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節
是夜,後宮女眷們休息的殿內,有着一股不平靜的波濤在暗湧着。
聽聞侍女傳來有關宴上的消息,那朵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蔔者?那麽,是不是我剛才的出糗,應該也是在他的預見之內?說不定……”說着,那朵就住了嘴。大家出身的貴族姑娘,除了個別潑皮的以外,基本上都很是懂得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說,尤其是在不同的場合之下,更是講究謹言慎行。
“小姐,你的意思是?!”
頂着張白裏敗着灰的俏臉,那朵十指成拳,握緊了又松開,許久,方才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放開你的髒手!”
西水一愣,擡眼一看,見是那朵和她的侍女,收了爪,做單純狀擡頭:“那朵小姐?”
怪的是,那朵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眉目低垂,似在思考,也并不阻止侍女們沒有分寸的舉動。“這可是我們小姐親手熬制,準備獻給陛下——”那侍女依舊衣服不依不饒的架勢。這時,那朵方才做出一副回過神的樣子,出聲道:“芙莉!這是在皇宮,你太失禮了。”
喲。西水挑眉,還知道自己您是在皇宮啊。這氣嘛,是不打一處來——好你個那朵,這副德行,裝給誰看呢給誰看呢你。那日是誰幫你解的圍,又是什麽人拯救你的貞潔免于失落?!就這翻臉不認人的态度,什麽人受得了。
雖說西水是個不怎麽大氣的,但他也不至于施恩圖回報。但至少好歹結個善緣也是可以的吧?怎麽竟好像仇敵似的針對他起來了呢!
西水不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但他是個小心眼兒的人。于是了,皺眉狀瞅了眼鍋裏的東西:“咦?給陛下喝的?不合适吧!”
“怎麽?”那朵挑眉,并不覺得這樣一個身份卑賤,又是從異地來的少年能懂些什麽。赫梯一族雖掌握了動搖整個東方格局的重要工業技術,但是呢,就像□□的中原說一般,非我區者為異蠻之族。盡管還沒到華麗麗的鄙視階段,但優越感還是很有的。
“近來天氣炎熱,陛下為國事家事忙得焦頭爛額,身體已是不适合熱補了,小姐這些個大補熱湯……”西水搖搖頭,這丫別是因愛成仇想要置凱魯于死地吧……這麽熱的天,還補:“再說了,陛下也是不太喜歡這麽腥的東西。”
“是嗎?這倒奇怪了,記得以前陛下到我那兒的時候,經常會喝這個湯呢,也并不見有什麽不妥,”那朵笑了笑:“作為陛下近身侍從,居然不清楚陛下身體的真正狀況,這可不太好哦!”
以前?以前就對了!那時候少年狼一枚,喝什麽不是補,現在年紀見長,身份又大不一樣了,補什麽都要看着來啦姑娘。你想要讓一個五十歲的大媽吃木瓜,說是豐胸,能行嗎?撓撓頭憨厚狀:“可我還是覺得像陛下這樣處于血氣旺盛的時候,還是來點清淡下火的比較好。”火氣大不利于朝廷啊……雖說後宮等他“發火”的人倒是蠻多的。
“是嗎,那就聽你的。”那朵居然也不就這個問題争執下去:“至于這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那朵小姐說的哪裏話,能得小姐親自熬煮的湯料,實屬萬分幸運,又怎有嫌棄的!”小帝特的一番官腔依舊是打得華麗麗的。
“呵呵,我總算知道陛下為什麽會喜歡你了。”那朵掩唇輕笑:“聽聞你曾在埃及曾經當過法老王的醫師,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但我奇怪的是,為什麽這樣的人才,會在皇宮裏被埋沒這麽多年而聲名不見外傳?”
這女人怎麽會知道這些戰場上的小細節?西水這會兒是真的眉頭深皺了。太後也只是猜到當初在費歇爾假扮蔔者的人是他,卻也不敢貿然确定,而面前這女人……她是怎麽知道的呢?雖說這不是什麽機密,不需要特地去掩藏,卻也不是什麽值得專門去打聽和探究的事情,所以……太奇怪了。
那朵約是也猜到了些西水的想法,眼波一轉:“我父親……與軍隊的幾位長官小有交情。”
西水朝她斜去一眼,敢情現在官二代可以這麽肆無忌憚了都?
