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吵架
因為包書愈那一通電話, 何彭推掉了原本正在進行的會議趕過去, 現在又要陪陸潛去醫院做個檢查。
何彭給特助發過去一條信息, 讓她把今天的會議移到明天再進行。
發完信息何彭偏頭看了眼陸潛,他的小朋友放倒了車座,頭偏向車外, 目光百無聊賴地看着車窗外飛速而過的景色。
“想什麽呢。”何彭朝他伸出手, 握住了陸潛放在腿上的手。
“想‘同性戀’這詞呢。”陸潛說。
何彭皺了下眉,幾乎是下意識地把車在路邊停下來,拉開安全帶, 靠近蜷在副駕的陸潛,指腹蹭了蹭他的臉頰:“同性戀沒錯, 陸潛,你得清楚這一點。”
“啊。”陸潛應了一聲,聲音有點啞, “我知道沒錯,能有什麽錯, 可怎麽就聽着這麽刺耳呢。”
何彭沉默了會兒, 半晌後輕聲問他:“你怎麽想的。”
“……什麽?”陸潛扭過頭看他,愣了愣。
“沒什麽。”何彭幹脆利落地說, 重新扣上安全帶朝醫院方向開過去。
他本來是想說,你怎麽想的,能受得了別人那種異樣的目光嗎, 如果受不了我們是不是該重新理一理關系, 把它變得更簡單更純粹一點。
可當陸潛一臉茫然地看向他時, 何彭忽然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從一開始,就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有把兩個人的關系理清楚,是他這個哥哥做的不稱職。
陸潛比他小了五歲,從小就叫他“哥哥”,何彭對他不可能完全只有戀人的感情,更多時候,他會把照顧陸潛、引導陸潛、甚至教育陸潛當作自己的責任。
是他縱容了陸潛一步步逾越常規的舉動,是他把岳黎這樣的人帶到了陸潛身邊,是他讓自己的這個寶貝在青春期有了對情感性別模棱兩可的概念。
他甚至不确定陸潛是不是因為他才喜歡的男生,畢竟陸潛從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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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讓何彭不受控的把陸潛往後将要面對的一切異樣目光看作自己的責任。
***
陸潛做了一番全身檢查,傷得并不嚴重,就肩膀上那一塊淤青可能會給他帶來幾天不好受的痛楚。
何彭把小朋友安置在走廊的椅子上,自己去藥房拿好活血化瘀的藥酒。
拎着袋子回去時陸潛正乖乖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着,坐姿懶散,歪着頭看着何彭朝他走過來。
何彭笑了聲,拎了拎手裏的袋子:“現在給你抹還是回家抹?”
“回家吧。”陸潛說。
他一貫不喜歡醫院這股子濃重的消毒水味,有時空氣裏夾雜的血腥味也會讓陸潛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陸潛跳下椅子,又原地蹦了下,跺了跺發冷發麻的腳。
醫院裏人很多,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倒不嘈雜,只不過各種細小的噪音彙聚起來還是非常惱人的。
兩人并排走着,一時也沒話說。
陸潛能感覺到何彭不正常,雖然他從前話也不算多,可現在卻冷得更明顯了,是從辦公室出來後才這樣的。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是在辦公室看了那段監控視頻才這樣的,他知道是何彭心疼自己,可不影響陸潛委屈,非常委屈,委屈到想發火。
我他媽才是被指着鼻子罵的那個,你憑什麽不哄我,憑什麽跟我并排走在一起還不拉着我的手。
陸潛啧了一聲,直接擡手,握住了何彭的手。
輕輕一轉,直接十指相扣。
“陸潛。”何彭輕聲叫他名字,話裏帶着提醒的意思。
“幹什麽。”陸潛瞪他。
何彭撞上他那雙清淩淩的眼眸,其中的警告和愠怒毫不掩飾,只好重新握緊了他的手,妥協道:“牽吧牽吧。”
兩人牽着手回到車庫,然後拉着手在車前站定了。
何彭看了眼緊握的雙手,又看了眼陸潛,提示性的“诶”了一聲,怕惹惱這個目前心情非常不好的小朋友,也不主動松開手。
小崽子得得嗖嗖地擡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嘁”一聲,直接拽上天,一把甩開了何彭的手,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何彭無奈,摸了摸鼻子笑了聲,也進了車。
回到家後陸潛就沖進浴室洗澡,打了那一架衣服都是髒的,他拎着一身睡衣進了浴室,洗頭洗澡。
出來時聞到一股菜香,陸潛吸了吸鼻子,沖門外喊:“男朋友!”
