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上?”
秦魁傻乎乎地立在原地,彩雲遞上帕子給他,他才回神過來,擦了把臉。
“朕一時不小心……”愛卿也用錦帕擦拭嘴角,一臉的尴尬。
“不礙事,皇上,您這是真龍吐水,吉祥!”秦魁這會兒反應是極快,笑呵呵的,還道,“末将聽到這消息時,比您還要驚訝。景将軍拿下了夏國不少戰艦,反倒讓夏國國王刮目相看,一心要收他為婿,哈哈……”
“你身上都濕了,這兒冷,先下去吧,把那些戰報都送到禦書房去,朕稍後就看。”愛卿微微笑着,恢複了常态,秦魁便躬身告退了。
“皇兄,也難怪您會驚吓到。”炎這時開口道,輕蔑地一笑,“當他在外邊打仗辛苦,卻不知還有這等豔遇!”
“炎兒,別亂說!那位公主年紀還小。”愛卿言道,“景将軍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您就這麽了解他?公主眼下雖小,但您也聽到秦魁說的,長得極為漂亮,不出幾年就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吧,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越說越沒邊了,景将軍豈是貪戀美色之人!”愛卿有些生氣了,“再說,朕确實比你了解他。”
“您別生氣呀,是臣弟不對!”炎一見愛卿皺起眉頭,連忙賠不是,“都是臣弟亂說的,您千萬別當真!臣弟這就給景将軍寫一萬個‘對不起,是我胡說八道!’,給他快馬加鞭地送去!”
“呵呵,得了,你就別給瑞瑞添亂了。”愛卿被炎誇張的樣子逗笑,溫柔地望着他道,“朕也了解你,有時你的嘴巴很壞,可是心眼一點也不壞。”
“皇上知道就好!”炎笑得煞是帥氣,比外頭的随風舞動的楓葉還要迷人。
“起風了,炎你回府去吧,別受涼了。”愛卿關愛地說完,便起身對小德子說道,“擺駕禦書房。”
“——皇上起駕禦書房!”小德子一聲嘹亮的宣告,炎就下跪恭送,這亭子裏外,撲啦啦地跪了一圈人。
愛卿雖然想阻止炎下跪行禮,但知道拗不過他,便只有快步離開。
炎待愛卿走遠,才想起自己還有話沒問呢!他想給皇兄預備一份賀禮,只是想不到該送什麽合适?
既不能太昂貴,又不能不昂貴,畢竟愛卿是一國之君,所以,如果愛卿有想要的東西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炎知道現在就算問了,愛卿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因為他的心思顯然全系在景霆瑞的身上。
“景霆瑞真是讨厭!在宮裏時就很礙眼,沒想出宮打仗了,還這麽礙事!”炎不禁心生怨憤,一振衣袖,打道回府。
沒想,回到親王府,竟有一件大好事正等着他!
他的仆人薩哈數月前回西涼探親,據說,他的父母雖已仙逝,但家中還有一位已嫁人的姐姐,她上月生了個兒子,讓他這個當舅舅的回去看一看。
薩哈便來請示主人的意思,炎欣然同意,不但贈與他盤纏和一匹駿馬,還叮囑他在老家多留幾日再回。
可薩哈是馬不停蹄地奔去,又風塵仆仆地趕回,除了看一眼姐姐和剛滿月的外甥,就一刻都沒多停留。
炎都驚訝他的速度之快,不過最驚喜的莫過于,薩哈還帶回了一把實屬罕見的寶刀。
身為炎最貼身的仆人兼侍衛,薩哈很清楚炎要為皇上的十七歲壽辰送上賀禮,這把刀再合适不過了。
“花多少錢買的?”
炎的眼睛和雙手壓根就沒離開過寶刀,它的刀柄是一種奇異的玉石做的,竟白得似雪,觸之光滑細膩,刀柄的正中心鑲嵌着一枚鴿蛋大的藍寶石,且兩面都有!
