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寶藏·下
每一個古老的家族都擁有自己的秘密。
每一個古老的家族的家主又都會擁有不想被他人窺伺的珍寶。
把它藏起來……藏起來,蓋上假面,鎖進尖塔,如大型野獸一般伏卧在領地,目光暗沉危險地注視着層層套鎖之下的隐秘,然後,緩緩地,滿足地嘆息。
——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如同每個家族無法避免的傳承一樣,數年之後,在逆卷家家主徹底失蹤的第二年的今天,幼年期的藍發吸血鬼注視着那個沐浴在陽光之下的身影,在心底緩緩地,滿足地嘆息。
——這是,我一個人的。
不需要多餘的猶豫,從第一眼見到的開始,逆卷憐司就無奈而憤怒的發現眼前的黑發少年必須屬于自己。對半身的渴求就如同本能一樣深深地刻入每一個吸血鬼的骨髓之間,心髒之上,只需要一眼,便可以辨認。
“準備好了嗎?”藍發吸血鬼牽着少年的手指,仰起頭。
一見鐘情?
真是諷刺,明明是躲藏在黑暗之下,以殘忍與陰影作為庇護的生物,卻印刻着食物口中羅曼的屬性。
與少年一同籠罩在微風之下的男孩對着他的半身笑道,“占有逆卷家家主最珍貴的寶藏。”
“啊,拭目以待。”黑發少年雙目黑亮,挑高的嘴角興味十足。
男孩拿出準備已久的鑰匙,輕輕插·入落着鏽色冷光的鎖·口。
——咔噠
在二人的注視之下,沉寂多年的雙門終于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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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是……什麽樣的生命啊啊啊啊!!!!!!!”
衣着狼狽的銀發女人跪在冰冷的地面,垂落在眼前的發絲遮住了面目猙獰的面孔,銀發女人咬牙收緊了雙手的力道,想要将手中的生命掐碎。
“媽……媽媽……”
面色張紅近發紫的銀發男孩徒勞的張大嘴巴,睜大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欲置于他死地的母親,窒息下的泣音破碎的可怕。
嚓——
一道閃電劃過風雨交加的黑夜,照亮了黑沉窒息的夜空。
銀發女人驟然收回掐在男孩脖頸上的雙手。
“咳咳——”
被隔絕的空氣灌入男孩的咽喉,下意識護着脖頸的銀發男孩蜷縮起身體,不斷顫抖。
“我……我都做了些什麽?”
女人低頭望着自己不斷雙手,止不住發抖的指尖殘留着自己孩子的溫度。
“媽媽……”蜷縮的男孩掙紮的起身,聲音低啞的喚着自己的母親,伸手想要抓住垂落在眼前的繁複裙擺。
女人慢慢的低下頭,在看見男孩的同時瞳孔一縮。
“別過來……滾開,滾開!!!”
銀發女人一把拍開裙擺上的小手,身形淩亂而慌張的後退,仿佛眼前渴望得到安慰的男孩不是來自自己身體的生命,而是肮髒的,吞噬她生命的惡魔。
“媽媽,我是昂……”
“滾!滾開,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女人尖聲尖叫,雙臂慌張的揮舞。
…………
……
逃不掉。
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逃掉。
尖銳可怖的囚塔拔地而起,逃脫失敗的女子被囚入沒有出口的牢籠之中。
如同被折斷翅膀的雛鳥,只能日複一日的龜縮在尖銳的囚塔之中,透過滿是栅欄的窗,所能看見的就只是被分割成無數塊天空……還有每一日出現在塔底的幼童。
面容清麗蒼白的銀發女人無聲的靠在囚塔的窗邊,頭抵着冰冷的窗框,銀色的長發傾瀉而下,襯得女子的容貌越發的清澈如白玉。
女人周身的氣息清冷死寂,如同沒有氣息的美麗人偶,沉如死水的雙眸只有在望見塔底的某個幼小的身影的時候才會産生波動。
如同現在。
銀發女人所在窗邊的陰影中,目光透過掩蓋的陰影小心的落在仰望着她的孩童身上。
與女人如出一撤的銀色發絲,殷紅得雙眼。
一瞬間,女子如同被燙傷一般倉促收回視線,以陰影作為遮掩的眼底逐漸浮現出日複一日不斷加深的痛苦和歉疚。
而與此同時,
