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套
閹了?
卧槽!
“奴婢本來是打算讓他替雲梗陪葬的, 但他若真死了, 陛下跟太後無法交代,必然引起張家反叛……”
你想得還真特麽周到, 元霄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了。
張懷玉是張家嫡系單傳, 這還沒留下個子嗣就被閹了,若傳到張家那頭去, 只怕整個張家派系得翻天。
常桂知道自己闖了彌天大禍,但要讓張懷玉完好無損地繼續出來禍害人, 他是斷不會答應的, 即便拼上小命,也要讓張懷玉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
“雖然吧,朕也想說你閹得好,但張太後要張懷玉全須全尾, 這件事, 你的确有些沖動了。”
“奴婢該死!請陛下将奴婢交給張太後,奴婢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這後果可不是你一條小命承擔得起的……”
立政殿的事, 如何瞞得過昭陽殿?
這麽嚴重的事, 小皇帝肯定會亂了方寸, 師荼半夜起來, 坐在昭陽殿, 就等着小皇帝哭着過來求他幫忙。
想要保住常桂的命,當今天下,大概也只有他這個攝政王能辦到了。
結果,小皇帝沒等到, 就見得桓煊進來,頭上還頂着小皇帝親手做的發簪……
師荼的視線沒忍住在桓煊的發頂多戳了兩下,桓煊感覺自己頭皮好像被掀起了一層,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沒什麽啊,除了小皇帝做的發簪。
難不成自己戴這個發簪太好看,連攝政王都嫉妒了?
桓煊的心情更好了,臭美地晃了晃腦袋,問:“王爺,我戴着可好看?”
師荼心頭一梗,好看個毛線球,也不看看你搶的誰的?
“身為男子不要過多關注外在皮囊!”
桓煊肅然起敬,他家王爺好正派,境界好高尚。
将信雙手奉上時,态度又嚴肅恭敬了幾分,“這是立政殿剛送來的。”
師荼拆開,頓時被那字給震懾住了。
“小皇帝的字這麽醜的麽?”他以前怎麽沒發現?
信裏就一句話:朕明日上朝。
只字未提常桂把張懷玉閹了的事。
師荼這下有些坐不住了,在房內跺了幾圈,小皇帝不找他幫忙,難不成自己會處理?還是說,他找到更好的助力?
“小皇帝人呢?”
“去永昌坊了……”
找王丞相?還是馮彧?
脾氣突然有點壓不住啊……
昭陽殿能知道小皇帝去向,沒道理耳目衆多的錦華宮不知道,只是,立政殿向來是謝瑤的耳目,張太後根本插不進去人,她只聽說小皇帝出宮了,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并不知曉。
派人再去打聽,沒料到,消息沒傳回來,倒是找回來一堆屍體,密密麻麻,差點擺滿整個錦華宮。
粗略一算,她在宮中安插的眼線竟是被清剿了近一半。看這手法,幹淨利落,整個宮城可都是有人巡邏的,對方殺了這麽多人竟然沒引起任何騷動,皇宮之中誰有這本事?
謝瑤沒有,小皇帝沒有,那麽只能是師荼。
張太後吐血,莫不是張家馬上就要翻身,師荼想以小皇帝為餌,釣她的眼線?
下一刻,桓煊便向師荼禀報:“錦華宮封宮了……”
師荼滿意點點頭,心裏那點暴戾情緒終于消淡了一些。
桓煊回頭又報:“小皇帝進馮府了……”
嚓!
剛消散的暴脾氣噌地飙上來,果然是找馮彧。
什麽事是馮彧能解決,而他解決不了的?
果然,當初小皇帝将馮彧破格提升為門下侍中是有緣故的,如今看來,不是小皇帝要故意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反倒像是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再回想起在小皇帝身上馮彧的反常表現,師荼更加篤定了這一點。
一個口口聲聲說對他求而不得的小皇帝前一天才送了他發簪後一天就跑去給野男人搞私情,呵呵……
攝政王的威嚴受到嚴重侵犯!
