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幼鳥與鐘聲(下)
“沒什麽。”
早晚找個時間讓你體會一下随便對純潔的少女發瘋的下場這種事情我怎麽會告訴你呢。
小森唯拎着裙擺蹲下身,一邊在心底生動形象的演繹把某個吸血鬼橫着扔出去的美好畫面,說道,“話說我不是看你在水裏玩得挺開心的麽,真讓人不忍心打擾。”
“誰玩了啊!你把在水裏痛苦掙紮卻只能嗆一肚子水稱為玩嗎!”逆卷绫人暴起,“不對!話說回來這都是誰的錯啊!”
小森唯抹了抹被噴了滿臉的口水,在男孩譴責的目光中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這麽看着我幹嘛,又不是我的錯。”
“除了你還有誰啊!”
某個完全沒有紳士風度的吸血鬼五指一張,抓住少女的發尾用力開始拽,“是哪個混蛋信誓旦旦的拍着我的肩膀說有辦法讓我不受懲罰的?!”
“結果除了讓本少爺泡在水裏裝弱者還有什麽?!”
小森唯側頭嘀咕:“嘁,說得好像以前被扔進水裏的愛哭鬼不是你一樣。”
“你說什麽?!誰是愛哭鬼了!誰?!”逆卷绫人漲紅着臉,如同被針紮一般跳腳,徒然增大的音量讓某個被揪住頭發的少女眼前一黑。
“诶疼疼疼!!!輕點,輕點啊笨蛋!少女珍貴的秀發可不是用來扯的!”小森唯龇牙咧嘴的壓低腦袋,趁機搶回岌岌可危的頭發。
不知何時已經及肩的長發被少女随意撥到耳後,小森唯俯下身,幾縷發絲從肩頭滑落促狹般拂過男孩的指尖,吸血鬼的眉眼。
雙目對視的一刻,逆卷绫人幾乎嗅到了少女身上的氣息。與少女完全相反的清冷氣味在空氣中散開,化成肉眼不可見的細微顆粒在男孩一呼一吸間侵入男孩的肺腑,占據吸血鬼的大腦。
香樟樹。
逆卷绫人凝視着近在咫尺的清麗的五官,和莫名飛揚自信的神采,一個熟悉的詞彙安靜的出現在男孩的大腦。
是香樟樹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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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卷绫人的鼻尖微動,果不其然嗅到青色植物特有的清冽的香氣。
香樟樹在逆卷宅并不少見,至少對于逆卷绫人來說并不是陌生的植物。從男孩有意識開始,這樣的氣息便萦繞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若是紅發吸血鬼願意,只要輕輕側過頭,逆卷绫人就可以看到窗外郁蔥的綠色。
無處不在,無處不見,就像此刻眼前的少女一樣。
“你不懂啊,绫人君,你不懂啊,”小森唯誇張的搖着手指,淺金色的長發在單薄的肩頭晃動,“裝弱者可是完美的策略。”
“有位智者曾經說過,萬物皆為傻帽,萬物懶物。只要你日複一日的向敵人展現同一個弱點,久而久之,你的敵人就只能看見這一個弱點,然後用這所謂的弱點來折磨你。”
“而與此同時,你就可以從你的敵人的手上輕而易舉的度過危機。”
小森唯自豪的挺胸,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模樣與某個黑發少年簡直如出一撤,同時也讓某個紅發吸血鬼感到沒有來由的不舒服。就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從自己認為的所有物上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智者可不會說這麽厚臉皮的話。”逆卷绫人不屑的打斷了少女滔滔不絕的演講。
“但是你不能否認它确實有用,”小森唯得意的挑眉,“至少現在你的母親在不知道你已經學會了潛水的前提下,絕對不會再另外想一個方法來懲罰你,壞、小、孩。”
小森唯昂着秀氣的下巴,嘴角不自覺的彎出一個與上川春華相似的弧度。
那是嘲諷而自滿的神情——曾經無數次在黑發少年嘚瑟的臉上顯現過,一度被少女稱呼為“本世紀最欠揍的表情沒有之一”。
而現在,少女已經可以熟練的擺出與某個少年相似的神情,就像是不知何時習慣了忘記心裏的慌亂和抗拒,用自己最為熟悉的态度面對層出不窮的難題或荒誕的事件,不需要任何的演練,就像是所有行為已經被刻入骨子裏一樣熟練。
一雙冰冷的小手突然撫上少女的唇角,一點一點将小森唯嘴角熟悉的弧度拉平。
小森唯:“?”