女子背後,那扇已經塵封數年的雙門如同被喚醒一般,吱呀着,慢慢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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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多年以後,直到女子終于從自己的親子那裏獲得了自由,她都一直記得今天所看見的畫面。
驟然開啓的雙門之後,面無表情的藍發吸血鬼……還有……
被男孩緊緊的攥在手心裏的手——那個在陽光之下半透明的黑發黑眼少年,溫順的日光在少年的黑發上跳躍。
白皙清秀的面容,隐着光的黑色雙眸。
即使是沒有任何的修飾只身站在那,依然能讓人不自覺的産生一種“那個少年被神寵愛”的錯覺。
沒有任何理由,直到死之前,銀發女人的眼前還能夠清晰的浮現出黑發少年在陽光下的身影,就像是他的身上系滿了她全部的因果,沉重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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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有什麽事比這來得更令人心塞。
以為面前會出現一座如山一般的金銀財寶,結果打開居然是一個除了觀賞什麽作用都沒有的□□。
某個美夢碎裂的黑發少年表示:呵,呵呵。
上川春華望着窗邊的美麗女子,交握于胸口的雙手,因為驚訝與戒備而睜大的雙眼,幾乎是身體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展示着現在這位美麗的女士有多麽的不安。
上川少年沉默兩秒,然後默默的收回停留在女人身上的視線,一巴掌拍在男孩的後腦勺上,
“這就是你說的逆卷家金光閃閃金銀成山的寶藏嗎?!那分明是個人啊人!還是一個看着可以當我小媽的女人啊混蛋!”
可以當人小媽的克麗絲塔:“………”
“我說的是‘家主最珍貴的寶藏’,從來沒說過金光閃閃遍地財寶,”
逆卷憐司面無表情的擡起手摸了墨被抽疼的後腦勺, “而且她才不會當你小媽,我一點都不想和你成為兄弟。”
“………”上川少年:“……重點居然是這個嗎?!”
黑發少年朝着男孩蹲下身,一把把捏住男孩臉頰的軟肉死掐,頭上的十字路口直跳,
“你打算怎麽賠我?恩?春華我啊,一顆如花一般脆弱的少年心可都碎成了一瓣一瓣的了,說要送人財寶的起、司、君?”
保持着一張大餅臉的逆卷憐司鎮定狀:“是憐司。”
上川少年微笑,微笑,十字路口不停跳:“恩?你剛才說什麽來着,起司君?”
逆卷起司:“……什麽也沒有。”
已經被遺忘很久的克麗絲塔:“………”
逆卷憐司睇了眼被遺忘許久的銀發女人,好脾氣的撸下臉上的手指,安撫道:“先別急,我又沒說寶藏就是她。”
“什麽?”
“……什麽?”
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黑發少年無言的眨了眨眼睛,轉頭看下窗邊不掩驚訝的女子。
在場唯一的男孩笑了笑,手指輕輕蹭着少年光滑的手:“我想你也早該察覺到了吧,夫人,克麗絲塔。”
上川春華:總覺得好像陷進了什麽很麻煩的事情裏。
“……解釋。”黑發少年耷拉着臉皮,抽回被男孩摸來摸去的手,順便再褲子上蹭了蹭。
藍發小孩寬容的望了眼滿臉嫌棄的上川春華,在少年見鬼的神情中對女人點頭道,“日安,克麗絲塔夫人,我是逆卷憐司。”
“……我知道。”克麗絲塔戒備的向後退了一步,輕聲說道。
“而這位,”逆卷憐司說着搖了搖相握的手,說道,“是我的半身,上川春華。”
女子轉頭,在黑發少年驚訝的表情中朝他點了點。
果然,她看得見春華。
一旁的逆卷憐司不置可否的挑起眉,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在克麗絲塔轉頭,目光偏移的一瞬間,逆卷憐司就察覺到了異常,更不用說他和春華毫無顧忌的對話時對方沒有任何驚異的表情。
“等一下,那個半身是什麽鬼?”黑發少年皺着臉,表示對某個詞彙感到無比別扭。
藍發吸血鬼毫不猶豫的說道:“這是表示春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詞語。”
“是嗎?”黑發少年遲疑的眨了眨眼,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窗邊,克麗絲塔神情微妙。