“咔嚓”,師荼握的扶手斷了,桓煊膽戰心驚,“王爺你沒事吧?”
“沒事!本王好得很!”
“哈、哈切!”
元霄狠狠揉了揉鼻子,最近怎麽總感覺背脊發涼呢,果然是降溫了啊。
說起來這事當然找師荼最合适,但是,她哪裏敢去找師荼?
就他劈家具那個架勢,自己都不夠塞他牙縫,連他最喜歡的小葉紫檀都哄不好,還是不要去他面前晃悠為妙。
她寫了三封信分別給千秋殿、昭陽殿和丞相府,還讓秦放去天牢守着,封鎖消息,這才帶着常桂去找馮彧。
醜時三刻,永昌坊坊門都關閉了,元霄卻堂而皇之進了馮彧家的大門。
馮彧正做着一個夢,夢到自己用純金打造了一只鳥籠,将他想的那個人關進籠子裏,只給他一片布裹在身上,嬌弱可欺的水嫩少年,縮在籠子角落裏,濕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将他心底掩藏的獸性徹底激發了出來。
馮彧正走過去,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肌膚,就聽得耳邊忽然有人報:“主人,皇上來了……”
馮彧猛地從榻上坐起,心底閃過一絲心虛,像是差點被人當場捉了奸。
“請皇上去書房。”
眼神一派清明,哪裏看得出前一刻他還在做夢。
元霄只等了片刻,馮彧就披着衣服過來。
大概是為不了引起人注意,小皇帝穿了身便服,剝開帝王之威,突然變得特別清新可人。
馮彧眸光一暗,刻意避開了視線,撩袍子進門,看也不看她,随意問道:“陛下深夜造訪,所謂何事?”
之前不還避着他嗎?怎麽現在晚上還敢找上門來,就不怕他一個沒把持住把他這樣那樣了?
為了表答自己的誠意,元霄率先拿出禮物,“這是朕今日做的木簪,感覺質地溫和,十分配馮侍中的氣質。”
小皇帝送他禮物?還送簪子……
一股熱血突然奔上腦門,馮彧腦袋嗡地一聲響,心裏那些個算計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全都成了漿糊。
這感覺怎麽說呢,就是那種苦苦癡戀,愛而不得,卻突然跟對方心意相通了……
原來,小皇帝早就感覺到了他的感情,所以送了這個定情信物?
喉嚨有點幹,舌頭有點燥,心髒在狂跳。
長期壓抑的感情讓馮彧本能地不敢朝如此光明的方向思考,那簡直就是一劑毒、藥,誘惑着自己堕入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好不容易摸到一壺涼茶,猛地灌下。
元霄就眼巴巴看着昏暗燈光下,好看的馮侍中仰脖子就着水壺喝水的樣子,一縷液體從他嘴角滑下,勾勒出整個脖頸的弧度,再滑落入懷,被衣服遮擋了去……
礙事,衣服怎麽穿這麽多?
難怪說秀色可餐,光看看這幅光景就飽了,凡俗滋味哪裏還能入得了眼?
直到喝完一整壺涼茶,馮彧才終于找到一點思路,手指把弄着那根發簪,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陛下為什麽突然送臣這個?”
