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宜周還沒來得及再開口，電梯開了，走廊還是吵鬧了起來，一群醫生護士推着新入院的病人進來，整個樓層都騷動了起來。
她緊張地抓着脖子上的工作證，呼吸都停止了，不自覺盯着病床上的病人，鮮活的生命像是被霧霾籠罩着，在掙脫什麽，要撕開這片陰霾。
忽的有人往後拉了她一把，身邊的人群擦肩而過，差點撞上她，她回過神，就看到周圍人迅速追去病房，溫宜周連忙拿起自己的攝像機跟了過去。
病人安靜，沒有吵鬧，只是緊緊盯着前面的幾個醫生，溫宜周在外面，只能稍微看着裏面的情形，不讓進去。
溫宜周拍過後，拿出紙筆蹲在門口寫記錄，他們來的時候，有過囑咐，最好不要觸碰到器材，人和人隔距離。
許是蹲的腿軟，她額頭上冒汗，只感覺鼻子和嘴巴都被水浸濕了，像是泡着了。
有幾個醫生出來，溫宜周連忙起身，一下子用勁太猛，她站着就快要往後栽，好在扶着牆。
見他們走遠了，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離，記錄着他們說的有用信息。
他們要下去，溫宜周恍惚擡頭，就看到幾個人站在電梯看着她，她站在那，前面那個高個，看着她，眨了下眼睛，傾身，按下了電梯。
溫宜周總覺得他太熟悉了，熟悉的她能下意識往那個人身上下，她低頭迅速掃着他白衣上夾着的工作牌。
“楊雨杭。”
她只看到這三個字，倏地瞪大眼睛，用力看着他，在門合上的時候，夾縫中，他沖她似乎笑了下。
心跳像小鹿在森林中亂闖，可是那森林雖然昏暗，但依稀能從遠方天際看到夕陽的餘晖。
她回到樓下，工作出了錯，被江成雲罵了。
“你幹什麽？剛才那麽多院長說的話你都沒記下來，你是來混資歷的是嗎？怕死就別來。”
江成雲從來沒有這麽跟她說過話，溫宜周吓懵了，立馬從遇到初戀的愣怔中走出來，低頭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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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前輩替她說話，“算了算了，她第一次，你別吓她了。”
“是她沒有搞清楚狀況，你知不知道這裏的人都挂着腦袋在沖，你居然還走神？是覺得不重要嗎？覺得你來了就可以高人一等了？來了無所作為只添亂有什麽用？”
江成雲說完就走，溫宜周懊惱蹙眉，用力抓着本子，工作是工作，私下她和江成雲關系多好都沒用，況且她在這種緊要關頭走神，不光是工作沒做好，還有可能沒有注意到自己，萬一感染了就不好。
前輩安慰了她幾句。
“放心吧，你師父怕你出事，你別多想，她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而且今天臺裏發了點東西，她氣急了。”
溫宜周點點頭，沒多問臺裏的事情，還是趕緊做好自己手裏的事情。
她将楊雨杭先抛在腦後，認真面對工作。
晚飯是八點，大家中午都是吃了點餅幹，還不敢在醫院吃，去了消毒間吃的，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大家胃口都不太好。
溫宜周拿着飯進了消毒間，沒看到江成雲，心理有些不舒服，江成雲應該不會因為上午的事情，怪責她，但給她添了亂，溫宜周怎麽都不好過。
有個臺的小姑娘跟她差不多大，看到她笑道：“就咱們兩差不多大，我還怕找不到伴呢。”
溫宜周笑着打招呼，小姑娘叫劉昕，比溫宜周還小兩歲，剛過實習。
“我是特別招進臺裏的，不太喜歡特別，所以我就報名了。”劉昕笑出一口白牙，溫宜周看着她想起了。
好像是少兒臺的一個晚間主持人，年齡小笑起來有親和力，說話都感覺帶着童音。
不過溫宜周也記得她的事情，好像母親在零幾年那次事情裏殉職，她還挺小的，臺裏給了她特別照顧，也只是免了初試和戶口問題。
兩個人吃的慢，溫宜周晚上十點就換班回去了，劉昕下午的班。
外面有醫生在陸續換班吃飯，劉昕笑道：“我還想找個醫生小哥哥呢，我爸這次讓我來，就是警告我不準找小哥哥，哎。”
溫宜周笑了，想到了什麽，正打算問，劉昕先開口，語氣慌慌張張的，“哎哎哎，你看外面那個最高的，就那個小哥哥，我跟你講我今天看到他證件照了，巨帥啊。”
