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上,秦将軍在殿外求見。”愛卿才拿起奏本,黃門又來禀報。
“宣。”愛卿很樂意見他,自從景霆瑞出征後,秦魁就時常觐見,兩人一同探讨武功和兵法,對愛卿來說是受益良多。
“末将叩見萬歲!”秦魁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內,這聲音比上次捷報更要洪亮。
“怎麽?你找到那本失傳的古劍法了?”愛卿不禁微笑道,“是叫《無雙劍訣》吧?”
這件事還跟萬壽節有關,秦魁在當時禀告愛卿說,‘在大燕有一套從青鹿國傳來的,已經失蹤許久的武功絕學,他若能找到,一定要獻給萬歲當壽辰的賀禮。’
愛卿說,‘對這套武學書,朕以前也略有耳聞,但到底是怎樣的武功心法,朕是不知的,秦将軍若想去尋訪,倒也是一件美事,但切記不可勞民傷財!’
所以愛卿才會這樣問他。
“唉,末将實在無能,恐怕《無雙劍訣》已成傳說,但是,末将這次帶來的消息,比虛無之事要好上萬倍!”
秦魁單膝跪地,雙手一抱拳道,“萬歲!景将軍回來了,目前正在十裏亭等候皇上傳召。”秦魁笑容滿面,等待着皇上欣喜的聲音,可是殿堂內卻是格外的安靜。
小德子是最快回過神的,他興奮得有些舌頭打架,“皇、皇上!他說的是景将軍!”
“啊?”
一聲輕輕地,略帶顫抖的回答,似乎飽含着愛卿此刻無法置信的狂喜。他慢慢站起來,離開堆滿書籍、奏本的禦案,越過依然跪着的秦魁,朝外頭走去。
“皇上,您要去哪兒?”小德子趕緊跟上去,小心地問道。
“當然是去見他。”愛卿一臉困惑地反問,“你為何要攔朕?”
“萬歲!奴才不是攔您,而是——您得更換衣冕。”小德子有些哭笑不得,“景将軍凱旋而歸,您得穿朝服去迎接!”
“啊、對!朕還穿着常服……”愛卿這才反應過來,臉頰便紅透了,好在秦魁并未說什麽,一直老老實實地跪在那邊。
愛卿走回禦案,但又停下腳步,恍若夢幻般地問道,“秦将軍,你剛才說的是真的?景霆瑞已經到十裏亭了?”
“千真萬确!景将軍一到那兒就讓我來禀報。”秦魁喜不自勝地說,“他說,‘因無皇上的傳召,故不敢擅自進城。’”
“對,朕是沒有下過旨,但……他還是回來了。”愛卿說這話是無比地開心和感動,但秦魁卻誤會了。
“皇上,将軍是有急務在身,不得不提前回來。”秦魁好心地幫景霆瑞辯明情況,“是有關于夏國公主的聯姻,此事非同小可,這才提前返程的。”
“非同小可?”愛卿一愣,心裏亦咯噔一驚,連忙問道,“難不成他願與夏國公主成婚?”
“應當如此。”秦魁覺得那是一樁上好的姻緣,能讓戰事盡快平息,想必皇上也是贊成的,于是說道,“若不是那樣,将軍也不會急着回來了。”
“什麽?!”
這話堪比屋檐下的冰棱,又冷又硬地刺傷了愛卿的心,他覺得自己突然喘不上氣,雙腿也陣陣發軟,就像遭遇一場橫禍。
小德子既驚訝又疑惑地想,‘景将軍喜歡的人,不是皇上嗎?怎麽又要娶夏國公主了?’
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忍不住想道,‘要是安平在這兒就好了,他準有主意。’可安平出去送親王都還沒回來呢,想必又是被他們給留下了。
“皇上,等您見到了景将軍自會明白一切。”秦魁又禀明道。
“朕不見!”