還特麽半夜三更送,搞個腦袋不好的,還以為你是背着誰偷情來了。
常桂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有點白,為了找馮彧幫忙,他尊貴的皇帝陛下竟然做到這地步……
元霄完全感覺不到這根簪子對兩人造成的心裏震撼,“朕想請馮侍中幫個忙……”
于是将常桂閹了張懷玉的前因後果都交代了個仔細明白。
馮彧明白了,事關江山社稷,難怪小皇帝不惜以自己為砝碼求助于他,他突然送他簪子也就合情合理了,雖然探明了小皇帝是在利用自己,但馮彧卻一點不懊惱,反而更安心,因為這樣才符合小皇帝的作風。
沒利用價值時,自己的對他的欲念,是足夠讓他厭惡到砍了他的地步,有利用價值時,他也不惜主動投懷送抱。只是,這次投進來,你就要有跑不掉的自覺!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中湧動,馮彧感覺血液在體內熱情奔流,以前努力壓制的東西像突然被解除封印。
是啊,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屈居人下任人宰割無權無勢的籠中鳥了,現在的他,已經有資格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即便那東西不喜歡他,他也可以跟他談條件,或者強取豪奪……
手指合攏,将發簪放入盒中,面上淡定如此,卻無形增添了從未有過的自信。
“陛下還真是喜歡閹人呢……”口氣淡淡,隐含笑意,連元霄都覺得這一秒的馮彧跟上一秒是不一樣的。
“這次不是朕,是常桂!”元霄趕緊甩鍋。
常桂已經跪在地上,“怎麽處置奴婢都行,只要不耽誤江山社稷。”
馮彧凝着眉,輕叩着案幾,“誠然,将你交給張太後,或許算是一個交代,但張家并不會因為你一條命就善罷甘休,那張懷玉可是張家三代單傳。”
你這是把張家的香火都斷了,跟掘人祖墳無異。
“馮侍中,那張懷玉罪有應得,你可要替天行道,伸張正義啊!”元霄趕緊溜須拍馬,馮彧十分受用。。
“陛下莫不是還想保住常桂公公的性命?”這種罪,就算常桂死個十次百次也不可能抵消得了張家人的憤怒,小皇帝竟然還想保他命?這可就不容易了!
“朕的人,怎麽能讓張太後動?”
馮彧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不讓動你的人,你倒是管好啊!
果然這根發簪不是好拿的,“那陛下可有想到應對之法?”
這本是負氣之言,誰知道,小皇帝還真有。
元霄是那種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嗎?若是,此刻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她來可不是找馮彧解決問題,而是尋求配合。
元霄靠近兩步,小腦袋湊過去,馮彧的身子突然僵住,那股熟悉的氣息再次盈滿鼻翼,夢中的景象重現,耳垂不可遏制地紅了。
元霄還以為是自己噴出的氣太熱,把人家耳朵給熏染了,于是退開數寸,如是這般說了一通,馮彧聽得,眼神一凜,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氣息有點不好,不是來求我解決問題的麽?你什麽都安排好了,要我何用?
馮彧覺得自己的智慧受到嚴重侮辱,先前那股脹滿感瞬間癟了下去,臉色頓時有點不好看:“這種事,陛下随便找個人就能辦?為什麽是我?”
還特麽送簪子,把他自己給搭上……到底幾個意思?
元霄眨巴眼,完全沒搞明白馮彧突然變臉的原因,難道是自己的方法太過龌蹉?
“因為朕信任你啊!”為了師荼的江山,你就不可能讓張家死灰複燃,不是?
“信任”二字,重之如山,砸得馮彧心肝一顫,別樣情緒擴散開來。
是啊,若是這個計策被洩露出去,小皇帝的所有盤算都将功虧一篑,那又豈是簡單的信任,他分明是将所有砝碼都托付給了他。
原來,自己于小皇帝而言,竟是如此親密……
心底的暗火燒得他臉龐有些熱,心中五味雜陳,那能游說各方霸主的舌頭,竟一時吐不出半個字來。
元霄見他默允了,繼續說道:“張懷玉是被迷暈後才被閹的,這事最多瞞不過明天,所以,明日朕必須上朝,朕已經派人通知了攝政王和王丞相讓他們做好準備,但這件事,只能麻煩馮侍中幫忙了。”
“如果臣幫這個忙,陛下要怎麽獎賞臣?”
明明溫和的眼睛此刻看着卻有些燙,元霄下意識地搓搓臉頰,仿佛臉上的汗毛被他的視線燙着了似的。
“馮侍中想要什麽獎賞?”
你一個臣子跟我這個皇帝讨價還價合适麽?