何彭應了一聲,說:“出來吃飯了。”
陸潛穿着一身質地非常柔軟的睡衣,趿着棉拖鞋推開門走出去。
頭發還濕着,随意地搭了條毛巾,水珠成了串的順着後頸滑進衣服裏,暈染開一灘水跡。
“诶,你這這麽濕就出來。”
何彭把剛送來的外賣放進盤子裏,扭頭看見陸潛就說。他把盤子放到餐桌上,調高了房間溫度,又走進浴室拿了條大浴巾出來,直接把陸潛包了進去,對着他那一頭頭發就開始擦。
“嗳,你這擦狗毛兒呢。”
陸潛被他弄的腦袋上下左右亂晃。
“狗毛有你金貴嗎,別一會兒又生病了。”
“我沒生病,背上那傷不能叫生病。”陸潛強調。
何彭把陸潛那一頭毛擦到不再滴水,才把浴巾往簍裏一丢,又拎起那一瓶藥酒,細細看完上面的說明文字。
“你先吃飯吧,我給你抹。
“哦。”
陸潛應了一聲,扯了扯睡衣圓領,把後頸的那一塊皮膚露出來 ,揀了塊肉叼進嘴裏。
何彭把藥酒倒在手心,雙手溫熱後才把掌心貼着陸潛的後頸貼上去,掌根嚴絲密合的,甚至可以感受到陸潛經脈的跳動。
藥酒很快就發出功效,熱熱辣辣的傳出來,燒到了那處淤青底部,表面卻是涼意陣陣,讓陸潛不自覺縮了縮脖子,輕聲“哼”了下。
“難受,別抹了。”陸潛往旁邊避了點,想躲開何彭的手。
“別亂動。”何彭捏着小崽子後頸把人重新拎回來,“化開了就好了,不然明天疼死你。”
“那也是明天才疼,诶诶诶,你輕點兒啊,疼!”陸潛喊了一聲。
“打人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疼呢。”何彭訓了他一聲,手上的力道卻是悄無聲息地輕了下來,只掌根順着穴位輕輕按壓。
“我他媽難到還忍着他嗎,那種情況根本憋不了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得有多難聽。”陸潛皺着眉說。
“我知道我知道。”
何彭拍了拍腦袋順順毛,又把藥酒重新收起來,進廚房洗了把沾滿藥酒味的手,出來才說。
“我知道是他不好,但是你拿椅子砸人也不對。”
何彭聲音冷靜又刻板,這種一本正經探讨對錯的感覺讓陸潛很不舒服,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麽做不對嗎,可他就是想何彭無條件站在他這裏。
可何彭又坐在他身邊,手指指尖在他手上交錯纏繞,動作輕柔又緩慢,擦出莫名的寵溺和安撫。
疏離也是他,溫柔也是他。
陸潛沒說話,垂着眼也不去看他。
“陸潛。”何彭叫他名字。
“……”
“聽到沒。”
陸潛聲音悶悶的:“幹嘛。”
“以後別再這樣了。”何彭說。
“哦。”陸潛點點頭。
“我不是說你……”
“我知道了。”陸潛幹脆利落地打斷,下巴微揚,嘴角掀起一瞬即逝的嘲諷,“我以後不這樣了,我要吃飯了,你別說了。”
何彭同樣沉默下來。
他知道不該放任這種矛盾放大,也不想跟小屁孩冷戰,可現在這種情況,陸潛擺明了不合作态度,讓何彭也不從下手。
說到底,他這小半輩子順風順水,讀書時是永遠的年級第一,班長、學生會主席,也同樣受當時女生愛慕,到了現在工作,靠着能力、努力與獨到的眼光,也沒遇到過什麽大坎坷,更沒人敢拿資歷去壓他這塊潛力股。
二十幾年來的順利,的确把何彭養成了骨子裏的驕傲,讓他很難去低下頭、扔了顏面地哄一個人。
陸潛一直是個例外。
可陸潛這樣不聽不看不合作的模樣,也讓何彭束手無策。
他一直沉默到陸潛把飯吃完,然後伸手把想要回房的陸潛拉回了座位。
“我有話要跟你說。”何彭看着他說。
陸潛同樣一寸不錯地擡眼朝他看過去:“你說。”
“你也成年了,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後果,這次是那人也沒受什麽傷,要是那一椅子砸下去真出了什麽事呢,真到了輕傷甚至重傷界定呢,你才19歲,人生都還沒開始,就要因為這種事折進去嗎?”
這話說的其實在理。
可是何彭高高在上的說教方式,輕而易舉地激起小少年反叛的心理。
我明明就他媽在砸下去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要害部位。陸潛想。我他媽也知道後果,我又不是傻子,你為什麽也要像那兩個家長那樣覺得我就是個沒理智的未遂殺人犯。
“嗯。”陸潛應了一聲。
少年垂下的視線落在黑屏的手機屏幕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弧形的陰影,也把自己籠進了不可交流的領地裏。
陸潛把屏幕按亮了,亮光将他的瞳孔照得更亮。
他也沒有玩手機,只固執地盯着手機屏幕沒了多餘的話,等到屏幕再次變黑,他才又點了下主按鍵。
這種拒絕溝通拒絕交流的樣子讓何彭很窩火。
于是索性把所有話都攤開了講。
“等到那部電影上映,你會被更多雙眼睛注視着,也許會有更多攻擊你的惡意言論,你要做好準備。哥哥現在可以替你解決那些事,但你也要學着控制你的脾氣,好嗎。”
“好。”陸潛點點頭。
“以後放學,我叫我助理去接你吧。”何彭試探着問,又怕陸潛生氣,又補了一句,“讓她接你來公司,下了班我們一塊兒回去?”
陸潛在聽到這一句後猝不及防地擡頭。
然後起身直接進了卧室,“砰”一聲摔上門。
徹底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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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一起吵架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更不用說還是陸潛和何彭這樣有五歲年齡差的。
一個成熟,一個還幼稚。
兩個人都有錯,何彭教育男朋友的方式有問題,陸潛脾氣太大,會有一個磨合的過程,也是都變的更好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