……交情?果真是小姑娘家家,這種事情,這種交情,是可以放到嘴邊、擱到臺面上讨論的嗎?要知道,有能力的人,是巴不得鋒芒全斂的;有勢力的人,是求不能勢力皆隐的;有才華的人,自然也是會珍惜羽翎的——為什麽?四個字:樹大招風。
在這個世上,你肯定會有求于人的時候,必然也就有被人所求的情況。想到這一點,很多場合下,面對別人的有所求,你的拒絕也就要百般思量了來,因為并不是所有能夠辦得到的事情都值得伸手去碰。既然是這樣,與其讓別人知道你有“能”,不如低調收斂去行事。用曾經一位長輩對西水說過的話來說:有能耐的人,他藏都來不及了,你又幾時見過四下裏張揚的?那些只顧吹噓個不住的,不過都是些暴發戶,徒添笑料罷了!
所以說,像她這般随意的,還真沒有。
不過既然作為一名已經可以代表家族的社會人來說,她都不懂,西水自然是沒有能力也沒有義務去提醒她。所以西水也只是道謝後将湯水捧走便罷。
說到這湯料,西水自然是不敢輕易嘗試的,畢竟這後宮的事情,雖不至于戰場上的你死我活針鋒相對,但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是将明裏的仇怨往暗裏擱去,陰個你傷我殘不亦樂乎。
勺了些往小壇子裏裝,蓋好後,西水敏捷的往凱魯的禦醫館裏溜去。
“午安,休爾大人!”西水是個有禮貌的好騷年。
“啊,是帝特。”專注地埋在醫書裏的人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笑道:“好久不見,有事嗎?”
知識分子就是上道,西水點點頭,對對方的直抓重點表示滿意:“陛下在長老院議事,我瞅着橫豎也沒啥好做的,随便就炖了點兒湯,正打算給陛下宮中送去,但想想似乎也不知道這材料放得對不對,所以合計着先拿來讓你給個主意?”
依西水的滑頭勁兒,這如果進來見的是一般人,或許也就沒了上邊這一段的對話。顯然,他也是挑人來問的,只不過這被咨詢的人未必會察覺到罷了。休爾剛好就在西水指認的範圍之內。
不多事,不多言,不多管,不多想。
雖不是最佳人選,但也是上佳的了。休爾別的不說,就一個特大優點:不會太拐了心思去思考事情。這在西水看來,已經是大大的難得了。畢竟,這是深宮。
“你——你這是打算熬給陛下喝的?!”
瞅了眼休爾這臉色,西水心裏咯噔了一下:“是下的料不好嗎?”
“唔……我也說不好,但似乎……隐隐約約的有一味藥是……”休爾一張方正的臉難得泛起一絲輕紅。
“是什麽?你倒是說啊!”西水做出焦急的樣子:“我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偏方,說喝了對男人身體好……”
“似乎是……春|藥?”休爾看向西水的神色很是複雜:“莫不是陛下……?!”
西水趕忙擺手:“沒、沒沒,沒有的事!”爾後又懊惱捶掌:“該死的旅者,這不是害我嗎!”
聞言,休爾了然地搖頭,嚴肅道:“這就是你的不謹慎了,帝特。要知道作為陛下身邊的親信,這點兒防備心都沒有的話,那——”
“我明白的,休爾大人。”西水一副“萬死難辭我咎”的痛不欲生狀:“幸好有大人你,否則的話……”說着,小眼淚兒竟還要掉不掉的懸在倆大眼眶裏:“休爾大人!求求你,別告訴其他人好嗎?我今後一定會加倍小心的,絕不會再犯下這樣的錯誤了!”
休爾看了他一眼,又思索良久後方才吐了口氣:“我們是作為着陛下健康安全防線一樣的存在,所以凡事絕對都要分外謹慎着來!這次就算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但你——”
“我保證再沒下次了!!”西水就差沒行軍禮了。
休爾點點頭,指了指壇子:“那東西……你還是趁早倒掉吧,萬一有人誤喝就麻煩了!”
西水點點頭,跟董存瑞似的将壇子小心翼翼的原路捧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