顯然,馮彧覺得很合适,視線掃過元霄那張臉,那脖頸,那纖細的小身板……心中躁動更甚。
“臣怕說出來,陛下會像以前一樣要殺臣。”
元霄打了個寒顫,你特麽都當權臣了,我還敢殺你?
讪笑兩聲,“馮侍中,以前都是誤會,朕保證這次絕對不會了!”
管它是什麽,元霄稀裏糊塗先答應下來,她一個皇帝沒道理滿足不了一個大臣的需要,連皇位她都舍得不是嗎?
“那陛下記好今日你說的話……”
馮彧送元霄出門,看着那個小身板沒入黑暗中,忽然鼻頭一熱,一滴可疑的液體滴落下來,在門上看暈上一點紅暈。
“陛下真答應他?”常桂惶恐。
元霄眨巴眼,“有何不可?”
常桂抹汗,小皇帝怕是真的忘了,又想起那根發簪,難道小皇帝終于決定放飛自我了?
常桂多了個心眼,看似不經心地問,“陛下怎麽想到送馮侍中發簪?”
“這不秦放找的小葉紫檀質地很好,忍不住多做了幾根……”
常桂抹了一把汗,小心問,“陛下還送了誰?”
“攝政王……”
果然……
自從清淨園的事情被撞破,他的皇帝陛下就再沒掩飾過對男人的喜好,有些時候看着個好看的,眼睛都恨不得粘人身上去,完全肆無忌憚啊。
若是把攝政王和馮侍中納入後宮,啧啧……
常桂一點沒覺得小皇帝廣納男後宮有什麽錯,只要是大齊子民,受皇帝歡喜,那就是他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只是馮侍中還好說,至于攝政王嗎……
如果這次自己能僥幸活下來,不管什麽牛鬼神蛇,他都會拼命幫他擋,絕不會再讓他受到欺辱!他真心喜歡的,他也一定幫他搞到手!
離開馮府,元霄沒有回宮,而是去了一趟天牢,張懷玉作為重點犯人,被單獨關在一個地方,四周都是堅實的牆壁,只有一個送飯口能看到人。
秦放帶着幾名心腹已經接管了這裏,元霄到時,謝瑤帶着最衷心的太醫徐良成已經為張懷玉止了血,包紮了傷口,還洗漱了一翻,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一個醫毒雙修,一個太醫院首席,要做到元霄要求的那樣不算太難。
“他何時能醒?”
“明日辰時初刻。”
“足夠了。”
謝瑤擦了一把汗,“陛下要讓他感覺不到疼,可是有什麽算計?”這種身體上的缺陷一天都瞞不過啊。
元霄眯眼笑:“明日請阿姐看場好戲。”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大的事,謝瑤本該很緊張很擔憂的,畢竟張懷玉出事,張太後肯定會報複回來,而首當其沖就是謝瑜,但此刻見得元霄的表情,她突然就放心了。
這是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自己還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人能真的讓她依靠,連師荼也不能,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覺得元霄很可靠,自己只需跟着她的步伐走,便可萬事無憂。
奔波了一晚上,元霄累得不行,只想癱在床上躺會兒屍,結果剛推開後殿的門,就見師荼兇神惡煞地坐在她龍榻上,元霄撒腿就要跑。
“陛下……”
“進來,別讓臣說第二次。”
深冷的聲音将小細腿兒釘在門檻上,元霄轉頭,讪笑:“攝政王真是好興致,深夜還來探望朕,朕心甚慰。”
還給他裝?
不知為何,師荼突然有一種正牌丈夫抓夜會情人的妻子的既視感。
“都安排好了?”
元霄知道,即便自己不說,常桂閹了張懷玉的事也不可能瞞得住師荼,此刻面對師荼的詢問也沒有刻意掩蓋的意思。
“嗯嗯,不勞攝政王操心,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元霄小心翼翼蹭進門,在離師荼最遠的位置坐下,堅決不靠近一步。
“不勞我操心?”師荼殺氣騰騰,“陛下是不是忘記了這個江山是誰的?”
