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為了方便白緞制造投彈車,周陌的軍隊已然在縣城內駐紮了一段時間,如今試驗成功,他們自然要繼續向京城推進。
白緞在片刻的猶豫後,也決定接受周陌的邀請,繼續為自己親厚的“兄長”貢獻自己的力量——自從成功制成了投彈車後,白緞就似乎突然點亮了某種奇怪的技能樹,竟然又設計出了好幾種可以在戰場上派上大用場的軍用器械。
雖然這些器械僅僅只是在草圖階段,但其餘軍士們卻對他深信不疑,并對此消息倍感歡欣鼓舞,而衆人對于白緞的稱呼也從先前親昵的“小兄弟”變成了尊重的“先生”,甚至還有人稱呼他為“大人”。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老木匠好歹與白緞相依為命這麽久,很是不舍自己這位小徒兒遠走,只不過年輕人總會有離開家人、揚名立萬的時候,作為長輩,他們不能、也不願意阻止。
老木匠年老體弱,實在不适應行軍的勞累生活,最終選擇繼續留在縣城內過活,好歹也能時不時代替白緞去他母親的墳前祭掃一番,為他盡一盡孝道。
知縣劉大人為了讨好周陌,拍着胸口保證一定會多多照顧老木匠,定然能讓他衣食無憂、老有所依——最起碼,在周陌兵敗之前,白緞是不需要擔心老木匠的生計問題的。
在老木匠的叮咛鼓勵中,白緞背起行囊,遠離了自己生長的故土,走向了新的廣闊天地。
由于有了投彈車,周陌與副将們商議決定改變以往保守穩妥的戰略方針,展開更為積極的進攻。于是,他們将目标定在了湖州城——這是一座經濟繁榮、城牆堅固、守軍也極多的大城池。
原先,周陌的軍隊由于裝備較差,也缺乏有效的攻城器械,所以一直都不敢進攻守備甚嚴的大城市。畢竟攻城戰極為艱難,需要将士們前赴後繼攀登城牆、犧牲極衆,而周陌手下卻并沒有那麽多士兵能夠如此揮霍。
——而這,也是朝廷雖然驚恐周陌的勢力,卻并不算太過擔憂的原因。他們相信自己的城池固若金湯,只要沒有守軍倒戈,便很難被周陌自外攻克。
當湖州城的太守聽聞周陌大軍逼近之時,也是持有與朝廷一樣的态度的。但盡管相信自己能夠獲勝,他仍舊做了充足的準備,熱油、滾石、火箭紛紛齊備,發誓不會讓周陌的士兵成功登上城牆。
然而,事情卻并沒有如他所料那般發展。
周陌的軍隊在箭支的射程之外便停止了進軍,雖然擺開了進攻的陣列,卻并未直沖上來,反而拉上了一輛漆黑的樣式古怪的車子。
太守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遠遠眺望,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忐忑——周陌的戰神之名廣為流傳,能夠被他拿出來打頭陣的東西絕對不容小觑。
然而,就算太守太守做足了心理準備,也依然被那呼嘯而來漆黑炮彈吓了一跳,而當那枚炮彈極為精準得轟到城牆之上時,更是将他吓得肝膽俱裂、差點摔倒在地。
若只是石塊砸到城牆上,最多也不過砸出一道豁口,但那炮彈卻在砸中之後轟然炸裂,石破天驚間使得整個城牆都震顫不已,崩裂的彈片碎石四散飛濺、力道驚人,直接将來不及跑遠的守城士兵炸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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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響宛若雷神震怒,那威勢又像是星辰墜地,不似凡間應有之力。
頓時,一直被太守視為驕傲的堅固城牆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碎石亂滾,城牆上更是人仰馬翻亂成了一鍋粥。士兵們紛紛逃離塌陷的城牆,待看到周陌的軍隊又往那古怪器械中塞了一枚同樣的炮彈後,更是吓得屁滾尿流,竟一窩蜂得往城牆下跑——原因無他,因為這一次是由周陌親自上陣、瞄準操縱的。
沒有人想要繼續留在城頭上當做把子,更何況這一場仗,他們原本就不願意打,哪怕太守嘶聲呵斥也無法阻止将士們崩潰的士氣,似乎只需要一發炮彈,便大局已定。
眼見大勢已去,太守喟然長嘆,他做不到為天子守國門雖死猶榮,只能安慰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良禽擇木而栖了——這天下,大約也到了要改朝換代的時日了。
幾乎算是兵不血刃,周陌的軍隊便拿下了湖州城,第一次将大城市作為據點、真正有了奪取天下的底氣。
對于這一次“勝利,”軍中衆人歡欣鼓舞、士氣暴漲,反倒是周陌并未被沖昏頭腦,及時整肅軍隊,壓制将士們不切實際的妄想——雖然投彈車第一次在戰場上的運用便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果,但那也不過是由于将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一旦對方有了準備,便不會有那麽輕松解決了。
為了避免朝廷之中有能人才士看透投彈車的原理、想出應對之法,周陌并未在湖州城停留多久,整頓好軍隊、補給好糧草後便繼續向前進軍,一路勢如破竹連下數城,而此時,朝廷這才亂了手腳,連忙調集大軍四面圍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消滅周陌。
投彈車在攻城戰中效果顯著,但對于其餘戰場地形卻表現平平。為了應對投彈車,朝廷軍采取松散的隊列,就算被炸到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失,而一旦兩軍交鋒,便只能看雙方的真本事了。
雖然周陌的軍隊成功攻占了大城市,更換了一批更加精良的裝備,但比起朝廷軍而言,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仍舊處于下風。