突然,愛卿轉身走向殿門,聲音顯得疲乏無力,“朕想歇歇,擺駕長春宮。”
“是,皇上。”
小德子示意一旁的太監去傳禦辇,他自己就來到仍然跪着的,一臉愕然又惶恐的秦魁身邊,說道,“将軍,這不關您的事,請起來吧。”
“敢問公公,皇上為何如此動怒?是不是秦某說錯話了?”
就算有小德子的安慰,秦魁依然是驚魂未定,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生這麽大的氣。他的這位少年皇帝,長得是粉雕玉砌,性情又很開朗,全無帝王嚴酷的模樣。
在他的身邊絕不會有“伴君如伴虎”的惶恐感,他的笑容很真誠,是開心,還是郁悶,都讓人一望便知,無需過多揣測聖意為何?
這心裏的負擔自然減輕許多,倒是面對宰相、尚書等諸位大人時,他會覺得不自在,且謹慎許多。
可平時不生氣的人,突然惱怒起來,真是讓秦魁見識到何謂“龍顏大怒”,不由心慌得很,他很擔心自己做錯或說錯了什麽,惹得皇帝不開心,更害怕自此失去皇上的寵信。
“真的與您無關。”小德子語速極快地提醒道,“秦将軍,煩請您将今日之事轉告給景将軍,奴才得去伺候皇上了。”
“是,公公,您慢走。”有小德子的這番叮咛,秦魁好歹是鎮定下來,他尋思片刻後,便出宮直奔十裏亭。
+++++
與此同時的雙星宮——
“啊、啊——啾!”
一個極為響亮的噴嚏,驚得庭院裏的鴿子都撲騰着翅膀飛起。
“來人!快!拿姜湯來。”永裕親王大聲招呼着宮女,他的懷裏還抱着一個渾身濕透的太監,即黴運透頂的安平。
“對!還有衣裳!”永安親王也是大步走入,着急地吩咐着宮女。
“放、放我下來!我都說沒事了!”安平此刻已經沒有餘力自稱“小的”或者“奴才”,因為他跌進了冰湖,渾身濕透不說,冷得衣衫都冒煙了!刺骨的疼痛讓他無法鎮定自若。
“你看你白慘慘的臉!還說沒事!”永裕親王,即天宇十分不悅地說道。
“哥,把他放這兒。”天辰将貴妃榻上的畫冊搬開,上頭鋪着皇上賞賜的貂絨墊,但他們毫不在意地把安平放下,還用蠶絲絹替他擦臉。
“我要回勤政殿去。”可安平才躺下,就掙紮着站起。
“胡鬧什麽?快別亂動。”天宇伸手解着安平的衣扣,天辰則幫忙把他濕透的官帽給取下來。
“兩位親王!就別再戲弄我了!”
安平被扛回雙星宮後,被他們要求打雪仗,打就打吧,他倒是不怕,但沒想到他們又耍賴,合起夥來前後夾擊他。
安平為躲過雪球的攻擊,一腳踩空竟然掉進冰窟窿裏,整個人都沉在裏頭,霎時找不到出來的方向。
他能摸到的地方都是冰,咕嚕嚕地吞着刺骨的冰水,惶恐加上針刺般的劇痛,讓他難受得幾乎暈厥。
不過,很快就有人将他從冰窟窿裏撈出,原來他離那窟窿口并不遠,水也沒有那麽深,只是這麽一來,兩個親王身上也都濕了,但安平絲毫沒有感謝他們的意思,有的只是一肚子怨氣!