連謝瑤都出動了,馮彧也去找了,卻獨獨沒他的份兒,這算怎麽回事?
“這、只是私事!”
師荼危險地眯起了眼,“你是覺得本王滅了不錦華宮還是屠不了北衙軍?需要怕她一個張瓊華?”
元霄吓得一抖,“攝政王英勇蓋世,當然能屠,但這會死多少人,玄風軍會不會因此元氣大傷,其他藩王會不會趁機起事?”
小皇帝竟然是在替他考慮嗎?
師荼的煞氣莫名消散幾分,“記住,大事必須與本王商量,這次本王暫且饒了你,下不為例!”
說罷,起身走了,拽氣得很。
這什麽勞什子玩意兒啊?就知道欺負她!
元霄眼眶都給憋紅了,擡手又是一個玉如意砸出去,常桂雙手接住,送了回來。
元霄:……
“陛下,宮中太倉被玄風軍接管了,這……大概是最後一個玉如意……”
“……”
原本說三日後的早朝,突然提前,張瓊華不是沒懷疑過的,但一時間她也鬧不清楚師荼和小皇帝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總不能是昨夜把她的眼線剪除了一半,心裏一高興于是就提前了吧?
但張懷玉早點放出來總比晚放好,于張家有利。
因為張家茲事體大,所以這次又是大朝會,九品以上官吏再次齊聚太極殿。
元霄終于不用走禦道,而是從後殿,龍姿威儀地登朝,攝政王與老丞相坐鎮在前,張太後與長公主一起垂簾在後,之前被禁足的所有張氏黨羽系數到場。
張懷玉醒來時,已經被擡進了太極門,起身就發現自己已經換好得體的衣裳,前方是跪拜的上千官吏。
再看押解他的人,他冷哼一聲,“在天牢受的那些屈辱,我遲早要雙倍還回來!”
他早就知道,就算是弑君大罪,小皇帝也拗不過他的太後姑姑,遲早得将他放出來,看吧,果不其然。
大踏步走上臺階,他感覺下面有些異樣,大概是尿脹,正想去方便一個,就聽得前面唱喏,宣他入殿。
張懷玉緊趕幾步上前,父親張慶明見得他,神色大動。還好,囫囵個的,沒缺胳膊少腿,也沒看到有傷。
人員到齊,元霄這才宣布,“之前,朕遇刺的事,是個誤會,想來張懷玉應該沒有弑君之心,只是一時失了手……”
失手?
“明明是你……”張懷玉還想反駁,卻被張慶明一把拉住,就算是小皇帝故意設計,但傷是真傷,你總不能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皇帝的短吧?
屆時他下不來臺還不直接拉個人當墊背?
張懷玉抿嘴,沒再說話,但這筆賬,他遲早要找小皇帝讨回來!
元霄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說:“如今朕已無大礙,自然該赦免張懷玉的罪。”
隐忍多日的張太後終于松了一口氣,只要張懷玉無罪,張家就能洗白翻身。張家黨羽都等着小皇帝的赦罪聖旨呢,卻不料她話鋒一轉。
“朕剛接到一起冤案,今日要當着衆卿審一審!”
審案?
乳臭未幹的小昏君要審案?
刑部、大理寺包括京兆尹都有些坐不住了。陛下啊,你确定就你那點弱小的智慧能審得了案?可別冤枉了無辜,害六月飛雪!
元霄一擡手,常桂唱喏:“帶羅文浩!”
為什麽帶羅文浩?
羅家是張家重要黨羽,該不會是要從羅家下手剪除張家羽翼吧?
垂簾後面,張太後看了一眼謝瑤,謝瑤臉色平靜得很,一點端倪也不讓她看出來。
羅文浩鼻青臉腫被帶上太極殿,滿朝文武都有點傻眼。
元霄在龍椅上端了端架子,正聲道:“羅文浩,朕讓你在家禁足,你怎麽把自己身上弄這麽多傷?莫非是,你不聽皇命,私自外出,出了什麽事?”
