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節
如來時一般,西水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躺在原先那張熟悉無比,此刻卻顯得分外陌生的軟床上。
反穿?
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迅速竄過西水腦海的字眼。怪不得他,在經歷了這麽多或坎坷或神奇的過程後,對于所謂的怪力亂神他已經習慣非常。既然回來了,那麽,那些自己曾經奮鬥過的日子呢,都作廢了嗎?
說不惆悵是假的。
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說,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所為之努力的方向,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瞬間便凋謝,成為一個不實的夢境,你會是什麽感覺?
現在西水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種無法調和的小惆悵。
看看自己的手,還依舊是那雙只會敲鍵盤,動動鼠标的手嗎?那将劍刃刺入肉身的感覺還在,那聽在耳裏的嗚咽聲還不能忘卻,就這樣……都結束了嗎?真不可思議。
卻讓人高興不起來。
因為錢西水,已經不再是那個西水。
至少不再是那名只會在黨的旗幟和陽光下生長發育,然後茁壯成長的青年了。
他接受了鮮花和血的洗禮,領受過別樣人生的奮鬥掙紮以及生存的努力,他是他,他也不再僅僅是他。
可日子依舊是要繼續下去的,其實與在西臺也并沒什麽不同,只不過在心态的轉換上或許會有些難度罷了。
恢複到正常生活,那就意味着接下來的情節必定脫離不了幾千年來的行程——結婚,生子。對婚姻生活西水也并不排斥,但對未來婚姻對象,要說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結婚,就結婚吧。
新娘很好,溫柔又……唔?這寬廣的胸膛是怎麽回事?
……沒關系,強壯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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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這粗壯的臂膀和爪子是怎麽樣的喂?這長相、這長相……!?
我勒個去!
西水是被吓醒的。
醒來,揚頭望天,依舊是那湛藍湛藍,飄着胖雲的天,屬于西臺的,炎熱季節。陽光透過樹葉,星星點點灑落在粗布衣衫上,揉揉額頭,西水苦笑。
是了,又怎麽會。
身邊,依舊如來時一般,空無一人。
望着不遠處拍拍身上葉子,站起身果斷離去的少年,窗臺上,一張秀麗柔美的臉蛋,繃得死緊。
“那朵小姐?”身後的侍女因位置的原因,并沒瞧見适才那一幕,然而一直杵在窗口的那朵卻是将方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曾經對她甜言蜜語過的男人,是曾使她陷入兩難抉擇的男人。如今,怎麽的,居然用那樣一種眼神看着另外一個男人!?而且……還是那樣一個男人,一個用來當對手都覺得是恥辱的人。
那朵微仰起頭,緊閉雙眼,希望借此剪去那撕扯着她心髒的一幕。
那個人、那個人!用她從未見過的表情,凝視着躺在樹蔭底下的男孩,那是怎樣複雜的一種眼神啊,她從未……不,相信任何人也沒有見過的,飽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想到這兒,那朵不由再度緊揪前襟,嫉妒,幾要将她撕扯成兩瓣。
之後,近乎于自虐般的,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名尊貴的男子,以一種幾乎是虔誠的姿勢,俯下身去,親吻地上躺着的男孩,猶如珍寶般的,細細撫摸起他那一頭烏黑的發,而後迳自微笑起來。突然,又像是有所察覺般,他望了望窗臺這邊,斂了笑容,站起身便走了。
被發現了嗎?
那朵帶着無聲的苦笑,只任眼淚恣意淌下。發現又如何……那人,根本不會在意的吧。先前的調笑猶在耳邊響起,人卻已經天涯般遙遠了。她知道他是真的不會介意到底有沒有被她看到這一幕。一如自己最初對他的印象,堅定而果敢。那到底,當時他處于那樣一個立場上,面對自己的時候,所做出的選擇是因為對手足的退讓,還是因為……愛得不夠?
不,她決不承認!
她又如何能甘心——輸給那樣卑賤的人。
皇家宴飨。
随着貴族們不斷地踏上前庭那氣派的階梯,宮筵也即将開場。
三個女人一臺戲,眼下如此之多的戲臺搭在一起,這筵席的舞臺,建得可謂是波瀾壯闊精彩紛呈。女眷們三個一群五個一組,或眼波流轉審時度勢狀,或溫和嬌俏笑語晏晏狀,總之,八卦、試探、諷刺、猜疑嫉妒……都是在所難免的。人心的複雜,氣場的波動,簡直叫人……難以忍受。
西水不着痕跡的揉揉額角,誰說女人就沒王八之氣神馬的,真沒見識……有勇氣沖上前頭抱住那凱魯一下,保證你頓時就被這機關槍般的王什麽氣給徹底來個人道毀滅式的清盤。不過,今天的氣氛顯然是相對飄忽、寧靜了些,八成……是因為旋渦的中心人物還未出現吧?
越想西水就越是坐立不寧,恨不得立即離開。文鬥武鬥什麽的也就算了,他還能再撐撐,但是宮鬥?饒了爺吧!
就在西水拔腿想溜的時候,緋聞的主角出現了。
依舊是高貴中夾帶着一絲溫婉的樣子,秒殺全場的美貌,以及那寵辱不驚的氣場,這女人如果放在現代,應該就屬于白富美中的戰鬥機那一類。
随着那朵的出現,氣氛先是凝滞的一僵,繼而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論聲。
突的,那朵腳步一個踉跄,似是給人從後面沖撞了一下——“哎呀,抱歉。”絲毫沒有誠意,甚至可以說是含着刻意的嘲笑味道的道歉聲從一名妝容精致的貴族女子嘴裏發出:“站得可真不是位置,禮貌和教養都哪兒去了。”似乎是自語的話,音量并不見小,至少周圍的一圈人都聽得到就是了。
相較于這些女眷□□裸的敵意和輕視,那朵的表現那可就淡定從容得多了。只見她微微一笑:“是我不對,不應該走在‘走道’上,妨礙缇莉小姐在過道上不顧禮儀的橫沖直撞,實在抱歉。”
缇莉的臉頓時就黑了,想要發作,自己又不在理,再說,此時發作還會顯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在這種場合下跟那朵吵起來,除了架上幾個“潑婦”和“毫無儀态”的标簽,是一絲毫好處都沒有的。于是也就只好咬咬牙,轉身帶着一衆随從離去。
那朵不以為意地扯扯嘴角,在侍官的引領下,跟随其他女眷一同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