“親王殿下。”宮女端來三大碗熱姜湯,還有三捧盒的嶄新衣裳,除了給安平的,還有兩個親王的份。
“我說怎麽這麽慢,誰讓你備這麽多的?”天辰并不領好意,反倒責怪起來。
“先喂他喝了再說,手腳摸着都跟冰棒似的。”天宇端起一碗,還細心地吹了吹上頭的熱氣,才送到安平都凍得發紫的唇邊。
安平很想拒絕,但他确實冷得不行,便也乖乖地喝下幾口。
直到這一刻,天宇和天辰的臉上才有了那麽一絲的放松,“好,多喝點。”
“我不要。”安平舔了舔總算冒出熱息的嘴唇,擡起不知何時被淚水矇住的眼眸,看了看圍在自己身旁的兩個大魔頭。
不知為何,剛還一直扯着他褲管的天辰突然呆住了,而天宇也是驚訝地盯着,手裏的碗都差點沒拿穩。
“衣裳給我,我自己換。”安平推開天宇的手,還把臉側過去,“我是個太監,還請兩位殿下讓一讓,避避嫌。”
沒人喜歡看太監的身子,天宇起身,把姜湯遞給宮女,然後拉了一把天辰的袖子,兩個人破天荒地聽話,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窗戶前。
安平不放心地伸頭看看,确定他們是背對着貴妃榻站着,這才三下五除二地扒掉自己身上的濕衣裳,換上幹淨的衣袍。
“你慢慢來,別摔着。”天宇說。
“知道,我的手都凍僵了,想快也快不了!”安平如此回答。
“呵呵。”天辰不禁一笑,天宇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笑話你,而是他真的很有趣。”天辰解釋說。
“哼,還不是你!害他掉下去的!”天宇有些責怪弟弟。
“喂!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第一個搓雪球扔他的不是你嗎?”
“我只是和他玩玩,哪知道你也一起扔他。”天宇皺眉,“你就不能手下留情?”
“我什麽時候對他不留情了?”天辰顯得很委屈,“我本想和他一起丢你的,但我一拉他的手,他就跑開了,換做別人,我早把他綁起來了。”
“不對啊。”天宇突然一臉凝重地說。
“怎麽不對了?要說不對,那是我們兩個人都不對,反正他掉下去,是我們的錯。”天辰依然糾結于此,“你不能光說我!”
“我是說,怎麽那麽安靜?”天宇有點擔心地說,“他不會是凍暈過去了吧?”
“什麽?!”天辰立刻想回頭,天宇很快伸手攔住,“你別啊!他會不高興的……?”
“都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上這個。”天辰轉身,卻看到貴妃榻上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堆濕衣服。
宮女依然捧着姜湯,遠遠地垂首立在一邊。
“人呢?”天宇問宮女。
“留了張紙條,便走了。”宮女上前一步,姜湯碗的旁邊還真有一張紙,用極漂亮的楷書寫着‘奴才要回去伺候皇上了,恕不能久留,兩位親王請速更衣,勿要着涼。’
“他還挺關心我們的。”天辰笑咪咪地說,拿起紙條反複地看,“這字可真端正。”
“是嗎?又被他逃掉了。”天宇坐在貴妃榻上,伸手摸向貂絨毯,上面還留着水珠,不禁喃喃道,“就算是太監……”
“哥,你說什麽?”天辰靠了過去。
“他似乎很介意自己太監的身份。”天宇尋思着說,“我記得頭一回見他時,我們扒他的衣服,他是大呼小叫,吓得臉都白了。還有我們帶他出宮那次,也是百般遮掩地換衣服,不許我們看,可見他真的很不願意在我們面前赤身裸體。”
“多半是出于自卑吧。”天辰想了想,便嘆了口氣,“沒有人自願當太監,可他要不是太監,我們也不會認識他啦。”
“所以,就算他是太監,我也還是……”
“喜歡他?”天辰微笑着接話道。
“是。”天宇說,“這宮裏除了皇上和你,也就只有他能讓我忘卻煩惱,開開心心的。”
“我也是。”天辰坦白道,“哥,我和你一樣,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監,只在乎他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玩。”
“嗯。”天宇看着弟弟,“我們從小的喜好都一樣,喜歡上同一個人也不出奇,只不過……”
“只不過……?”
