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煉法器
葉長箋連忙接住他, 連聲喚道:“鹿遙, 鹿遙?”
後者已經打起鼾。
從燕無虞懷裏掉出一只約莫嬰孩手臂粗細的毛筆,通身澄湖藍色,泛着陣陣寒氣,筆身刻有兩個蒼勁小楷“驚鴻”,筆尖冷光盈盈流轉, 筆尾系着藍色結繩纓穗。
三大鬼器之一,潑墨驚鴻筆!
葉長箋将驚鴻筆塞入燕無虞懷中,一把将他扛在肩上,走出高塔。
李君言早已立在外頭, 看到他們兩人, 連忙迎将上來, “為何這麽慢, 煉成了嗎?”
葉長箋反問道:“慢嗎?”
前世他煉就龍牙, 日以繼夜,整整練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煉成,比起煉就陰陽鏡慢了半個月。
李君言道:“是啊。你們兩個是最後出來的。”
“讓我看看,你們煉成什麽了?”
他們兩個出關最晚,景象又是兩極分化, 一正一邪, 一仙一鬼,周圍都立着聞訊趕來的弟子, 穿着各式修服, 竊竊私語。
葉長箋搖搖頭, “不是什麽稀罕玩意。”
他道:“鹿遙餓暈了,我先帶他回寝舍休息,你去膳堂弄點吃的來。”
說完便扛着燕無虞往劍宗後院走。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兒道。
唐将離立在外頭,背着融冷冷月光的寒劍,緩緩走來,跟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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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箋沖他笑道:“我煉成了呢。”
“嗯。”
唐将離輕輕得應了,淡金色的眸子望着他,眼裏有些許笑意。
葉長箋有些傷腦筋,道:“鹿遙也煉成了,這可怎麽辦,我不想與他打。”
唐将離遲疑半晌,仍舊對他說道:“他根基不穩,雲水之遙不擅鬼道。”
是了。
葉長箋恍然大悟。
但凡魔器、鬼器,想要馭使他們發揮十成的威力,必得修習此道運氣術法。
唐元教導他們的是仙靈之氣的運行法脈,修的是仙道,與鬼道截然不同。
“你這般一說,我更傷腦筋。”
唐将離道:“等他醒後,讓他自己選吧。”
燕無虞睡到夜半醒來,掀開被褥下床,游魂似得蕩到桌邊,抓起冰冷的窩窩頭就往嘴裏塞,一手提着茶壺仰頭灌。
李君言睡得正熟,聽到他推門出去的動靜,迷迷糊糊道:“鹿遙……去哪?”
燕無虞小聲道:“我去解手,你睡吧!”
他掩上房門,舉步胡亂地走着,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擡頭一看,上書“清溪小築”四字,知曉他來到葉長箋的竹苑。
他心中舉棋不定,低着頭在門口徘徊許久。
“怎麽不進來?”
燕無虞擡眼看去,葉長箋抱着一只白貓立在房門口,他披散着青絲,黑發如雲,面容白皙,眼角有些許泛紅,微微上揚,淡淡的月華下,竟然顯得有些妖冶。
燕無虞擡步跨入,輕輕地走到他身邊,疑惑道:“你哪來的貓?”
葉長箋雙手捧着白貓放到他面前,“你看仔細,哪有貓長這麽威風的?”
燕無虞細細打量,驚呼道:“老虎?”
“這是我的小虎。”
他說着又蹭蹭白虎的腦袋。
白虎冷冷地看着燕無虞。
燕無虞“嘿”一聲,“這老虎看我的樣子好熟悉。”
他又仔細回想在哪見過這種目中無人的表情,腦中一道白光閃過,“它怎麽長得和唐将離有點像?”
葉長箋道:“是吧?我也覺得,不過小虎比唐将離可愛多啦。”
他又将小虎揣在懷裏,摸着它的腦袋,問道:“這麽晚,找我甚麽事?”
燕無虞遲疑片刻,仍舊将懷裏的驚鴻拿出來,“法寶我煉成了,但是我不能很好得馭使它。”
“你說法寶皆有靈性,能夠聽懂主人的話,可我似乎不能與它溝通,好幾次我感應到它,但是那種感覺馬上又消失了。”
葉長箋走回竹屋,“你說的是仙語,它聽不懂。”
“它雖然是鬼仙的法器,但是鬼仙終究是個鬼,它只聽得懂鬼語。”
他又斟酌片刻,道:“你煉的法寶屬于鬼器,若欲發揮他真正的威力,須得學會馭使怨靈之氣的運行法脈。”
“步非淩曾在皎月峽谷教過我風鈴夜渡的運氣法訣,你自己考慮,要不要學。”
燕無虞也走進去,看着手中泛着陣陣寒氣的驚鴻,在燭光下閃爍着幽幽藍光。
他沉默半晌,最後斬釘截鐵道:“我想學。”
他卻問也不問步非淩為何要把風鈴夜渡的運氣法訣交給葉長箋。
葉長箋又帶着燕無虞鑽狗洞下山。
“我們要去哪?”