溫宜周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人，微微一愣，正打算偏頭，假裝沒看到，楊雨杭似有所感，轉頭看過來。
透過玻璃，她一下子想被點穴般定住了，楊雨杭眼睛有點紅，他沖她點了下頭，溫宜周只好尴尬笑着點頭。
“我去，他在跟我們打招呼哎，這麽帥的肯定有女朋友了，上海那邊的醫生，條件絕對好啊。”
溫宜周聽到劉昕的話，目光暗了暗，也是哦，人家條件那麽好，自己一個升職無望的……小記者。
吃過飯，江成雲才回來，見到她，也是想起了自己說的話，面色上有些尴尬，笑道：“你去采訪下醫生，如果醫生允許，就去采一下狀況好的患者，也不勉強你一定要采訪，但是一定要遵行醫生的話。”
溫宜周有些受寵若驚，采訪醫生，這怎麽也輪不到她這個小記者，論資歷，在座的她就比劉昕好點，其他的哪個不是比她多幾倍的時間在這行？
她謹慎的詢問了醫生的意見，有醫生同意了。
她連忙又是消毒又是檢查，過了好幾關才能進病房。
裏面兩個患者，隔得開，她慢慢坐到病床旁邊，有個護士在旁邊。
是個女孩子，躺在床上，精神狀态不算差，看到她還笑着，“呀，是記者啊，我要上鏡頭了。”
溫宜周笑了起來，擺好鏡頭，“如果不擋臉的話，我幫你美顏一下。”
女孩子被逗樂了，比起剛才那個故作堅強的笑要真誠了些，“小姐姐，你不怕嗎？在這，網上說這個地方吃人。”
“胡說什麽呢？”溫宜周哼了聲，“添亂的人都是怕死又懦弱的。”
“我今年就要高考了。”女孩子笑着說，“我好想我的課本，不然高考就考不上了。”
說着紅了眼，溫宜周愣了下，寬慰她：“如果你想，可以問下醫生，應該可以的，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有精力考試。”
接下來就是一板一眼的采訪，溫宜周怕她心情壓抑，中途逗樂了下她再繼續，不能把她開玩笑的話拍進去，不然網上又要罵正規電視臺記者不合格不專業了。
等她出去的時候，女孩子笑着說：“等我出院了，我就可以回去上課了，希望小姐姐幫我美顏的好看點。”
溫宜周笑着點頭，她出去的時候，神色就落了下來。
肯定會擋臉的，最近網上風氣不好，臺裏不讓公布患者消息，不然那些鍵盤俠就要罵是他們為禍世間了。
就采訪了一個，快十點了，她等着找醫生采訪，大家都很累，沒有想要采的，溫宜周等了下，到十點，按理說她要回酒店了。
可是不知道怎麽的，溫宜周站在那，捏着本子抿唇，她還是想等一下。
她還在發呆，有個白衣角進入視線，“聽說要采訪？”
她立即擡頭，只看到一張汗津津的臉，紅彤彤的眼角勾着她。
“對，楊醫生。”溫宜周看都不看他工作牌，他精神缺缺，點點頭，去了一邊坐下。
溫宜周連忙調試儀器，楊雨杭雙手撐在膝蓋，看着她的動作，低聲道：“儀器記得消毒，不要帶離醫院。”
溫宜周緊張點頭，匆匆在記錄采訪冊上寫上名字遞給他，“你也簽下字。”
楊雨杭接過冊子，忽的笑了。
溫宜周一臉惶恐，“怎麽了？”
他掀了掀眼皮，似乎很重，掀起一半又落下來，“笨蛋。”
等他寫完遞給溫宜周，她低頭看着冊子，立馬臉紅，她抿唇尴尬的手指都不知道怎麽伸直了。
她把溫宜周寫成溫且周了，這得多笨啊。楊雨杭還把上面的寶蓋頭加上了，跟她的字體格格不入。
“對不起。”
他又笑：“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嘛？”
溫宜周感覺說話都是錯的，實在是太尴尬了，溫宜周深吸口氣，索性道：“我們開始吧。”
“請問楊醫生對這次病情持有什麽樣的心态呢？”
“很快就會過去，只要大家萬衆一心。”
“你參加這次志願，家裏人知道嗎？”
溫宜周看着這句話，頓了下，“比如父母，妻子？”
她心如打鼓，安慰自己，這個就是個補充，沒什麽沒什麽的！
楊雨杭歪頭，沉默了下，看着她，溫宜周挂着得體的笑，雖然對方看不到。
“父母很支持我這次的參與，并且願意做我堅強的後盾。”
溫宜周有些失望，他是不打算說情感生活的人了，正打算問下一句。
“我未來的妻子應該也會贊同我的。”楊雨杭說着，目光看着她，溫宜周眨了眨眼睛，目光回避。
“我很慶幸，她與我，相似。”
楊雨杭聲音很低，估計是進水量少，有點壓，還能看到臉上勒出的痕跡，眼底的光卻是那麽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