你決定吧。”
“嗯。”方池點頭,其實他已經有了計劃,接下來有一個地方非去不可。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方池想去的地方并不難猜,當那高樓漸漸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時候,何微停下了腳步,問:“這是八尺樓?”
“是。”方池說:“人都說,但凡是八尺男兒,都必須一登八尺樓。當然了,身長未到八尺,也須一登八尺樓。”
“嗯,”何微笑道:“這跟身長沒有關系,我聽人說八尺樓是最顯男兒意氣的地方,上官兄帶我來這個地方有什麽用意嗎?”
方池和他對視一眼:“如果把科舉之路比作攀登險峰的話,你我高中一甲,算是攀得頂峰了,在這頂峰之上,有着無窮的盛景,等待我們去觀賞。今天和何兄攀上八尺樓,在最高層眺望全京,欣賞京都無窮的盛景,便是我的用意。”
“說得好,”何微挑眉:“上官兄果然有心。”
方池說:“醜話說在前頭,我吃得多,爬起樓來未必比你慢,誰中途爬不上去了,另一個人可以不管。”
說完,他率先走進八尺樓。
何微微笑着搖了搖頭,在他後面跟着。
八尺樓是全京第一高樓,一度高過皇宮內部建築,在樓頂能望得到禁城裏的景象,這當然是不被皇家允許的,因此後來被拆了幾層,現在的八尺樓保持着被拆除後的樣子。
雖然被拆,但它仍是那麽高不可攀,甚至有人爬到一半,沒有力氣了,不得不休息之後往下走。
方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深感吃了那麽多東西後又做劇烈運動是不明智的,但他還是沒有後悔來這兒,他早就想在中狀元後爬上八尺樓,這算是他在這個世界的願望之一。
他爬階梯爬得磕磕絆絆,反觀何微,似乎比他輕松,就因此方池可不願意服輸,愣是中途不休息,一口氣爬上了頂層。
雖然爬到的那一刻他斜倚到欄杆上癱成了一灘爛泥。
方池喘着粗氣,覺得又熱又累,他拽了拽衣襟,也不管袒露出大半個胸膛,一味吹着高樓的冷風,想讓自己涼快涼快。
何微坐在他身邊,也喘着氣,方池轉頭看他一眼,他往日總是一絲不茍,身上沒有任何不得體的地方,但是現在發髻微松,鬓角微亂,衣服上有些食物的污跡——雖然大半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臉龐因熱而酡紅,看起來真是秀氣、順眼。
何微因他這一看,臉更紅了些,擡手掩飾,方池哈哈大笑。
笑聲回蕩在高樓的頂層,似乎在整個世界回蕩,方池覺得很爽快,更嚣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爬上八尺樓的頂層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笑得太大聲,忽然從樓的另一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樓頂是四方的,各個方向都有欄杆,憑人眺望,現在兩人在樓梯口所在的西面,其他方向有人也很正常。
現在這人正朝他們走來。
方池有些莫名其妙:“他走過來幹什麽?我就是笑兩聲,也沒攔着他路啊。”
很快,他看到那個人的真身了,是個頭戴寶冠,長相俊秀的年輕人,這人穿着一身羽織長袍,袍角随風翻飛,看去潇灑不凡,是個出身不錯的年輕人。
“喲,兩位,今天也來登八尺樓啊。”年輕人展開手中的扇子,搖了一搖,笑着說,表情卻有些陰郁。
方池和何微對視一眼,他們誰都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這人為何向他們搭話。
“上官狀元,何探花,二位感情真好啊,在下姓丘,叫丘唯珍,二位或許沒有聽說過在下微名,容在下解釋一下。在下和二位在這裏巧遇,還得說一聲恭喜,恭喜何解元成為了探花郎,恭喜上官兄一舉拿下狀元,兩位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都是鳳毛麟角之人,在下慚愧慚愧。”
他雖然說着慚愧,說着恭喜,但是在說“上官狀元”四個字的時候諷刺地笑了笑,笑容很刺眼。
方池笑不出來了,定定看着他,看他想搗什麽鬼。
丘唯珍?見雖然沒見過,但是也聽過這是京城丘家的嫡男,是書香世家之後,從小舞文弄墨自命不凡,這屆乃是有望成為狀元的人,但最終他的結果卻是二甲第……第七?