“小森唯,我不喜歡你這樣的笑容,”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放在心上一般,漫不經心,滿不在意。
男孩強硬的手指還停留在少女散開的笑容邊,手指的主人已經雙眼一眨不眨的注視着疑惑的少女,咬字清晰的說道,
“它不該出現在你的臉上,更不該屬于你。”
“這種與你的性質完全不同的笑容本來就不該出現,不該成為你的行事的一部分,态度的一部分。”
自由,毫無束縛。
我不喜歡。
我不允許。
男孩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被用力的含在嘴裏然後輕輕的吐出,刻意得似乎想要把出現在少女身上突兀而讓人不爽的特質抹去。
小森唯愣住了,而後輕輕笑出了聲。
柔弱的少女撥開男孩放在自己唇邊的手指,唇角的笑容清淡得似乎可以被微風吹散,
“可是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笑容。”
“我感謝他能夠出現在我身邊,影響我,改變我,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紅發吸血鬼生氣的皺起眉頭,卻又看見微笑的少女慢慢垂下了眼睑,被長長的睫毛遮蓋的雙目裏是讓他無法分辨的情緒。
他聽到少女開口,不帶任何感情,僅僅是陳述一樣說道,
“绫人君,現在的我很想他,想要告訴他,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站在他身邊。”
“不需要他的庇護。”
“不需要他的遷就,我可以和他站在同一個高度,也試着成為他的助力。”
逆卷绫人驟然睜大了雙眼。
遠處的鐘聲響起,厚重的長鳴喚起了人類的注意。
相似的另一個時空,依靠在書架邊的黑發少年突然擡起頭,黝黑的雙瞳越過身邊的男孩長久的停留在郁色蔥茏的窗外,神情恍惚。
坐在寬大的扶手椅裏的藍發吸血鬼側頭,停下執筆的手,“怎麽了,春華?”
黑發少年屏息,凝視着不遠處的窗外,似乎透過層疊的綠色看見了遠方左右擺動的大鐘。
似乎被不存在的鐘聲所迷惑,上川春華只是側着腦袋,目光始終停留在沒有任何異狀的窗口,對藍發吸血鬼的呼喚置若罔聞。
冬日的溫涼的光線無聲的落在少年蒼白的側臉,有一瞬間,逆卷憐司覺得這個黑發少年就要與雪花一樣,消融在初冬的陽光之中。
“……春華?”逆卷憐司不安的攥住了少年的手腕,心底的不安越發濃烈。
一動不動的雕像突然眨了眨眼,上川春華轉過頭,目光落在男孩沉靜的臉上。
“我好想聽到了……”
“……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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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淺發少女擡起眼,眼底赤紅的堅定就這樣暴露在逆卷绫人的視線裏。小森唯雙手按在男孩的肩頭,微微施力,
“告訴我,逆卷绫人,你說的裏克特是誰,我和他有什麽聯系。”
告訴我。
我能夠感覺得到。
現在再也不會有比這更加重要的事了。
雀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在逆卷绫人的耳邊響起,紅發吸血鬼擡頭,微眯着雙眼看見成年的雀鳥張開了青色的雙翅從白日下劃過,身邊跟着搖搖晃晃,笨拙的拍打着翅膀的幼鳥。
一抹青色的羽毛落在淺發少女的眉心。
倦鳥歸林。
幼鳥已經可以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