刀刃是彎曲的,就跟貓爪似的弧度極美,只是刃口還未開封,所以并不鋒利。
刀鞘就更別說了,一粒粒細碎的藍寶石、黃晶石,拼貼出沙海明月的圖案,撇去寶石、精鐵不談,光是這打造的工藝,就足以驚為天人,要論價錢,恐怕得上百金!
炎不認為薩哈身上有這麽多錢,極可能是向旁人借的,便道,“不管多少錢,本王都會補上。”
“呵呵,殿下,這刀一分都沒花。”
薩哈回答得幹脆俐落,“是屬下在西涼邊境的驿站歇息時,一個老工匠以刀為賭注,說沒人能投骰子贏得過他。說起來,這骰子還是從大燕傳過去的,玩法雖多,但萬變不離其宗,一旦知道用力大小,贏他就不難。”
“你賭回來的?!”炎更加吃驚了,“他倒也願意給你?”
“所謂男人大丈夫,願賭服輸,在西涼也是一樣的道理。”薩哈笑着說,狹長的眼睛裏透出幾分得意和狡猾,就像一只沙漠狐貍。
“那你的賭注是什麽?”炎突然問,“贏了是刀,輸了呢?”
“啊?我……”薩哈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笑答,“沒啥,我的一條賤命。”
“薩哈!”
炎放下刀,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凝視着薩哈,訓誡道,“你聽着,再值錢的東西也不能抵一條命!這次好歹是你贏了,下次別再做這樣的傻事!”
“這話聽着極像皇上的口吻。”薩哈自然不敢直視炎,俯首跪在地上。
“你還敢貧嘴?”炎挑眉,聲音冷淡。
“屬下知道錯了!求主子息怒!下次絕不再犯!”
說真的,皇上生氣時可不會有這種讓人不得不低頭的魄力,薩哈是真心實意地跪伏在地,反省的。
“行了,起來吧。”炎原諒了他,但不忘叮囑道,“以後別再拿我與皇上相比,這是大不敬的。”
“是!主子!”
薩哈知道除去“大不敬”外,在主人的心裏,沒人可比得皇上的好,包括他自己,所以才動怒的吧。
“不管如何,這刀很不錯,我會重重賞你。”
炎再度把玩起手裏華貴的寶刀,思忖着道,“……天上七夕鵲橋見,新月如鈎境纏綿,嗯,就叫它新月吧。把它當作賀禮呈給皇上,皇上一定愛不釋手。”
且這把刀雖然是賭來的,但它畢竟是“分文未花”,不算鋪張浪費,愛卿應該不會拒絕這份賀禮。
薩哈垂首不語,此時已經不需要他一個仆人來多說什麽,主人知道怎麽做合适,不過,他還真是吓了一跳,竟然忘記編好自己的賭注是何物?
他光想着炎看到這刀肯定高興至極,都沒仔細圓謊,要是知道它真正的來歷……薩哈的頭垂得更低了,心裏暗暗嘆着,‘差點就壞了大事!’