方池眯了眯眼睛,忽然知道了對方的來意。
“丘兄好啊,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才知丘兄風采,當真是俊逸不凡,不愧為京城才子,不知特地來向我們二人打招呼,有何貴幹?”方池說。
邱唯珍看方池接口,雙拳緊握,忍不住氣憤難平、滿臉嫉恨,他不看方池,向何微看去:“不知道何解元對自己險些和一甲無緣之事怎麽看?”
險些和一甲無緣?方池冷笑着,真會說話。
何微斂住了笑意,挺了挺背,直起身站起來,向丘唯珍拱了拱手,說:“晚生一中解元,二中探花,乃是意外之喜,意外之福,多虧陛下擡舉,要問晚生怎麽看,也就只有一句‘惶恐’可以道得清了。”
丘唯珍一臉不可置信:“惶恐?你竟說惶恐?!你明明中了解元,與狀元失之交臂難道不恨天地不公?”他看何微臉色不變,終于忍不住指着方池質問道:“這個人搶了你狀元的位子,你還和他稱兄道弟的,累不累?”
方池的表情僵硬起來,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丘唯珍一眼。
丘唯珍并不住嘴:“你只是裝着不介意吧?……這個人,平時裝得一本正經,實際上就是一個龌蹉小人!他竊取了你狀元之位,你這也甘心?!”
方池站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揍這個撞到槍杆子上的人一頓。
何微從身後拉住了他:“你退後。”
方池甩開他的手,氣得噴火,狠瞪着丘唯珍。
何微說:“交給我……你不信我?”
方池本來還想往前走,聽到後一句話停住了腳步。信?他只希望何微信他,倒不知道何微有什麽需要他相信的地方。
何微把他拉到身後,和丘唯珍對峙,面上沉靜:“丘公子,今天你也成為了進士,以後沒準我們就要同朝為官了,今天初次見面,彼此給彼此一點面子,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丘唯珍看何微臉色,似乎沒有站在方池那邊,一喜,點了點頭,嘟囔着要說話。
何微在他開口之前說:“其實是這樣的,在下在中探花,還有中解元之前,曾向上官兄請了一卦,這卦的結果便是初中解元,二中探花,你知道嗎,上官兄說得都對、上官兄的卦神通無比。得知中了解元我十分興奮,自然是不敢妄想拿下狀元的,有探花我就心滿意足了。”
丘唯珍聞言有點傻,他不解何微的意思,盯着他,似乎想把他臉看出個洞來。
“其實丘公子現在的心思我們二人也不是不知道,丘公子屈居二甲,我們十分痛心,但實在是愛莫能助,丘公子要怪、要後悔,就要後悔沒有早點遇到上官兄,要是上官兄也給你算了一卦,沒準這個探花、解元就是丘公子的了。”
何微話音落下,方池轉過頭去,拼命想忍住笑,但是肩還是忍不住一抖一抖的。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丘公子自己好好想想吧。”何微說完,拉着方池向樓下走去。
丘唯珍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階梯間時還沒回過味來,他沖着他們的背影問道:“什麽意思?!是說上官逸是神算,是天縱奇才嗎?!”
他的話音被大風吹散,只有尾音飄到方池耳裏,方池大笑:“何兄,你真會涮人,他已經分不清楚該嫉妒我還是該信我了,哈哈,爽快!……”
笑完之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最謝你給我臉,占蔔的事只是我的私心,我不想你以後怪我,所以私自判定了你的成績。”
何微拍了拍他的肩,聲音很輕:“我何時怪過你。”
“我知道……”方池說着說着鼻酸起來,他不想讓何微聽出來,忽然轉換了話題:“可惜了,有他在上頭,害得我們都沒有好好在八尺樓上眺望一下。”
“可以下次再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