羅文浩趕緊哭訴:“陛下,臣冤枉,臣是被人劫出府,毆打至此,還請陛下為臣做主!”
“竟然有人敢毆打朝廷命官?陛下,如此膽大妄為之徒,得從重發落!”禦史中丞及時出來抨擊道。
元霄輕咳一聲:“其實吧,劫你出去那人……是朕……”
禦史中丞:……
滿朝文武:……
常桂震驚,他的皇帝陛下竟然連這種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視線從震驚到愧疚到崇拜到死心塌地的臣服,不過一息時間,最後看向小皇帝的目光變得閃亮又澎湃。
近距離的師荼看得着實有些礙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磨蹭了一下,總覺得手心在瘙癢。
那頭,羅文浩吓得一抖,那日綁他的是小皇帝?
元霄端出一張嚴肅臉:“把那日你跟朕說的話當着滿朝文武重新說一遍,朕便赦免你的罪!”
那些話怎麽能當着人說?羅文偷偷看向張家父子,還瞧了一眼垂簾後面的人,心慌得一比!
“是不是要朕幫你回憶回憶?”回頭吩咐,“常桂,你去。”
常桂神情嚴肅,從禦側走到下面跪拜,他做夢都想替雲梗報仇,将她的冤屈昭告天下,名正言順讓這些惡人受到應有懲罰,而今天,他等到了!
“此事,還要從禦前宮女雲梗被杖斃的事情說起……”
“當日雲梗犯了大錯,龍顏震怒,令人将其杖斃,當時千牛備身羅文浩迫不及待地将雲梗拉出去,這事本輪不到他做,當時奴婢就覺得此事有些蹊跷,替雲梗入殓時,有宮女發現,雲梗小腹隆起,似有身孕,于是奴婢差人做了一翻調查,才得知,雲梗與羅文浩有奸情……”
羅文浩低着頭不敢看人,張懷玉臉上已經變了色。
“羅文浩,穢亂宮闱可是死罪,後面的話還要朕替你說嗎?”
羅文浩趕緊叩頭:“臣是被冤枉的!與雲梗有染的不是臣,而是……”
他看向張懷玉,張懷玉心肝兒一顫,強裝鎮定:“羅文浩,你該不會是想憑空誣陷于我吧?”
羅文浩收回視線,不敢說話,張家他得罪不起,小皇帝又如何得罪得起?
“羅文浩,實話實說,你難道還想欺君不成?”
被停職的戶部侍郎羅占突然出言提醒自己的兒子,小皇帝當着滿朝文武說了,當日是他帶人帶走了羅文浩,今日一旦否認當日的話,那當日的話就是欺君。
這是根本不給你反口機會啊!
何況,穢亂宮闱這種大罪,怎麽能認?兩宗大罪疊加,一旦坐實,羅家就完了!
這事已經把張家牽扯進來了,難道他還能指望張家施以援手?
相反,只要将包袱丢給張懷玉,這兩宗罪也都沒了,何樂而不為?
羅文浩雖然是個纨绔,可也不傻,經他父親一提醒,陡然明白過來,趕緊叩首道:“雲梗與臣一起在禦前共事,雲梗于我有情不假,但真正與她有染的是張懷玉,我不過是牽線搭橋的人罷了……”
羅文浩将他如何引誘雲梗,讓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張懷玉發生關系,一五一十地道來,滿朝嘩然,張家人完全亂了方寸。
“羅文浩,明明是你做下禽獸之事,竟然還敢誣陷我!”
張懷玉抓住羅文浩的衣襟就要揍,被秦放及時阻止,羅文浩趕緊磕頭。
“臣說的句句屬實,陛下明鑒!”
“他是血口噴人!請陛下為我做主!”
