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第16章

朱戬這回算是有驚無險，順利幫忙解決了山魈，只是無論如何，也換不回三個女孩兒如花一樣的生命……出院以後，朱戬第一時間去買了鮮花，跑去公墓祭奠她們。朱戬撐着黑傘，早上起來，天氣就有些陰沉沉的，現在已經開始下雨了，他把鮮花放到小芽的墓碑前，深深三鞠躬，照片上的女孩兒青春靓麗，一雙大眼睛活潑可愛，身上穿着她最喜歡的COS服，好像是在跟人訴說，她生前是多麽熱愛二次元世界，朱戬上網看了，學校的同學們也有自發組織緬懷活動，不少知道這件事的二次元小夥伴們，也都在社交網絡上寫下大段大段的文字悼念她們。

朱戬沒興趣看那些，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事情的真相與經過，他能做的很有限，僅僅是來墓碑前獻上一束花而已。他看看身邊的慕容離，“阿離，小芽她們……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了是吧？那中元節的時候，她們會回來嗎？”

慕容離搖搖頭，“不知曉，我從未去過那個世界，一直留在人間，只是知道，天道輪回，緣聚緣散，此生未了結，來世再相聚，人世間聚散如浮萍，未知的事情太多了。”

“那好吧……我只能等着，有一天，會在茫茫人海中，再看到這雙眼睛。”朱戬伸着手指摸摸墓碑上的照片，起身準備離開，剛一轉身，就看着小芽在朝他招手，身上還穿着花千骨的古裝，他揉揉眼睛，“卧槽——要見也不用這麽快吧？！”

“哎？師兄，慕容先生，你們就不想見我嗎？虧我還那麽想念你們呢！”小芽氣鼓鼓地噘着嘴，跺跺腳下的泥土，“底下的說我陽壽未盡，還有一張皮囊在世，給了我一枚丹藥，讓我重新做人！”

“什麽？！這樣也可以嗎？！”朱戬看着她手上發光的金丹，“那那那——那你不是要當妖怪了嗎？！白——白骨精？！不對，是畫皮！你連骨頭都沒有了！”

“師兄……你能不說這麽掃興的話嗎？我的骨頭都被山魈吃了，剩下的也不夠支撐軀殼，所以他們才給了我這個，說是那山魈原本的內丹，算是補償我了……不過我這東西我也不是白拿的，看，我現在也是公務員了！”小芽說着從腰上扯出一塊令牌給他們看，“我現在可是鬼差！不過目前只是臨時工……他們說要是做得好，百八十年以後應該可以轉正，就算不轉正，也有享受優先投胎的福利，每個月還有工資，年底還有獎金，也算不錯啦，而且想要托夢，還有打折優惠呢！”

“嗯……這福利，确實不錯，不過小芽姑娘是打算要常駐人間了嗎？”慕容離能從那塊令牌上感受到森森鬼氣，只是那種鬼氣不只是陰冷，還帶着一絲神威，讓他這種孤魂野鬼心生畏懼。

“是噠！”小芽故意賣萌地擺了個姿勢，朝着他們擠擠眼睛，“好啦！我的皮就拜托你們暫時替我保管一下，我已經通知我爸媽了，他們會把我的皮給你們送過來的！擺脫幫我挂着風幹一下，雖然皺皺巴巴的可能不太好看，不過有了這個就沒問題啦！”

“咦——聽起來好惡心啊……”朱戬聽着她的話，已經腦補了一堆跟人皮有關的恐怖片，越想越惡心了！

“聽起來是這樣沒錯……不過在我參觀了一下地獄之後，一點感覺都沒了……好吧好吧，我也沒指望你們幫我養護皮膚，畢竟是男孩子嘛……算了，還是放在我父母那裏吧，不過今天我想回學校，師兄，你帶我一程吧。”小芽指指朱戬手裏的黑傘，直接鑽到傘下。“慕容先生，最近可能要常常去打擾你們了，你們晚上不會做什麽羞羞的事吧？”

慕容離想了半天，才明白她口中“羞羞的事”是什麽意思，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不——不會的，我只是留在人間等他，待他百年之後，轉世投胎，我也該走了。”

“哦……這樣啊……看來是我想多了，我一直以為你們是一對呢！”小芽特別自來熟地一手拉着慕容離的袖子，一手拉着朱戬的衣擺，“看起來多像一家三口啊？”

“師妹，腦補太多傷身又傷腎，別想了，乖啊。”朱戬轉過頭白了她一眼，“雖然大家都是這麽以為的……”