“我們下回對他好些吧,別再扒他的衣服了。”天宇露出深思熟慮般的神情,“先別做讓他讨厭的事情。”
“你說得對極了!我們就這麽辦!”天辰笑呵呵地答應着,兄弟二人一副要改頭換面,不再戲弄安平的樣子。
可誰也不知道,在幾個時辰後,他們不但又遇到安平,還把他扒了個精光……!
+++++
隆冬的夜裏分外寂靜,唯有炭爐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爐火将宮內烤得是溫暖如春,值夜的宮女、太監或看守着火爐,或侍立在龍床外,沒有一絲的懈怠。
他們伺候得越細致,愛卿的心裏就越感到歉疚,因為他壓根就睡不着,全然浪費這一班宮人忙前忙後的操勞。
被褥和枕頭都是安神的草木香薰過的,竟還帶着暖意,誰也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哪一刻就寝,可見是一直備好的。
從來沒有人會對奴才們說聲辛苦,而愛卿從以前就覺得宮人很辛勞,還有,景霆瑞也一樣。
在父皇派景霆瑞出宮辦事時,他會鬧騰,一是覺得吃醋,第二便是怕他太操勞。
當然,景霆瑞從來都沒有露出過“疲憊”的神态,不管多晚回宮,永遠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這也是愛卿覺得神奇的地方,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瑞瑞……”
愛卿又是一個翻身,已經很晚了,他的思緒卻如同萬馬奔騰一般,一下想到這裏,一下想到那兒,就是無法入睡。
“皇上,可要起夜?”見他翻來覆去的折騰,小德子上前問道。
“不,你們都退下吧。”愛卿索性坐起身,“朕一人待着便成。”
“這可不行。”小德子立刻說道,“這前半夜,您就差奴才去睡覺,奴才去了,後半夜總得陪着您,放着別人伺候,奴才不放心。”
“你都忙乎一天了,難道不累?”愛卿隔着暖簾,問道。
“您批折子的時候,奴才都在打瞌睡呢。”小德子小聲地說,“現在,您要奴才睡,奴才也只能裝睡了。”
“你呀,不論走到哪兒,是站着,或坐着,都能立刻睡着的本事也是一絕。”愛卿笑了。
“因為奴才的心裏只裝着皇上您一個,您又在奴才的跟前,有什麽好擔心的呢?自然就容易睡着了。”小德子說出心裏話,“但皇上您要操心的事情可就多了,這前朝的事,宮裏的事,哪怕一個小奴才的事,您也放在心上,太累了,也就難以入眠。”
小德子指的是前幾天,一個小太監摔傷了腿,愛卿正好遇見,還讓太醫去診治,并不時詢問傷情,直到确認他無大礙,這才作罷。
奴才們都很感動,但其他的大臣就覺得皇上做得太過火了,是會寵壞下人的。
小德子與愛卿一同長大,最大的感動莫過于,愛卿自始至終都是那樣可親可愛的人,并沒有因為成為皇帝,或者別人的指責就改變自己。
小德子也很清楚愛卿此刻的輾轉難眠是因為景将軍,但是他現在提起,反而會惹皇上不開心,恐怕真要熬到天亮了。
“朕在想瑞瑞。”沒想,愛卿自己倒是承認了。
小德子很機靈,立刻揮了揮手,讓其他的太監、宮女都退下了,連彩雲都退到殿外。
“奴才明白,”小德子笑了笑說,“不過,您有哪一刻不想着他?”
“哼,”愛卿掀開了簾子,臉孔紅撲撲的,烏黑的大眼睛像深潭似的,映着宮燈的光輝,顯得分外明亮。
“奴才知罪。”
“起來啦。”愛卿拉起小德子,讓他也坐在床邊。
“是!”小德子笑嘻嘻地盤腿坐着,很樂意與愛卿聊聊。
“朕在白天是不是太沖動了?”愛卿扁了扁嘴,說道,“這些日子裏,朕總想着萬一夏國皇帝非要瑞瑞娶他的女兒怎麽辦?朕當然是不同意的,瑞瑞是朕一人的!”
