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觀察日記

第3章

“格蘭特，我的名字。”對方對他伸出手，表示了友好。

“克裏。”克裏托握住他的手，惡魔的手很涼，但不算冰冷，和書描述的惡魔往往擁有寒冰一般的溫度不同，克裏托覺得自己更像是握住了玉石之類的東西。

果然很多東西還是需要親自考察才能明白啊。克裏托再次為自己卷入這種奇怪的麻煩裏感到悲傷。

“我剛看完這本書，它太無聊了。”惡魔收回手，把自己的書反扣在桌子上，“我覺得有些事得親自實踐一下才靠譜，既然你剛來魔界，我可以作為這裏的東道主請你去喝一杯。”

當然沒問題。克裏托在心裏吶喊，然而理智讓他差點喊出口的話硬生生的被攔下來，“不好意思，我實在不太方便，如果過幾天……”

惡魔忽然湊過來，讓克裏托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張臉湊得過于近了，喉嚨裏發出的一點點困惑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克裏托下意識的想躲開。

“我明白了，你是偷渡過來的吧？”克裏托看着對方有些鋒利的唇線一張一合，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唉？偷渡？”

“是會有這樣的天使的，從天堂偷偷下來，賺一點零花錢，然後就再也回不去了。”格蘭特說的很含蓄，卻一直盯着克裏托的眼睛，“一般都是很好看的天使，不過你大概是最好看的，基于這一點，我勸你如果還想回天堂，最好不要做這種事。”

克裏托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睛，“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零花錢是什麽？”

惡魔輕笑一聲，目光裏有了些探尋的意味，然後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在魔界，天使還是很受歡迎的，尤其是那些好看的天使，大概對于惡魔來說，侵犯天使聽起來會更有意思一些，你覺得呢？”

克裏托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沒有對惡魔言辭中露骨的暗示生氣，或者因為這樣的臉說出這種話似乎也沒那麽惹人讨厭，或者是他本能的禮貌和溫和在作祟，克裏托只是笑着解釋，“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我的原因要更複雜一些……”

對方看着他，似乎在判斷這句話有多少可信度。

克裏托察覺到了危險，也許和在這種情況下和惡魔對話并不是什麽好主意，他正想找一個借口離開，就聽到格蘭特開口，“我請你喝一杯吧，薩裏斯城最好的酒館就在附近。”

“抱歉，我真的……”

“你只是沒有身份證明對吧，如果只是這樣我可以幫你。”格蘭特的話讓克裏托眼前一亮，“我可以給你來自提爾城的身份證明，但是這個身份只有你跟在我身邊才會生效。”

“什麽意思？”

“惡魔貴族的奴隸或者寵物。”格蘭特似乎停了一下，看到克裏托的反應并沒有很抗拒，便接着說，“這樣的身份是不需要被審查的，我的身份就是你的身份。”

“我在提爾城有子爵的待遇，所以如果你跟在我身邊的話就不會有問題，如果你介意被當成奴隸或者寵物的話……”

“還有其他辦法嗎？”克裏托問。

“我只是一個小城市的子爵而已。”格蘭特聳聳肩，“如果你在證件申請上有困難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上忙，不過最近各個城市都以為将要到來的會議戒嚴，很難說手續辦下來要多久。”

這就跟沒有說一樣啊。克裏托在心裏想，問題就是現在魔界的效率上，如果他們可以馬上找到人證明我的清白，我也不需要逃跑了啊……

“對了，你會天堂語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克裏托問他。“或是周圍的朋友會也可以。”

“……”格蘭特看着他數秒，好像思考了一會，很遺憾的搖搖頭，“據我所知，魔界看得懂天堂文的人寥寥無幾，還都是些老的快要死的家夥，大概都在王城那邊吧。”

克裏托發自內心的嘆了口氣。

“怎麽樣天使，考慮好了沒有，如果你只是想在這個領土周圍活動不惹事的話，我可以幫你，這也是出于安全考慮，我沒辦法也不可能給你更自由的身份，畢竟你是一個身份不詳的天使。”

“那先說好，只是名義上的。”就當帶着一個導游吧，克裏托有些自暴自棄的想。

“當然。”惡魔笑着，“那我應該怎麽叫你呢，你比較想當奴隸還是寵物？”

“叫我克裏就好，謝謝。”

天使把自己的頭埋進書頁裏，悶悶的聲音傳過來。

“沒問題，克裏。”惡魔的聲音仿佛在憋笑，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笑意過于露骨，格蘭特清了清喉嚨說，“那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喝一杯了嗎？”

克裏托知道自己毫無疑問是被調戲了，但是他确實也沒有別的辦法，而且從某種角度，對方确實幫了大忙，所以容忍他的一點惡作劇也未嘗不可。

果然天使是寬容心很強的生物嗎？克裏托想，雖然好像自己才是獲益更多的一方。

跟着格蘭特來到圖書館大廳的時候，克裏托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看的那本書，沒有圖書館的标簽吧，不帶走嗎？”

“沒關系，一本朋友送的很無聊的書。”格蘭特聳聳肩，“我覺得有些事得自己實踐，一直看書是沒用的。”

