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是個受

第36章 離別苦

鄭嘉銘在合肥下了飛機才想起來，他沒問鄭爸，奶奶在哪個醫院，于是開了手機，提着行李，一邊走一邊往家裏打電話。

“你奶奶在家裏，你直接回來就行了。”

鄭嘉銘也沒多問，打車直接往家趕。

在家裏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奶奶沒事，可以出院了，另一種就是，他奶奶該回去了。

鄭嘉銘不敢多想，他希望是第一種，只是，坐在出租車上，兩條腿都在抖，手也跟多出來似的沒地兒放。

來給開門的是鄭爸，鄭媽正在廚房裏忙活，家裏有不少人，吵吵嚷嚷的。

大姑一家人差不多都來了，就連她剛上幼兒園的小孫女也在，這着實讓鄭嘉銘震驚。

鄭爸一直沒說話，只是讓鄭嘉銘去看看他奶奶。

“奶奶。”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原本圓潤的兩頰也因為疾病凹陷下去了，倒是眼神還算清明。鄭嘉銘鼻尖發酸，眼角刺痛，最後還是扯開了一抹笑。

“佳佳，你回來啦！”奶奶的反應十分驚喜，“到我邊上來，來。”

鄭嘉銘穿過将奶奶層層圍住的親戚們，一點點挪到床前，将奶奶瘦弱的不再溫暖的手窩進手心裏，慢慢撫摩起來，似乎這樣就可以賦予這雙枯枝一般的手以全新的生命。

“佳佳，我都等你好幾天了。”奶奶小小的抱怨了一聲，她還是有什麽說什麽，絲毫不會顧忌他人在場：“我跟你講，等我死掉了，留的那丁點個錢都給你。”

“媽，好好的你講這個搞什麽？”大姑突然□□來，迅速打斷了祖孫倆的談話。

“我曉得你在想什麽！”奶奶瞥了大姑一眼，神态很是不屑，周圍的人也都盯着這娘兒倆看，“我自己的錢，我就想給佳佳，旁的人我哪一個都不給，一毛錢都不給。”

大姑自然氣得要死，又覺得丢面子，走出去找鄭爸“理論去了”。客廳裏很快就傳來鄭嘉銘大姑刻意拉高的嗓音，無非是這些年鄭家奶奶生病，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花了多少錢，出了多少力。

“佳佳，你別聽他們講，沒得意思。你聽我跟你講。”

奶奶語重心長的拉着鄭嘉銘的手，忽然嚴肅起來。

“奶奶您講，我都聽着呢。”

鄭嘉銘打起精神，從剛才的小插曲裏擺脫出來，認真的看着奶奶的眼睛。

“你朋友沒跟你一陣回來呀？”

“他在上班，有點忙。”鄭嘉銘脫口而出，也就這麽一句話，他好怕奶奶繼續往下問，萬幸，奶奶沒有。

“上班忙正常，你們這些小年輕，都是的。”

自打鄭家大姑跟鄭爸鬧起來，親戚們都陸陸續續去了客廳，房裏也就鄭嘉銘祖孫倆，說話倒是比之前方便很多。

“唉，時間過得快啊，你都這麽大了……”鄭奶奶難得感慨，那瞬間，鄭嘉銘覺得他奶奶跟以前那個腦袋不清楚的老太太是不一樣的。

鄭嘉銘握緊了鄭奶奶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這種時候，他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那些話太虛僞，奶奶不會不知道，她也不會想聽的——這麽多天，她聽得夠多了。

“奶奶也舍不得你啊……別哭，啊。”

鄭奶奶抽出一只手，幫鄭嘉銘揩了揩眼淚，自己的眼眶卻濕了。

“奶奶……”鄭嘉銘不想當着老人的面哭，第一滴眼淚流下後卻再也忍不住，只好一頭紮進被子裏，強忍着不出聲，狠狠地哭了起來。

“哎吆，我的心啊，看你哭，奶奶也難過啊……別哭了，沒得事，哭什麽啊？”鄭奶奶反倒開導起鄭嘉銘來，一只手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奶奶活這麽大年紀，也活夠了，到時候了，走得了。”

鄭嘉銘知道自己太不應該，這個時候，他該做的是好好陪着奶奶，盡量讓她開心才對，于是慢慢的心情也平複起來，最後一滴眼淚讓被子吸幹，鄭嘉銘擡起了頭。

“奶奶，你這幾天吃飯怎麽樣啊？”

“這兩天都不怎麽想吃，在醫院吊鹽水吊多了吧，那東西，裏頭加的有補品，搞得我不想吃飯了。”

“媽媽做了好多菜，過一會吃飯了，你想吃什麽菜，我給你夾。”

“我現在不想吃肉，就想吃點素菜。”

“好，素菜也有。”

……

一直到伺候奶奶吃完飯，鄭嘉銘才有空去院子裏打個電話，方正的手機卻提示不在服務區。鄭嘉銘又打給方則，他說方正昨晚沒回家。

鄭嘉銘站在院子裏，下午的太陽還很熱，可他卻覺得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涼了。

拿着手機站了好一會兒，鄭嘉銘還是給李志成去了個電話，這個時候，他能聯系的也就剩他一個了。

“喂，嘉銘啊？”

鄭嘉銘沒想到這通電話能打通，他以為李志成和方正是一起的。

“是我，李哥，方正在你那兒嗎？”

“啥？方正咋地了？”

“沒事，就是他昨晚沒回去，我就是問問。”

“不對啊，一下班就走了啊，這幾天也沒加班啥的，不應該啊。”

李志成疑惑的語氣透過電話傳進鄭嘉銘耳朵裏，鄭嘉銘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焦頭爛額。這個時候，他也沒精力去關心方正，只希望他不是碰到什麽不好的事了。

之後的幾天，鄭嘉銘全心全意陪着奶奶，看着家裏的親戚走了又來，來了又走，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一直到鄭奶奶去世，方正都沒回家，鄭嘉銘原本是早晚兩個電話，那天之後卻關了手機，再也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了。

鄭奶奶走了，鄭嘉銘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缺失了很大一部分，它們好像跟着奶奶一起走了。

愛哭的鄭嘉銘在奶奶松開手的時候沒有哭，他一點都不想哭，這麽多天，奶奶已經安慰他很多，他應該像鄭奶奶一樣，平靜的面對離別。

送奶奶去火葬的時候，鄭嘉銘也沒哭，倒是鄭爸鄭媽，這幾天都傷心不已，瘦得厲害，家裏很多事需要鄭嘉銘來做。

拿到骨灰壇的時候，鄭嘉銘也沒哭，鄭爸已經被親戚們攙走了。五十多的小老頭了，哭得像個小孩子，鼻涕都流下來了。

一大早，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坐車去了公墓。

鄭嘉銘抱着骨灰壇很慢很慢的走在前面，他爸爸被他媽攙着，很慢很慢的走在鄭嘉銘後面。這一路，鄭嘉銘也沒哭。

骨灰壇被放進墓地裏，周圍的人開始往墓裏填土，鄭嘉銘忽然忍不住，撇過頭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鄭奶奶走好，您的故事在這裏結束，祝您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