“當然是!”小德子用力點頭,很認真地說,“将軍也只喜歡您一個!”
“但瑞瑞……”愛卿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以前父皇總叫瑞瑞辦事,不管那任務有多兇險,瑞瑞哧溜一下就跑出宮了,還十天半個月的都不回來。朕知道,他是忠于父皇,忠于大燕,想要為國效力,所以啊……今日秦将軍一說婚事,朕立刻就想到,瑞瑞為了國家,會不會願意娶夏國公主。”
“可将軍他不喜歡公主啊。”小德子說。
“既然是聯姻,哪裏需要喜歡上。”愛卿唉聲嘆氣地道,“當年,父皇年輕的時候,就算他不願意,為了平衡朝廷的勢力,不也娶了幾個妃子嗎?”
“也是……”小德子連連點頭,其實近些日子,也不斷有老親王、臣子給愛卿說媒,後宮總不能一直讓太監們代管,可愛卿以各種理由都推搪過去了。
看着小皇帝似乎還未“情窦初開”,那些老臣也就暫且不提了,但過不了多久,定會成為煩擾愛卿的頭等大事了。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思前想後,覺得瑞瑞确實忠心愛國,但是——他是不會答應聯姻的。”
“啥?”小德子還以為皇上會說,覺得景将軍會答應呢!
“也許瑞瑞是為了婚事而趕回來的,但一定不是為了做夏國驸馬!”愛卿認真地思索着,“朕今日應當去迎接他的,有些話,恐怕見了面才能說清。”
“皇上,明早去也不遲呀。”小德子說道,“您看,現在都四更天了,現在養足精神,明日一早才能去接将軍回朝。”
“嗯!”愛卿很高興地點點頭,還躺下來,“朕這就睡!”
小德子也高興地替皇上蓋好被子,再放好帳簾,便在邊上坐下,眯眼打起瞌睡。
可愛卿不知道是不是興奮過頭,反而更加睡不着了,他轉來轉去,在大床上游了個遍,都能聽到小德子輕輕打呼嚕的聲音。
愛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抱着禦枕,把他當作景霆瑞,這才安靜下來。
可當萬籁俱寂之時,一抹高大又黑暗的身影卻閃入長春宮。
+++++
“唔……熱……”
身上壓着厚厚的錦被,懷裏還緊擁着鵝絨枕,細密的汗水沁滿愛卿又白又飽滿的額頭。
他微啓紅潤的唇,露出白玉般的牙齒,吐出潮熱的氣息,可能是白天事務繁多,現在又折騰到太晚,所以,盡管愛卿覺得很熱,卻困得完全不想動彈。
黑影在金龍床帳外站了許久,才輕手輕腳地掀起簾子,進入到分外暖和的龍床內。
他一手撐在愛卿躬着的背後,左膝也跪在愛卿的腿後,鋪得極為厚實的棉花墊深深地陷了下去。
兩道身影幾乎重疊在一起,愛卿的嘴唇被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黑影擡起頭,再度凝視愛卿那秀眉深鎖的模樣。
過了片刻,他無聲無息地起來,将捂得極嚴實的錦被拉開一角,他并沒有吵醒愛卿,就這樣起身,離開龍帳。
自始至終,愛卿都沒有動一下,但眉頭倒是舒展不少,可不知是怎麽回事,正當黑影要離開寝殿時,愛卿突然地醒來了,睜開迷離的雙眼,掙紮着坐了起來。
他的響動,讓黑影陡然停下腳步。
“嗯……瑞瑞?”愛卿呆呆地坐在那裏,眼神依然有些茫然,望着那寬敞得不像話的龍床。
帳內依然是燭光昏暗,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爬下床,不小心踢到了什麽。
低頭一看,是小德子,他的腦袋枕在床沿,抱着胳膊,盤着腿的,睡得十分沉。
愛卿不禁笑了笑,左看右看後,拉起拖曳在地上的彩織金龍帷帳,披在小德子身上,還很細心地将他裹了半圈。
盡管做了這些事,小德子依然沒醒。
愛卿赤着腳丫走向那極為高大的窗棂,月光透過它在地上灑下一片祥雲格紋的影子,黑影亦伫立在那兒,并沒有刻意躲起來。
“瑞瑞?”愛卿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着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景霆瑞從陰影中步出,他穿着夜行衣,但沒有蒙臉。黑色的背景使得他的面部輪廓更加深刻,尤其是那雙深邃如夜空的黑眸,讓人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
“我又夢到你啦。”愛卿俏皮地一笑,就站在景霆瑞的跟前,擡頭望着那張英俊不凡的臉,呢喃道,“啊,怎麽跟真的一模一樣呢。”
景霆瑞似乎想要說話,但愛卿猛地栽進他的懷裏,讓他一愣。
“比起枕頭,果然還是瑞瑞抱起來更舒服。”愛卿把臉貼在那寬闊結實的胸膛上,還貪戀不已地磨蹭幾下,嘴裏一直念着,“你知道嗎?我都快想死你了!”
