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泰

第34章 宇宙與湖水

夜色浮沉，哥老官火鍋店內卻熱鬧非凡。

蔡大敬聲稱自己已經幾百年沒吃過火鍋了，實在熬不住，就買了一張黃牛票。

路允拿着菜單看，問道：“有人不吃牛蛙嗎？”

陳敏搖頭，蔡大敬搖頭，李禦蜷縮在角落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

路允看了看他，接着說：“那一人三只了，先來十二只再說。”

陳敏反正選擇困難症，全部交給路允點菜，只在最後，陳敏才突然想起了什麽，要求路允加一個豬腦。

蔡大敬：“嘤嘤嘤，敏哥，吃哪補哪嗎？”

路允冷笑一聲，無情地道：“那恐怕應該點三個。”

陳敏：“……”給點面子吧大哥！

蔡大敬被噎了一下，敢怒不敢言，就說：“那敏哥吃吧，我感覺自己還是不太需要。”

陳敏：“…………”好家夥，過河拆橋一把好手。

路允：“服務員！”

“您好~”服務員小哥哥走了過來，和路允确認了一下菜單。

等待的空隙，四人一時沉默，李禦的目光還在無限期地放空，連最擅長尴尬的陳敏都看不下去了。

陳敏：“要不然……”

他話沒說完，身邊的路允就打開了手機，把下午在哈利撸鴨店裏錄的小視頻再次點擊播放。

“啊，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大白鴨~”

陳敏：“……”

蔡大敬：“……”

叫做李禦的雕像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他雙眼含淚，看着路允，真誠地問道：“路允大人，要多少錢，您才能把這段視頻删掉？”

路允：“晚了，我已經發抖音了。”

李禦震驚地看着他，突然洩了氣，趴在桌子上一蹶不振，後腦勺的丸子頭也有些淩亂，蔡大敬手欠，還捏了一下。

李禦的聲音半死不活：“大家都忘記吧，我數一二三，你們的記憶統統消失！”

蔡大敬清了清嗓子，唱道：“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李禦：“我他媽捶死你！！！”

陳敏很想安慰一下李禦，就立刻大聲說道：“我們的鍋來了！鍋來了！大家做好準備！”

端着火鍋的師傅看了陳敏一眼，然後無情地走向了別的桌。

陳敏：“……”

路允忍不住笑了一聲，說：“牛蛙要現殺，沒這麽快。”

不過好在，他們點的酸梅汁和冰粉來了，桌上有點東西，好歹能緩解一點兒尴尬。

之後，他們的鍋底也終于上了。陳敏眼巴巴地等着蛙蛙煮熟，然後開始猛吃。李禦一改難受的樣子，精神煥發，也開始猛吃。十二只蛙蛙瞬間屍骨無存，路允開始下各種其他牛羊肉。

他們點的微辣，即使是這樣，陳敏也被辣到了，他承認，他是個菜雞，不怎麽能吃辣。

陳敏咳了兩聲，路允問他：“怎麽了？辣到了？”

“嗯，有一點。”陳敏不太好意思地說。

路允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說：“等着。”

陳敏：“？”

陳敏看着路允的背影，問：“他去幹啥？”

蔡大敬：“管他呢，趁允允哥不在，咱們快點吃啊！李老師，快吃！”

李禦兩眼放光：“放着我來！”

過了一會兒，路允回來了，手裏端着碗三色球冰激淩，紅的黃的綠的，草莓檸檬抹茶，最上面還撒上了可可粉和蔓越莓幹。

“吃點冰激淩，解辣。”路允重新坐了下來。

陳敏：“唔……好的。”

原來他是去給自己挖冰激淩了嗎？哎，真好，路允真是個好人。陳敏惆悵地想着，越發覺得王儒弈配不上他。

吃到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差不多可以聊點正事了。

路允問：“李禦你以後是不是都打算這樣了？”

李禦愣住了，抽了張紙擦了擦嘴，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可能吧，主要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混出個什麽名堂來。你說我何必呢，換個思路吧，我再在這裏待一年緩緩，之後再做打算。”

他說的很現實，陳敏知道李禦沒開任何玩笑，這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火鍋店內的燈光之下，陳敏忽然有一種重新認識李禦這個人的錯覺。

他是個年輕的男人，但是這一瞬間，陳敏覺得，李禦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年輕。

二十幾歲的身軀裏面，卻包含了一顆不符合實際年齡的心。

陳敏想，他自己可能也是這樣吧。

對面的蔡大敬情緒也很低落，他看了看李禦，猶豫地說：“李老師，不管怎樣，我支持你的決定。只不過，以後不能聽你唱歌了……有點難過。”