不過,由此可見,他的這位主人雖然年少,卻不是那麽容易哄騙。若不是皇上的壽辰,讓炎放松了警惕,這種以命賭來的寶刀的戲碼,恐怕會被他識破。
‘看來皇上不止是他的弱點,更是一個漏洞呢。’薩哈想着,既覺得主人可愛,又覺得有些可悲,甚至是感到心疼。
因為他的主子可是大燕皇帝的親弟弟,無論怎麽看,他主子的感情都不會有一個光明的結局。
當然,這些就不用他去憂慮了,薩哈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更重要,不能再像剛才那樣,出現這樣重大的失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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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炎為得到寶刀而高興不已時,富麗氣派的宰相府裏同樣上演着一幕喜事。
景親王府世子景霆雲,工部尚書嚴璐,工部侍郎漢彪,太中大夫蘇應文等相約來到宰相府參加晚宴。
既然連皇上都食用節儉,那他們吃的自然都是些家常美食,有蒸糯米糕、紅燒茄丁、土法熏雞、爐膛烤鴨、白灼蝦、醬燒鲫魚以及蕨菜包子等等。
當然,皇城的百姓可不會像宰相府那樣,頓頓都是大魚大肉的,而且府裏的廚子技藝高超,不但用的全是上等的好料,再加上秘制配方,烹調出來的味道竟然和宮裏的美食一樣,讓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粗肴淡飯,還請世子、大人們不要介意啊。”賈鵬手持玉杯,向在座的客人敬酒道。
“哎!相爺此言差矣,自起筷到現在,我的嘴巴都沒停過,是好吃到連禮數都忘啦。”景霆雲滿面笑容地說。
他本來就長得俊,此時更如梨園子弟一般,讓滿屋生輝。
“世子說得是!尋遍皇城,都找不出比這裏做得更香更嫩的熏雞了,到底是宰相大人的面子大,才能請來這樣好的廚子。”
年過四旬的蘇應文,逢迎拍馬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他向宰相、世子以及其他在座的官員敬酒,“常言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來,下官先飲為敬,幹!”
“幹!”衆人笑着一同飲下。
賈鵬放下酒杯,輕撫花白的胡須,極感慨地道,“大家滿意就好,也不枉費老夫養的那班老廚。唉,歲月如梭啊,那班廚子從十三、四歲起就伺候老夫,如今也是半百的人了,能一如既往地忠心為主,可贊可嘆哪!”
“相爺不也是伺候兩代君主,奉獻青春,竭盡心力,忠心耿耿的?”
景霆雲聰明得很,堂堂宰相豈會為幾個下等廚子嗟嘆歲月?所以,他的話是直戳進賈鵬的心坎裏,“您為大燕不辭辛勞的付出,我們這些晚輩都是極敬佩的,若沒有您的辛勤操持,這天下恐怕不會如此安寧繁盛吧。”
“哎,世子這般盛贊讓老夫可擔當不起!”
賈鵬明明十分受落,卻連連擺手,笑道,“并非老夫居功自傲,但自老夫狀元及第,入朝為官起,确是對皇上、太上皇、大燕赤膽忠心,嘔心瀝血的,其他的功勞可就算不上啦。”
“相爺您過謙啦。”工部侍郎漢彪笑着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您及時勸谏皇上,萬壽節就辦不成了,當真是要給外國看笑話。”
“皇上不上還沒同意要大辦嗎?”賈鵬心知這件事,小皇帝肯定會聽他的,因為于情于理,都是他說的對。
“哪能不大辦!”景霆雲連忙接上話,“正如相爺您在朝上說的,元旦、冬至、萬壽,此三節古往今來都是一年中的大節日,草率處置是萬萬不可的。”
“哈哈,怎麽老夫朝上說的,也傳到你們的耳朵裏了?”
“豈止晚輩知道,相爺您铿锵悅耳的言語,早就傳到坊間,人人都說您做得對!”景霆雲極為誇張地說,但實際只是皇親貴族間的傳話罷了。
貴族們最愛各種節慶典禮,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從全國各地,去搜羅、置辦各種奢靡之物,以宣府邸榮耀,還能得到皇上諸多的賞賜。萬壽節若一切從簡,那貴族們還不得悶死,然則,損失錢財、樂趣事小,失了面子事大啊。
尤其景親王府,因為妾妃和庶子被他們趕出門的事,鬧得人人在背後嘲笑他們有眼無珠,竟然把诰命夫人和征伐大将軍掃地出門!想必已經得罪了皇帝!
于是,往日的親朋好友全都變了臉,能不見就不見,各種宴請都不來。
景霆雲急于替府門扳回顏面,可又低不下頭去求景霆瑞,唯有投靠宰相府。是鞍前馬後地伺候宰相一家子,好讓那些人知道,景親王府即便是得罪了景大将軍,也還有宰相大人撐腰呢!