這時,逆卷憐司偏過頭對滿臉戒備的女子說道,“現在,克麗絲塔夫人,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請你把父親的寶藏拿給我們看看嗎?我的半身可是相當好奇呢。”
美麗的銀發女子眉間微動,繼而小心翼翼的說道:“我不知道知道你在說什麽。”
“夫人不需要這麽快否認,”藍發吸血鬼毫不意外女子的否決,逆卷憐司側過身坐下,好整以暇的說道,
“其實,一開始我也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夫人你是父親最喜歡的那一個,是他
的……珍寶。”
逆卷憐司話語微頓,特意在某個詞上加重了音節。
“………”柔弱的女子面色開始僵硬。
黑發少年則開始在塔樓唯一的房間內轉悠,似乎對這個牢獄般的房間格外感興趣。
“直到有一天,我在父親的房間裏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逆卷憐司的手指在膝上輕敲,“克麗絲塔夫人,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溫順的女子抿起嘴角,沒有說話,看似平靜的背後一雙手用力捏着仿繁複的裙角。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卡片,上面貼着一張平淡無奇的照片。對了,用人類的話來說,那應該就是所謂的工作證件。”
“明明是高貴偉大的吸血鬼,卻在自己的書房裏秘密藏着一張人類的工作證明卡片。”
某個正在摸牆角的人類翻了一個白眼,轉頭驚訝的發現窗邊柔弱矜持的女子正在劇烈的顫抖。
藍發孩童看着掩不住懼怕的女子感嘆道:“吸血鬼啊,可是非常狡猾的生物。”
“無論是喜歡的東西也好,抱有好感的物品也好,絕對不會輕易被同類察覺,更何況是放在心上的寶藏,更何況……是作為家主、樹敵無數的父親?”
與此同時,春華的探索的視線慢慢落在了雜亂不堪的地毯上。
其他的擺設都被整理得一塵不染,唯獨地毯絨毛卷曲……就像是充滿忌憚一樣。
黑發少年挑起眉。
恩,有問題。
“你說這個……到底想要幹什麽!”女子語氣不穩的聲音傳進少年的耳中,
輕易就能夠聽出其中的慌亂失措。
“幹什麽?”藍發幼童可愛的歪了歪頭,仿佛天真一般說道,“當然是找出
父親的弱點啊。”
克麗絲塔:“什……”
“我啊,”男孩歪頭,認真的說道:“可是想要除去那個老頭很久了。”
摸索着地毯的春華手一滑,腦袋磕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房間瞬間陷入迷之沉默。
半饷,克麗絲塔冷靜了下來,慢慢踱步到床邊坐下,“……那是你自己的問
題,我沒有什麽可以說的,請離開吧。”
銀發女子面容冷淡,仿佛與上一秒的柔弱判若二人。
到底還是小孩,克麗絲塔突然的強硬讓藍發吸血鬼有點無所适從,一股計劃
被違背的煩躁感浮上心頭。
逆卷憐司皺起眉頭:“你……”
男孩的話尚未出口,只聽到一聲巨響乍起,牢固的監牢開始不穩的搖晃,碎
石混着沙土從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春華!”
逆卷憐司一把抓住手邊的扶手,四下尋找少年的影子,呼喊聲迅速被震動
的巨響淹沒。
不穩的搖晃持續了五秒,等到一切回複平靜,抓着扶手的男孩駭然發現地毯所鋪就的位置已經被一個方形的洞口所取代,而本該趴伏在上方的少年卻不見蹤影。
藍發吸血鬼瞳孔緊縮,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春華!春華,你在哪了?!”
他在哪裏?他還……活着嗎?
無聲的沉默讓男孩的心髒緊縮,突如其來的驚懼與慌亂近乎淹沒了男孩所
有的神智。就在男孩失去理智的前一刻,一道熟悉的嗓音終于響起。
“這裏……我在這……呸呸,呸,這泥的味道好惡心……”
逆卷憐司驟然睜大雙眼,眼睛直直盯着黑暗的洞口,不敢眨眼。
終于,随着熟悉的身影,一個手臂從洞口伸出,片刻一個身影靈活的翻越而上。
灰頭土臉的少年蹲在洞口邊,一手扒拉着滿眼的灰土——然後,一擡頭,看見房間內的兩個人正面目圓睜的瞪着自己,尤其是某個男孩,還散發着陰森森的黑色氣息。
“啊……”上川少年眨了眨眼,沒心沒肺的咧開嘴,“恩,我找到了一個密室喲,起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