景霆瑞依然伫立不動,任憑愛卿又摟又抱地揩油。
愛卿突然擡起頭,大眼睛裏忽閃着明亮的光芒,“你不會娶吉吉兒吧?”
不待景霆瑞開口,愛卿又皺起眉頭,顯得霸道地說,“你想都不要想!你是我——淳于愛卿一個人的!你若娶了別人,我、我……我就先下手,強娶了你!”
“呵。”似乎是無法忍耐住的悶喘聲,還透着一絲的笑意。
“嗯?”愛卿感到驚訝地瞪着景霆瑞的臉,還伸出手将它捧住,“你今天特別地真實,完全不像是在做夢。”
“你怎麽知道你在做夢?”低淳的嗓音響起來的那一刻,愛卿激動得都快哭了。
“有道是‘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瑞瑞。”愛卿緊緊抱住景霆瑞壯實的腰身,低聲說道,“夢見你的次數太多了,夢裏有多甜,醒來就有多苦,逐漸地,連夢裏都曉得自己是在做夢了。”
“卿兒。”景霆瑞一把摟住了愛卿的腰,将他緊緊抱住。
“不過,你會主動抱我,還是第一次呢。”愛卿嘿嘿地傻笑着,踮起腳尖,抱上景霆瑞的背,“你的身上真暖和,像太陽一樣,好舒服,我才不要把你讓給吉吉兒。”
“只因為這個?所以不肯我娶吉吉兒?”
“不,當然還有別的。”
愛卿拉過景霆瑞的右手,貼合住自己的左手掌,雖然小了一大圈,但他并不在乎,将兩人的五指緊緊地交握在一起,“你看,我們是這麽地密不可分,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你也不會放開我的手,這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
景霆瑞同樣用力地握着愛卿的手,“确實如此呢,皇上。”
“呵呵!”愛卿開心地笑着,搖晃着景霆瑞的大手,這時,小德子突然打着哈欠問道,“皇上,您在那邊做什麽?”他的哈欠都還沒打完,景霆瑞的指尖就射出一道勁氣。
小德子頸部一麻,頓時失去了意識,仰躺在地上。
愛卿愣了愣,擡起右手摸了摸景霆瑞的臉,那溫暖的手感……好像有點過于真實啊?
再仔細看一看那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想到自己以往做的夢境,景霆瑞穿得可都是威猛帥氣的铠甲,猛然領悟到——老天!這不是夢啊?!
因為過于驚愕,愛卿握着景霆瑞的手都在不停地發抖,在景霆瑞開口之前,愛卿靈機一動地松開手,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打算裝糊塗。
“哎呀,朕怎麽夢游了?得趕緊回床上去。”愛卿當作看不見景霆瑞,轉過身,急急往回走了幾步。
但他走得還不夠快,因為景霆瑞一下就趕上去,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地将他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