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第23章

采風這種事，其實就是出來吃吃喝喝玩玩的，主要工作就是舉着相機手機到處拍照，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寫下來畫出來，最後回學校以後，将照片和文字做成PPT就能交作業了，朱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着這群小崽子別出什麽問題，其他的事情，他就不用管了，所以一大早上，他第一時間跑去祠堂門口看着，就是為了防止有哪個學生好奇真的跑進房間裏面探險。

“那個……小朱老師啊，其實你也不用這樣，祠堂那邊有專人看門的，你就放心吧，不會出亂子的。”李師傅看他一大早跑去祠堂門口守着，晚上又是最後一個回來的，睡覺前又要把全部學生們召集到一起點清人數，看起來也是挺累的。

“沒關系，不然我也不安心，沒事。”朱戬看看身邊執簫而立的慕容離，每天看起來他只有一個人呆在祠堂門口，其實他們不知道，自己明明還有個美人相伴的，而且美人還會吹簫！

“那好……你随意吧，只要不進去就行。”李師傅也是村長，農家樂和寫生基地是他一手開辦起來的，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他也害怕。“兩天以後，就是十五了，晚上別讓學生們亂跑。”

“好的，我知道了。”朱戬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點點頭，學生們還算懂事，沒怎麽給他找麻煩，他搓搓臉，扯扯慕容離的袖子，“阿離，這裏真的有詛咒嗎？”

“不知，有些鬼像我一樣留存在時間徘徊，有些鬼則不然，他們只存在于人的心裏……你不必煩憂，只是這幾天你打算一直在此地守候？不想四處逛逛嗎？”慕容離昨天已經陪着他在門口呆了一天，朱戬明明是個閑不下來的性格，還硬要在這裏守着，也是難為他了。

“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們出去走走吧，反正這裏也有人看着，應該不會出問題的。”朱戬跟外面看門的老大爺打了聲招呼，拉着慕容離走上村鎮的街道。

名來村的面積不小，朱戬特意找了李師傅要了一張玉瓊鎮的地圖，發現這玉瓊鎮裏最大的村子就是名來村了，一個村子能占整個鎮子一大半的面積，“阿離，這地方……我們剛剛是不是來過啊？”他看着面前一排一模一樣的房子，自己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沒有，這是另一邊，你看天上的太陽，咱們剛剛是從北方來的，正往西南方向走呢。”慕容離指指天上被雲彩遮住的太陽，這日光被雲層遮住了大半，才讓他能行動自如。

“哦……還是阿離厲害，我根本認不清方向，在學校還好，這邊……我就徹底糊塗了。”朱戬看看前面，看看後面，這村子裏的房子都長得差不多，他也沒辦法啊！

“不怪你，這村鎮的排布，只按照先天八卦依次排列序的，若是不長久在其中生活，外人迷路都是正常的。”慕容離指着前面的一排房屋，“前面是東南方，也就是兌卦的方向，看着似乎有路可走，實則無門。”

“那……那就不走了，我們換個方向走。”朱戬還以為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沒想到自己竟然選了個死胡同的方向，他踢踢腳下的石子，“阿離，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不是我什麽都知道……而是你什麽都不知道……算了，我們走走吧，其實只要走正南方的乾卦向，我們就能出村子了。”慕容離指着另一個方向，“你想出村子看看嗎？”

“嗯……也好，我們出去看看吧。”朱戬也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那就随便轉轉好了。有慕容離領着，朱戬這回可算是有了個向導，不至于走上幾步就迷路，“這是我們進村時候的路吧？！我看着熟悉。”

“對，我們昨夜進村走的便是這條道路。”慕容離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片空地，“當時夜晚漆黑，你大概也看不清了，車子來時便是停在了此處。”

“太黑了，這村子裏有沒有燈，當然看不清了……”朱戬插着口袋，看對面的村裏人正坐在一起吃瓜子說閑話，是不是往他這裏看一眼，他點頭朝他們打了個招呼，突然聽到一陣孩子們叫嚷的聲音。“走，阿離，我們去看看。”

“嘻嘻嘻——打死他！他是大壞蛋！我奶奶說了！他就是害死人的怪物！”幾個孩子手裏拿着石頭，往一個人身上扔，那人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手上胳膊上還有幾個流血的口子，腳上的鞋都開口了，露出的腳趾上的斑斑血痕。

“別打了，別打了——他就是個人，不是妖怪！”朱戬看着那人瘦瘦巴巴的，蹲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看着就可憐，頭上的頭發不知道多久沒洗了，已經長的很長，都糾結在一起，看起來髒乎乎的，臉都被擋住了。他上去拉住那個最高、扔石頭最起勁的孩子的手，“誰教給你們打人的？！打死了怎麽辦？！”朱戬看着地上蹲着的那人正在瑟瑟發抖，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你不是我們村的！外人別管！他就是妖怪！我叔就是讓他害死的！”那個孩子一把推開朱戬的手，把手裏的大石塊用力扔到那人身上。