克裏托點點頭，回憶起那本書黑色的封皮上的書名，好像有什麽惡魔之類的字樣，說實話那個封面就沒有什麽讓人閱讀的欲望。

“這個給你。”格蘭特把一個類似于徽章的東西遞給他。“戴在身上就好。”

“這是什麽？”克裏托接過來，問。

“魔界貴族擁有的徽章，可以證明你是我的所有物。”

雖然對所有物這個詞有本能的抗拒，但克裏托也沒工夫去計較這些了，“要帶在衣服上嗎？”

“不用那麽明顯，裝在口袋裏就好，魔族可以感受到家族徽章的魔力，如果有人問你就拿給他看，如果發生什麽事直接讓他們來找我，不要多說話。”格蘭特說着，帶他走出圖書館。

非常順利，巡邏的士兵也很自然的忽略了他。

聽說魔界等級制度森嚴，現在看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厲得多。克裏托默默地記了一逼，遺憾的懷念自己丢掉的筆記。

薩裏斯城最好的酒吧就叫薩裏斯，裏面最招牌的酒也叫薩裏斯。

“我覺得這大概是一個歸屬感很強的城市。”克裏托看着酒單，這樣說着。

“哦？為什麽？”格蘭特湊過來問了一句，然後不等他回答，指着酒單上的一款酒，“我推薦這個。”

“不嘗嘗‘薩裏斯’嗎？”克裏托問他。

“薩裏斯太刺激了，不适合你。”格蘭特笑着說，“你還沒有了解這個城市，等你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再來帶你喝這杯酒。”

“好啊。”克裏托笑着答應他，雖然心裏覺得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但現在迎合一下他也未嘗不可，他按照惡魔的推薦點了酒。

“你剛剛說，這裏歸屬感很強，是什麽意思？”格蘭特話風一轉，回到了之前的話題裏。

“城市的風格，還有城主的風格，酒吧，酒風格都很統一，沒有什麽違和感，雖然城市的個人風格強烈，但能讓大部分元素統一到一起，大概也是城市本身的魅力吧。”

“你還知道這個城市城主的風格？”格蘭特笑了出來。

“不太清楚，我是看這本手冊上面寫的。”克裏托從背包裏掏了掏，把那本旅游手冊遞給他。

格蘭特看到手冊封面上大幅的圖片時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你不覺得這個東西有點太浮誇了嗎？”

“你是說把旅游手冊做成城主的個人寫真嗎？”克裏托說，“我覺得還好，雖然第一眼看上去有點奇怪，但如果城主長得好看又代表了這座城市的風格的話，這種事就顯得很合理了。”

“呵呵呵，是這樣嗎？”格蘭特幹笑了幾聲，随手翻了翻，然後直接把手冊卷了卷扔進垃圾桶裏。

“喂，幹什麽呀，別扔了啊。”

“你有我這個導游在還要手冊幹什麽，你有什麽不知道的直接來問我就好了。”格蘭特說。

“你又不是寫真集……”克裏托小聲抱怨着。

他們的酒送上來後，克裏托也不太在意那本被丢進垃圾桶的寫真集了，專心體驗自己來魔界的第一杯酒。

“味道不錯，甜甜的。”克裏托眯起眼睛，評價道。

格蘭特似乎被這個評價逗笑了，“天堂你沒有酒吧嗎？”

“有吧，不過我沒去過。”克裏托說。

“為什麽？”

“太忙了，沒時間。”克裏托喝着酒聳聳肩，“這次來魔界算是我最長的一次假期了，雖然還是為了考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被丢了通行證這種事耽誤了時間。”

在來酒吧的路上，克裏托對格蘭特說，自己是因為不小心丢了通行證，而補辦又要花大量時間所以偷偷藏起來，希望能至少瞞過這段時間。這段話半真半假，好在格蘭特沒有懷疑。

“天使都這麽忙嗎？”格蘭特好奇的問。

“不是。”想起天堂繁忙的工作，克裏托也有些郁悶，語氣變得低沉，“其實天使也有很多種啦，并不都是純潔無瑕的，但只要靈魂沒有被染黑，基本上都不會被逐出天堂。”

“靈魂被染黑？那是什麽？”

“我也不太清楚。”克裏托說，“我沒有遇到過那樣的天使。”

因為一直在工作嗎？格蘭特這樣想，但沒有說出口。

他看着克裏托盯着酒杯的側臉，細膩柔和的輪廓印在酒杯上展現出完美的倒影，暗金色的睫毛像整齊的羽毛一樣扇動着。

雖然和他交談有惡作劇的成分在裏面，但那一句“你應該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天使”并不是玩笑，他看到這張臉，想起之前自己在一些場所裏遇到的出賣身體的天使裏，忽然有一種從來沒有産生過的罪惡感。

魔族想要侵犯天使，大概就是出于這種罪惡感帶來的刺激吧？格蘭特這樣想着，他明白這種想法，但直到今天才意識到，自己也會産生這種想法的。

格蘭特端起酒杯喝光了最後一點酒。

克裏托的觸覺很敏銳，他說的沒錯，這座城市，這座城的城主，和這杯酒，都有一種相同的氣息。

優雅，從容，冷漠，殘忍。

這是薩裏斯的結合體。

歡迎來到薩裏斯。格蘭特看着眼神四處亂轉看着周圍環境的天使，在心裏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