這一招也着實有效,景霆雲最近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手頭也寬裕不少。
有句老話,不就叫做“大樹底下好乘涼”嗎?因此,他對賈鵬的阿谀奉承也就更多了,都恨不得當宰相大人的幹兒子。
而宰相大人對于景霆雲也是十分地喜愛,畢竟他是親王府的世子,以後他繼承爵位,大有可利用之處,便也樂得親近。
“若真如你所說,也不枉費老夫一番鬥膽谏言。”賈鵬笑咪咪的,紅光滿面,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當然是真的!他們還說,您如此操勞,是皇上的福氣,就算是為了皇上,您也得多注意身體。對了,晚輩尋了些時鮮的豌豆、蘿蔔,都是家常之物,還望相爺您笑納。”景霆雲起身擊掌,他帶來的兩個侍從就扛着一個菜筐進來了。
還真是街市裏随處可見的竹篾筐子,一根根的大白蘿蔔、一把把的濃綠豌豆,都快要溢出來了。
景霆雲親自提過這大竹筐,放在賈鵬的面前,“相爺您看,這蘿蔔就跟玉雕出來似的新鮮。”
賈鵬的身子并不移動,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卻筆直地鎖住蘿蔔、豌豆間的縫隙,那裏頭金燦燦的,顯然不是金磚就是金錠。
其他人也見到了,暗暗吃驚,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只是轉開視線,彼此吃酒聊天。
“世子可真是有心了。”賈鵬點頭,簡單地謝過,便命管家擡下去,囑咐廚子們好好料理。随後,景霆雲和賈鵬還幹了好幾杯酒。
工部侍郎漢彪有點坐不住了,眯着眼兒道,“各位大人,卑職的老家來了好幾個粗使丫頭和雜役,可下官家裏小,養不起這麽多人,今日順道帶來,還麻煩大家看一看,若有中意的,大可留下當差。”
“哦?前陣子,家內是有說,府裏缺仆從,那就讓他們進來吧。”賈鵬欣然應允,也是給漢彪一個面子。
漢彪立刻出去張羅,不一會兒,在他的帶領下,依次走入五個少年,五個少女,都穿着粗布衣裳,低垂着頭,站在雕花的廳門後,分兩邊站好。
一旁伺候主子們飲酒的丫鬟們,好奇地打量着他們,臉上還有點嫌棄,就像看到街市上的乞丐一般。
不過,待漢彪清一清嗓子說,“都擡起頭來。”那些少年、少女便齊刷刷地仰頭,一個個都嬌俏無比,皮膚細嫩得跟豆腐似的,都能掐出水來。
連賈鵬都不由多看了幾眼,心裏明白這才不是粗使仆役,光看這容貌、身段,就知道是花了不少銀子去花舫裏買來的。
“哇!這幾個小人兒可真俊俏!比花兒還嬌豔。”太中大夫蘇應文放下玉筷,顯得很有興致,“你的家鄉可真是出美人啊。”
“呵呵,哪裏,就這幾個拿得出手而已。”漢彪謙遜地道,“各位大人要是喜歡,盡管拿去,可別跟我見外。”
“這當然要相爺先挑。”景霆雲雖然也是看得兩眼放光,但獻媚地說,“相爺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
“哈哈,老夫就免了。”賈鵬大笑,随手一指,“就第一個丫頭吧,看起來夠靈巧,差給夫人使喚。”
“謝大人!”那位被指戳的少女飛快地跪地,磕頭,一旁的丫鬟就領她出去了。
“剩下的幾個,你們就分了吧,也別辜負漢大人的一番美意。”賈鵬酒興頗高地說。
“光看樣貌都是不錯的,不知內裏如何?”蘇應文裝出一副疑惑的模樣,漢彪立刻明白地下令,“脫去外衣,讓大人們仔細審視。”
少年、少女們十分聽話,粗鄙簡陋的衣裳一脫,才看到裏頭穿的全是極好的緞紗,有粉白的、瑩綠的,輕薄得可看到肌膚,比全部赤裸更有風味。
“漢大人,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景霆雲淫邪地笑了起來,眼睛不住地在肉林裏流轉。大家敬他是世子,便把第二位的挑選權交給了他。
景霆雲并不含糊,謝過在座的諸位,親自上前挑揀,先是逐個地從頭到腳看了一圈,再湊近聞,是否有異味。
最後伸手撫摸,還翻過一位少年的身子,摸着他圓潤的屁股,對衆人說,“這屁股蛋子好,用鞭子一抽,那是紅白分明,嬌豔如花!”