在朝廷的全力圍剿下,周陌的隊伍經歷了一段頗為困苦的時段,甚至有一次還落入了敵方的陷阱,措手不及間被對方突然偷襲。
那是白緞所經歷的最為兇險的戰鬥,平時,他作為非戰鬥人員,一向都是待在安全的大後方,并沒有真正直面戰争的恐怖。而這一次,他卻陷入了亂軍之中,周圍都是軍士們厮殺吶喊的聲音,鮮血飛濺、肢體橫飛、羽箭呼嘯着自耳邊劃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被死神的鐮刀收走性命。
白緞雖然自從參軍後也在周陌的教導下練過幾日的武,但卻仍舊不足以應付這樣的情況,所幸周陌比他還要擔心他的安危,早在第一時間便将他揪上了自己的戰馬、牢牢護在懷裏,替他阻擋來自四面八方的危險。
然而,就算周陌有三頭六臂,也不足以應付蜂擁而上的敵軍,更何況他還必須要保護一個拖後腿的白緞——而朝廷軍最想要誅殺的,一個是身為指揮的周陌,另一個就是據說制造出投彈車此等威力巨大的軍械的工匠白緞。只要能夠殺死其中一人,便定然能夠劇烈動搖周陌軍隊的士氣,就算此次圍剿不成、被義軍成功突圍,也已然算得上是穩賺不賠了。
白緞與周陌同乘一騎,自然便成為了朝廷軍擊殺的重點,不斷有暗箭自遠方來襲,勢必不願意放過此等良機。
周陌一邊與周圍的敵軍搏鬥,一邊還要警惕遠方的暗箭,難免會有力有不逮、防不勝防的時刻。
白緞被周陌護在懷中,腦中亂作一團,鼻端萦繞着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熏得他頭昏腦漲。
他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上忙,只能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縮在周陌懷中、努力不給他礙手礙腳得添麻煩。
只可惜身處戰場之上,時刻都有意外發生,突然間,白緞身下的坐騎似乎受了傷,連聲嘶鳴、扭動騰躍。白緞防備不及,下意識彎下身體抱住了馬頸穩住自己,斜地裏卻突然射過一支羽箭,直直沖向白緞脫離了庇護的軀體。
白緞瞳眸微縮,第一個反應是松手躲避,但此時此刻一旦松手,便極有可能被戰馬甩落——萬一在這種情況下落馬,輕則被馬蹄踩踏、重則被敵軍砍中,九死一生。
避無可避間,白緞打算咬牙承受這一箭,卻不料周陌也發現了危險。他此時正與一名敵方将領纏鬥,無法抽身砍斷羽箭,幹脆直接雙腳一夾。
戰馬陪伴周陌征戰已久,早與他心意相通,随即跟着一個旋身,使得周陌的後背恰恰好好擋在了羽箭射來的方向上。
周陌悶哼一聲,面色卻絲毫不變,他揮劍将敵方将領砍落馬下,一邊催動缰繩繼續突圍,一邊在百忙之中睨了白緞一眼,确定他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白緞被周陌護在懷中,牙齒緊緊咬着下唇,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眼眶更是通紅至極——他知道周陌為了自己的平安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心中又恨又愧,卻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
待到他們終于突圍之時,周陌早已身中數箭,流出的鮮血浸透裏衣、滲出了鐵甲,就連白緞與他相貼的後背也染滿了鮮血。
一路催動馬匹,周陌的軍隊在脫離朝廷軍的追擊、終于平安之後才停下來修整,周陌迅速整頓軍隊、救治傷員,等到一切都安頓妥當,這才氣力不濟,身體稍稍搖晃了一下,被白緞連忙扶住。
周陌低下頭,面孔煞白血色盡失,但表情卻依然平靜,眼神中也滿是關切:“賢弟,你還好吧?沒吓到你吧?”
白緞鼻頭一酸,忍了大半天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他自覺自己這般非常丢臉,明明拖了後腿卻只能像是個弱女子一般哭泣,不由緊緊咬牙,想要忍住無用的淚水,但嗓音卻帶着顫抖的泣音:“我自然無事,周大哥……你快去治傷……”
“好。”周陌溫和一笑,擡手抹去白緞的淚水,卻發現自己将他白淨的面頰抹得像一只花貓,不由有些讪讪,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賢弟莫哭。”
白緞抽了抽鼻子,看到随軍大夫提着醫藥箱跑來後連忙讓出位置,卻緊緊抓着周陌的手不願離去。
周陌微微嘆了口氣,一邊示意軍醫為他拔箭療傷,一邊柔聲安撫着自己快要自責自厭而死的心上人:“我皮糙肉厚的,早就習慣了這些,受點傷也無妨,更何況我經驗豐富,早已經避開了要害,不過就是虛弱上兩三天就能恢複。但賢弟你卻不同,你身體本就不算好,萬一再受傷,傷口感染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生是好?”
白緞抿了抿唇,他的心情并沒有因為周陌的勸說而好上分毫,卻也知道自己不能令周陌繼續擔憂,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稍稍點了點頭。
周陌這一次打了敗仗,雖然受傷,卻也無法安心将養。在處理好傷勢後,他又立刻投入了繁忙的軍務當中,盡力彌補這一次的頹勢。
白緞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急躁又是悔恨,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只能又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圖紙之中。他迫切得想要證明自己對于周陌是有用的,而不僅僅只能拖後腿、只能被保護。
——他無法上陣殺敵,卻能夠制造出威力強大的器械,代替自己保護周陌、幫周陌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