羅文浩磕頭磕得響,張懷玉比他磕得更響。
弑君之罪剛被洗清,張懷玉怎麽可能讓自己再背上穢亂後宮的罪名?
這可是大朝會,所有京畿官吏都在,這個罪名一旦坐實,張家還如何在朝中立足?
垂簾後面,張太後臉色鐵青,她正想起身,謝瑤及時提醒她:“太後,這是前朝,後宮不得幹政,莫非太後想在滿朝官吏面前落下個僭越涉朝的罪名?”
張太後已經離開座椅的屁股又生生坐了回去,“這點分寸哀家還是知道的,不勞長公主費心!”
謝瑤笑笑。
那頭,元霄發話:“你們也不必吵鬧,朕不是偏聽偏信之人,要辯清誰才是那個奸夫,其實很簡單。”
說罷,沖常桂使了個眼色。
常桂唱喏:“宣侍中馮彧觐見。”
馮彧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不僅帶來了一具骸骨,還帶來了一條狗。
“這骸骨就是雲梗的,她腹中胎兒已經成型,骨頭也在此處。眼下朕有兩個方法可以鑒別誰才是胎兒之父。”
有這種方法嗎?還兩種?
刑部和大理寺、京兆尹衆人面面相觑。
“一是,滴血驗骨,将你們的血滴在胎兒骸骨上,若能浸入進去便有血緣關系,若不能,便沒有。”
滴骨法是三國時就開始實施的一種驗親方法,後在宋代被宋慈收入《洗冤錄》中,成為古代法醫的一種驗屍手段,雖然其缺乏科學依據,但既然古人敢用,還用了幾百年,那應該也有一定準确性。
元霄将這個方法說得玄乎其玄,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三方人馬嘆為觀止,他們派了一個人當代表滴血驗骨先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血竟然真的不會浸入胎骨。
又有兩個朝臣嘗試,也沒有浸入。
張懷玉下意識地捏住了自己的手指,若這個方法是真的,這血自己絕不能驗。
元霄将一切看在眼裏,又道:“第二個方法,”元霄指了指馮彧牽着的狼青,“這是一只萬裏挑一的靈犬,能嗅到親密接觸的兩人之間的氣息。雖然雲梗肉身已經腐敗,說不定還能殘留一些氣息讓它找出奸夫。”
這也行?确定不是給張家開後門?誰不知道張懷玉擅訓犬?
羅文浩有點慌了。
甚至有朝臣開始懷疑,小皇帝怕是要給張家開後門。也對,如今攝政王在龍椅之側虎視眈眈,小皇帝若想保住自己的皇位,就必然得保住張家。
之前張懷玉弑君的事,應該只是小皇帝跟張天後談判的一個砝碼才對,如今交易談成,雙方合體,張家也就是小皇帝的最大助力。
先前很多牆頭草就在想,張懷玉被放出來,朝廷格局會怎樣變動,攝政王看似掌握了主導,但張家的根系若死死盤結在皇權上,那這一方只怕比攝政王更為牢固。
只是他們剛要占張家一派,下一刻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狼青一出,師荼便知道小皇帝耍的什麽手段了,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兩種方法,你們可以任選一種!”
元霄擺得大度得很,但她越是大度,越說明有詐。
張太後在垂簾後面心念電轉,怎麽轉都轉不出個所以然來,再次看向謝瑤,“皇帝到底想做什麽?”
她能感覺到小皇帝就是針對他們張家來的,但是,卻完全看不透個中蹊跷。
尤其是,張懷玉從小就喜歡養獵犬,給自己捕獵,其中就不乏狼青,甚至有時還縱狗行兇,說他是訓犬高手一點不為過。
小皇帝讓馮彧牽一條狗上來,別人看像是故意給張家開後門,可她怎麽看都像個圈套。
果然,張懷玉一看見可以選擇用狼青來驗證清白,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二種方法。
張太後心口猛地一跳,這次再沒顧忌從垂簾後走了出來。
“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滴骨法,莫深究,也莫考據,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