“那就對了嘛，沒關系，師兄，直男也是可以被掰彎的嘛！再說慕容先生這麽好看……我要是個男的，我也追他！”小芽扯着慕容的袖子使勁摸摸，“嘤嘤嘤！小仙女啊！”

“啥？！小仙女……哈哈哈——好适合阿離，以後就這麽叫他吧。”朱戬一拍大腿，直接笑了出來，別說，這形容詞還真是很合适的。

“随你們，名字也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慕容離一聲嘆息，千年過去，他早就看開了很多事情，随他們高興吧。

朱戬把小芽送到學校，又帶着慕容離回宿舍了，他這幾天本來應該回家住的，不過那個家……回不回去都是一樣的，反正有沒有人，在哪裏都沒什麽區別了。“阿離，我是不是很奇怪啊？有大房子不住，偏要回來住宿舍……”

“不怪，你只是留在這裏更習慣罷了，那地方不回去也好，冷冷清清的。”慕容離跟着他回去過一次，他就說嘛，按照朱戬此生的手相、面相和前世的因果，必然投胎也應該是富貴餘慶之家，跟着他回去了一次他才确認，原來這現代的富貴餘慶之家，也只是物質上的豐足罷了，他父母二人離異，只留下一所空房子、一堆家具和一張有巨額存款的銀行卡，那空房子裏半點煙火氣也沒有，連他這個鬼進去，都覺得靈魂要被凍住了。

“嘿嘿，那好，我畢業之前，就先以宿舍為家吧。”朱戬回去收拾了一下，一晃這麽多天過去了，他們也快要開學了，托志偉的福，鄭老師再也沒找過他的麻煩。前幾天跟師兄師姐他們聯系，之前被鄭老師扣押的就業推薦信，也都分發到了他們手裏，大家總算是順利畢業了……

朱戬點了個外賣，随便扒了兩口，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像是一首自帶催眠效果的曲子，下雨天睡覺天，朱戬回屋躺到床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慕容離站到窗前，手指在玻璃上輕輕劃了兩下，拿起竹簫，伴着着雨聲，吹奏一曲。

朱戬又做夢了，他知道，夢醒了的時候，他就會忘卻所有的夢境，只有在做夢的時候，他才會記得自己曾經夢到過什麽……

玉人雪夜簫瑟瑟，孤月寒輪對空冢……冢？！這是誰的冢？！朱戬終于看清了，那人似乎一直對着的，是一座高高的墳茔，上面沒有墓碑，只有半人高的枯草蓬蒿，迎着寒風，斜倒一片，這個人是慕容離嗎？！衣着背影很像，只是他從未轉身讓自己看一眼，又或者他曾經轉過身，而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夜很長，朱戬一恍惚，眼前的場景又一次變得模糊不清，他好像又看到了別的……場景好像還是古代，一個男人躺在木床上，身形跟自己還很像，他穿着墨色長袍，頭發披散着，似乎有些虛弱，他慢慢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樣東西，放在手裏反複把玩着，這次朱戬看清了，男人手上的東西，不就是那根血色的玉簪子嗎？！那……那東西不是應該屬于阿離嗎？為什麽會到了這個男人手上，雖然看不清臉，但是朱戬就是知道，這個男人絕對不是阿離……可他又是誰呢……

“寒雪夜風卷簾過，執燈長明，吹徹心頭熱。無言看瓊花，哪得離人傳鴻書，慕紅顏玉容，只等春來過”……男人在紙上寫下一段詩詞，朱戬眼前一花，又一次遁入虛空之中。

“朱戬——朱戬——”慕容離看他睡到一半，眼角就滲出淚水，趕忙叫他幾聲，別是被魇住了吧。

“嗯？阿離……阿離——我好難過啊。”朱戬一把抱住他的腰，夢醒了，他又覺得空牢牢的，似乎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人和事，心裏只留下無語凝噎的凄涼，他聽着外面的雨聲蕭瑟，恍惚間，好像還在一個夢裏……“阿離，你別走……”

“我不走了，王上……”慕容離摸摸他的頭頂，不知道朱戬剛剛又夢到了什麽，“睡吧，臣會一直守着王上的。”

“好，那我睡了……”朱戬又覺得困意湧了上來，他閉上眼睛，手指緊緊扯着慕容離的衣袖，好像生怕他離開自己一樣。阿離……是離去的意思嗎？如果你有一天将要離開我，那我寧願你從不曾在我的世界裏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