“你當他是老驢拉磨,還鞭子抽!”蘇應文哈哈大笑着,在座的人都笑個不停。
“知道世子您最識玩樂,多給您幾個便是!”漢彪趁機拍馬,于是,景霆雲要了兩男兩女,剩下的其餘人都分了。
酒足飯飽,吃也吃了,拿也拿了,衆人才歡喜地散場。
景霆雲最是得意,賈鵬與他告別,心裏想着,‘同樣是景親王的兒子,這嫡長子好色至極!只要給他幾個美人,連親爹親媽都會出賣吧。’
他雖然很看不起景霆雲,認為他空有一副好皮囊,腦袋裏頭卻荒淫不堪,但景霆雲确實很好操控。
相比統帥大軍,在外頭征戰的景霆瑞,這兩兄弟差別大得就跟毫無血親關系一樣!
但是,賈鵬情願多幾個景霆雲,也不要一個景霆瑞來與他争權奪勢!
“老爺……”管家來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怎麽了?”賈鵬問,“剛不是好好的?”
“就是之前領進去的那個丫頭……夫人以為您要納小妾,”管家停頓了一下,才道,“一時生氣,就命人拖下去笞死了。”
“哎,是讓她當丫頭使喚的,動什麽氣,身子又不好。”賈鵬本想去書房的,這下連忙去勸慰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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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燈火通明。
愛卿把寫好的書信晾幹,再細致地折好,最後放入密函匣內鎖住,才把它交給青允。
“鐵鷹劍士的腿腳總是最快的,這次還是麻煩師父了。”愛卿再三說道,“請務必交到景霆瑞的手裏。”
“微臣明白!”青允雙手接過精巧的密函匣,“這就去辦!”
“師父。”愛卿從禦案上端起青瓷茶盞,遞到青允的面前,“喝口熱茶再走。”
“謝皇上賞賜!”
這茶是小德子剛奉給皇上的,即便隔着茶盞都能聞到一股清香。
青允接過,心裏很是感動,愛卿還是太子時,他們就時常坐在廊檐下,喝着清香襲人的碧螺春,聊着天南地北,兩人親密得與其說像師徒,倒更像是一對叔侄。
愛卿對于宮牆外的世界很是向往,還說過,‘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這種頗孩子氣的話。
青允告訴愛卿,宮外是很大,但天大地大,唯有皇帝才是真大,只有坐鎮江山,才算是真正的擁有江湖。
愛卿那時候只是調皮地一笑,但青允知道他聽懂了,到底是龍子龍孫裏,聰慧過人。
不過,聽懂是一回事,能否當一個百姓稱頌的好皇帝,又是另外的一回事。青允可沒忘記,愛卿為能讨回自己的貼身侍衛,就說要放棄太子位的驚人往事。
有很長一段日子,青允都在為愛卿擔心,因為太子時期的愛卿,對于宮內的事務就已經有些應接不暇,經常累得都沒法好好地練武。
登基之後,他又該如何對付一大班的朝臣?以及每日數不清的政務?