葉長箋道:“亂葬崗。”
“雲水之遙布滿結界,怨氣些微,不易你修習。”
他帶着燕無虞來到演武鎮郊外的亂葬崗,陰風陣陣,怨氣不散。
燕無虞問道:“我要怎麽做?”
“打坐,冥想。
葉長箋随意擇一塊荒石坐下,架起左腿,小臂慵懶得搭在膝蓋上,嘴裏不知何時叼一根草,吊兒郎當道:“你別怕他們,和他們好好說會話。”
燕無虞還未領悟過來這個“他們”指得是誰,他周圍就出現很多“人”。
一道道黑影從地底升起,形成人的容貌形态,佝偻着背脊的老翁,婀娜多姿的美婦,活潑嬉鬧的小童,老實拘謹的壯漢……
他“嘿”得一聲,“這還挺熱鬧的嗎,也不恐怖啊。”
葉長箋睨他一眼,嗤笑道,“來來來,給燕大公子見識一下你們死前的樣貌。”
話音一落,原本貌美如花的少婦白皙光滑的皮膚漸漸脫落,五官扭曲,七竅流血。
稚氣可愛的小童眼珠往上翻,眼眶裏只剩一片白芒,虎牙變成獠牙,嘴裏滴落着腥臭的口水。
老實拘謹的壯漢歪歪頭,“咕嚕嚕”一聲,腦袋就掉在地上,脖頸裏汨汨流出黑血。
他們皆神色猙獰,張牙舞爪得像燕無虞撲來!
燕無虞愣在當場,心跳得如鼓咚咚。
葉長箋“呸”得吐出嘴裏的草,厲聲喝道:“盤膝打坐!心神勿亂!運氣!”
燕無虞連忙閉眼睛,盤腿而坐,結起手印。
他耳邊能聽到紛亂嘈雜的聲音,小孩哭聲,女人尖叫聲,咿咿呀呀的戲曲聲,痛苦的哀嚎聲,伴随着陣陣陰冷,可這似乎不像是人世間傳來的聲音。
陰風漸起,一股冷入骨髓的的氣息爬上他的背脊,從脖頸後方進入他的體內。
燕無虞虛汗涔涔,牙齒凍得直打顫。
葉長箋又拾起剛才吐掉的草塞進嘴裏,悠悠道:“別嫌這股氣冷,讓它走少陰經脈!”
“走完少陰,走少陽。”
“慢慢把這股陰氣煉化成自己的氣就行。”
不知過多久,他瞅一眼燕無虞,似乎已漸入佳境,輕輕地哼起小曲兒,
“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
兩頭蛇南陽卧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他的曲子唱完,燕無虞也睜開眼。
他輕笑一聲,“你說哪個是三腳貓兒?”
話音一落,提筆而起,此處明明沒有墨汁,泛着盈盈冷光的筆尖卻潑灑出幾道墨水,倏地往周圍的鬼影眉心點去。
墨汁一碰到他們的眉心,鬼影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悉數消散,而在他們消失的地方卻綻放一朵又一朵水墨荷花。
葉長箋挑挑眉,“這招叫什麽?”
燕無虞執着驚鴻,負手淡道:“潑墨淋漓。”
葉長箋象征性得鼓鼓掌。
燕無虞又“嘿嘿”兩聲,“我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他說着從袖中拿一張宣紙出來,鋪在地上,大筆一揮,畫起畫來。
葉長箋瞄去,是一張仕女圖。
最後一筆勾勒完畢,燕無虞将宣紙往空中一抛,“請。”
從宣紙中款款走出一位身姿窈窕,衣着華貴的仕女,懷抱着古琴,盈盈欠身,對他們施一禮。
“公子所喚何事?”
燕無虞對她回禮,笑道:“姐姐,唱個曲兒吧?”
仕女放下古琴,席地而坐,撫琴悠悠地唱到:“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裏珠簾。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口,愛殺江南。”
一曲完畢,葉長箋撫掌大笑,對他翹起大拇指,“鹿遙,真有你的!”
“多謝。”
燕無虞對仕女道一聲謝,拂手輕揮,仕女與古琴皆一一散去,化為一張潔白的宣紙飛入他袖中。
“這招又叫什麽?”
燕無虞笑道:“霧裏看花。”
破曉雞啼。
葉長箋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吐出了嘴裏的雜草,“回去吧。”
他說着利落地站了起來,往雲水之遙走去。
燕無虞見他腰間系着一塊精巧的白玉,上刻有複雜圖騰,問道:“你的法寶呢?”
葉長箋低頭晃了一眼陰陽鏡,“如你所見。”
“這是什麽?”
燕無虞沒有唐将離見多識廣,走到葉長箋身邊拿起他的挂墜翻來覆去地看,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只覺得奇怪,一塊玉質挂墜兩種顏色,一面白玉,一面黑玉。
葉長箋道:“陰陽鏡。”
燕無虞奇怪道:“鏡子?怎麽照不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