李禦笑道：“我還是會唱的，你放心吧，有空會給你聽聽我的demo。”

蔡大敬：“嗯。”

路允皺着眉：“都走到這一步了，真的要放棄嗎？”

陳敏心裏忽然一陣沖動，說道：“路允，夢想不能讓你活下去，能活下去的都是幸運者。”

李禦一愣，笑道：“敏哥你說得對。”

李禦：“我不是那個幸運的人，但我努力過了，所以我可以選擇放棄。”

路允的臉上露出一種迷茫的神色來，說：“我……”

蔡大敬：“允允哥，等你離開象牙塔，工作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于是這個話題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大家接受了李禦放棄自己音樂夢想的事實，以酸梅汁代酒，祝賀他走向新的人生。

然而，當他們走出哥老官，就近找了一家清吧，真的開始喝酒時，陳敏仍舊不經意地看見了李禦的眼淚。那“眼淚”雖然沒有從眼眶裏流下，但是卻讓人無法忽視。

陳敏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他想，他活到現在，沒什麽夢想，沒什麽追求，有一份薪酬還行的工作，但是卻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往哪走，不知道自己該去愛誰。

李禦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他敗給了現實，敗給了生活。

陳敏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李禦痛苦一點，還是像他這樣的普通人痛苦一點。

陳敏想着想着，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可能還是李禦要多痛一點，普通人少痛一點吧。

哎，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是這樣？

幾人都喝酒了，蔡大敬說他先送李禦回家，陳敏本來以為路允要跟着他們一起打車走，但是路允卻說：“我們再走走吧。”

城市裏安靜了些許，他們走在湖邊，沒了白日裏的喧嚣，只留下更加深不見底的沉默。

這星球，這宇宙，這湖水，為什麽存在？

陳敏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走在他身邊的路允，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卻一點兒也說不出來。

說不出來好像也沒有關系，語言有時候也會失去力量。

兩人走着走着，找到一個面對湖水的長椅，路允先坐了下來，他看上去有點沮喪。

陳敏看了他一會兒，也跟着坐到路允的身邊。

如果是白天，這裏能看見湖水對面連綿起伏的山影，煙雨朦胧時，這裏宛如一副山水畫。陳敏去年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傍晚時分路過湖邊，曾看見過一對情侶，就這樣坐在長椅上，兩人靜靜地看着遠處。湖水、山影和夕陽交織在一起，那一刻陳敏感受到的是一種寂靜的美好與力量。

路允拿出手機，然後點開了一個微博界面，拿給陳敏看：“給你看。”

陳敏接過路允的手機，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李禦的微博。微博上的他很酷，話不多，發了很多自己寫的歌，也有一些歌迷，但始終沒達到紅起來的地步。

陳敏點開一首聽了，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創世紀的時候李禦在臺上唱歌的場景，再想到今天下午他在哈利撸鴨……他忽然也能明白蔡大敬和路允的心情。

陳敏撓了撓頭，說：“可能……李禦他只是機遇沒到吧。”

路允：“嗯。”

路允偏過頭，微微笑了一下，說：“不說他了，怎麽感覺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我們要去酒店嗎？”

陳敏：“……我說了不去啊。”

路允揚了揚眉毛：“那你找我出來，就真的是找我出來玩？”

陳敏：“嗯。”

路允仰天長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說你是圖什麽？敏哥，難不成你真的喜歡我嗎？”

陳敏：“！！！”

“我……不是這樣的。”陳敏迅速否認了，但是卻感覺自己緊張得手心都有點出汗。

路允笑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陳敏眼睛還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湖水，就感覺路允側過身，整個人貼近他，輕輕地在他的唇角上落下一個吻。

陳敏：“……”

奇怪，他怎麽好像看見湖面上有人在放煙花？！還是說……路允一親他，他的腦子裏就自動放煙花？陳敏暈乎乎的，他看着路允的眼睛，覺得這一切都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啊……

他的節操呢？他的目的呢？說好的……他不會愛上一個鴨子。

路允低聲問：“所以今天有小禮物送我嗎？”

陳敏突然靈光一閃：“有。”

路允：“什麽？”

陳敏刷地一下把自己頭上的綠帽子給拿了下來，動作迅速地戴在了路允頭上。

我擦！五百年了！終于給他抓住機會了！

路允：“……”

陳敏：“送、送你了，我最愛的綠色，很正能量！”

路允：“…………我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