朱戬氣不過，可也不敢當着本村人的面打孩子，他看那人的頭上已經破了一個口子正在流血，一把拉起那個人的手，“走，跟我走。”他氣沖沖地看着那群惹事的孩子和冷眼旁觀的村裏人，“你們根本沒見過真正的妖怪……走，阿離，我們回去吧。”

“嗯，走吧，我帶你回去。”阿離看看朱戬拉着的人，那人看着癡癡傻傻的，似乎腦子不太好用，讓他走他就走，“不過你真的要帶他回去嗎？他恐怕……”

“沒關系，我……我先帶他回去處理一下傷口，你看他這樣子，怪可憐的……”朱戬一下子又同情心泛濫了，“我小時候啊，家附近也有那麽一個傻子，身上髒兮兮的，穿得很難看，天天就會出來曬太陽，沒有人管他，每天我上學放學的時候都會看到他，他也不會做什麽，就是會沖着人傻笑，不少周圍的孩子也會欺負他，朝他扔石頭……不過後來，他死了，為了救人才死的……我那個時候很怕他，每天出門的時候都要繞着他走，他死了以後我才知道，他沒有瘋之前，是個落榜的大學生來着，後來沒考上理想的大學才瘋了的。”

“還有這樣的緣故……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們帶他回去就是了。”慕容離幫他一起扶着那個癡傻之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總覺得這個人……他好像很熟悉，這種熟悉不是那種似曾相識，而是一種自己明明還沒看到他的臉，就覺着這人自己很熟悉的感覺。

這人身上看着髒，不過似乎并沒有什麽怪味道，朱戬看他身上的衣服好像麻袋一樣，似乎這人很瘦，瘦的連衣服都撐不住。“喂，你叫什麽名字啊？多大了？在那裏住啊？”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唔……”這人也不回答問題，嘴裏發出一陣奇奇怪怪的笑聲，然後就閉上嘴，也不說話。

“那你餓不餓啊？想喝水嗎？傷口疼不疼啊？”朱戬看他額頭上的新上口已經不流血了，不過看樣子，他身上類似的傷口應該不會少了。

“你別問了，他是個魂魄不全之人……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的。”慕容離握着他的手感覺了一下，果然，這人……他确實熟悉，只是兩人分開太久，以至于乍一相見，他險些認不出來了……“你要是同情他，就先照顧他幾天吧。”

“嗯，好，聽你的，看着怪可憐的，走，我帶你回去洗洗，處理一下傷口吧。”朱戬假裝沒看到村裏人緊緊皺起的眉頭，自顧自地帶着他往回走，他回去的時候，剛好李師傅也不在、學生們也不在，“阿離，是應該先洗澡還是先處理傷口啊？”

“先洗洗吧，看着不太幹淨。”慕容離站在角落裏，看着朱戬扶着那個人坐下，又找出剪子給他剪頭發。

“呀——阿離！這人——這人怎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啊？！”朱戬拿着剪子把那些又厚又長的頭發剪掉，就看那人露出一張白淨漂亮的小臉兒，這五官和樣貌，怎麽看都與慕容離沒什麽區別？！

“嗯……長得像，你不必驚訝。”慕容離擺擺手，從那人的領口裏扯出一段紅繩，“你看看這個是什麽？”

“一塊玉……”朱戬順着紅繩從領子裏找出一塊溫潤的玉佩，玉佩是個長命鎖的形狀，兩面刻着字，他對着光辨認了一下，“一九九四甲戌年……三月初一生……查傑……”這鎖有兩面，一面刻着生辰八字，一面刻着一個名字，“他叫查傑啊……比我小三歲呢。”

“嗯……你帶他進去洗洗吧，他身上還有不少傷口要處理。”慕容離扯開他的領口，就看肩上、胸口到處都是傷痕，身上的肋骨一條一條凸起，瘦得可憐。

“嗯，我帶他去洗幹淨，一會兒回來處理傷口吧。”朱戬拉着他進衛生間，查傑很配合，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又乖又聽話的，朱戬幫他把衣服脫了才看清，他身上有不少陳年舊傷疤，大多都是被人打得，看他低頭露出一副驚慌的樣子，“別怕啊，我不打你，我幫你洗個澡好不好？”

“嗯……”查傑小心翼翼地看着朱戬，老半天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字來，他被朱戬領着站到蓮蓬頭下面，一聽着出水的聲音，又吓了一跳，直往角落裏面躲。

“別怕別怕，水而已，還是溫水，你摸摸，很舒服的。”朱戬怕吓到他，特意把水流調小，溫度也比較适合，慢慢舉着花灑把溫水淋到他的胳膊和腿上，就看他立馬綻開笑臉，“我說是水吧，很舒服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上身上就被潑的都是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