朝中的勢力就跟戰場一樣,每日都是變幻莫測的。今日是賈鵬一黨勝,明日又是兵部尚書得了彩頭,皇上既要統管他們,得他們的好處,又不能被他們牽着鼻子走,成為傀儡皇帝。
光是想一想那些積怨已深的朋黨之争,以及那些明争暗鬥的招數,青允就會慶幸自己并非皇族血脈。
可他的愛徒是,青允是牽腸挂肚,夜不能寐,好在愛卿的身邊還有景霆瑞和炎,總不至于讓愛卿太吃虧的。
而對于最近官員之間“節儉成風”的事情,青允本想要談及一二,但是現在密函匣更為重要,便飲完茶,躬身告退。
“皇上,青将軍都走遠了,您該歇會兒啦。”小德子在一旁提醒道。
皇上自從與永和親王在東宮一聚後,回來禦書房就是看兵部呈上來的奏本,還有夏國國君願意歸順大燕的诏書,信裏寫得是極為誠懇,表示不願再戰,只求太平。
可他的要求一點都不太平,小德子有瞥見上面寫着,希望與景将軍聯姻。
要說這夏國君主也真奇怪,之前把寶貝女兒嫁給老頭子,就為攻打大燕。現在調轉頭來,又要把女兒嫁給景将軍,要與大燕結好,這朝令夕改,比戲臺上唱得還要離奇!
皇上看完這些文書,才給景将軍寫信,可是提筆數次都是放下,怔怔地坐着。
但是,待皇上真的書寫起來,又是一刻都不曾停歇,直到把那一張白紙都寫滿為止。
接着便是等青将軍來交代事宜,皇上還真是一口水都沒喝過,這麽一算都有三個時辰了。
“嗯,傳膳吧。”愛卿說,随手翻開手邊的一卷古籍。
“是!”
小德子很高興地去傳禦膳,安平則在一旁伺候,靜靜地收拾硯臺筆墨。
“安平,你說夏國皇帝是當真想要景将軍做女婿嗎?”突然,愛卿問安平道。
“這個奴才可說不準。”安平道,放下手裏整理好的宣紙。
作為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安平對于夏國的事情非常清楚,但他不能對朝政有所議論,因為這可是宮廷的大忌諱。
當然了,受景将軍所托,安平也并非膽小怕事之人,有時他也會不露聲色地提點愛卿,要不然,光靠小德子在一旁“出謀劃策”,這宮裏可不得大亂。
“你怎麽跟朕越久,越是拘謹了?”愛卿不禁莞爾,調侃他道,“還是那對雙生子,把你欺負怕了?”
“皇上,親王們待奴才極好,時常賞賜奴才各種好玩、好吃的玩意。”安平違心地說完,再轉回正事,“只是這件事奴才真的不能妄加言論。”
“那……是怕朕難過嗎?”愛卿直奔主題地說,看向禦案前方的空地,明明那裏空無一人,他卻出神地望着。
“皇上……”安平不禁流露出擔憂的神色,看來愛卿是說中了。
“沒錯,朕是很難過。”
愛卿垂下眼簾,低聲道,“既然夏國國君刻意提起,那麽他應該是很想要結這門親事的吧?當然,朕知道,景将軍是不會答應的,可是萬一……”
“萬一?”看着皇上蹙眉憂愁的樣子,安平的心也跟着不好受。
“萬一這婚事也是歸順的條件之一,朕該如何是好?”愛卿說完這話,才意識到自己終于把壓在心底的憂慮,給說了出來。
夏國國君在信函裏一再表态要歸順大燕,臣服于淳于皇族。可是,他并沒有提出歸順的具體條件,只是反複說了些不想再戰、以至民不聊生的話。
只要夏國能歸降,任何條件都好說,不管秦魁還是炎,以及其他大臣,都抱着這樣的心思吧。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是如此的開心,而他們越是高興,愛卿也就越難過。
‘如果真是那樣,瑞瑞……朕該怎麽辦?’
愛卿的心在絞痛,苦不堪言。
小德子傳膳回來了,為給皇帝好好補一補身子,他還讓禦膳太監呈上了好幾盅的炖品。
可是愛卿卻沒有一點胃口,最後竟然是一樣沒吃,只是賞賜給安平他們,便回寝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