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園不值
更新時間2014-11-10 14:12:03 字數:3307
趙士程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衣着得體,端莊大氣的老婦人怒沖沖站在橋上,她昂着頭,手指着八詠樓,凜然道:“唐婉,我陸家待你不薄,你何以要這樣敗我陸家門風?”
趙士程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八詠樓上的唐婉,她正期期艾艾地站着,一臉慌亂無措。趙士程眉頭緊蹙,心裏暗忖:早聞婉妹妹在陸家的媳婦生活過得并不好,因為和務觀夫妻情深,太過恩愛,遭陸老夫人嫉恨,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危立橋上,趾高氣揚,指手畫腳的老夫人一定就是陸游的母親,婉妹妹的姑姑兼婆婆了。
陸老夫人已經疾步走到八詠樓下,仰着頭對唐婉呵斥道:“唐婉,你是我陸家三媒六證、明媒正娶的三媳婦,又不是煙花柳巷抛頭露臉的娼妓,何以要在這大庭廣衆舉止輕浮,唱曲取悅別人?”
陸老夫人一竿子打着所有人,全場的才子名士面面相觑,神色黯然。
陸游起身,雙手作揖,一邊向母親躬身行禮,一邊責怪地喊道:“母親……”
陸老夫人顯然不買兒子的帳,她拿眼橫瞟了兒子一眼,便一甩袖子,繼續呵斥唐婉道:“婉姑,你是嫌務觀的臉被你丢得不夠嗎?還要繼續在這八詠樓上出風頭?我陸家若是要這種嘩衆取寵的歌妓做媳婦,梨香院裏一捉一大把!你還不快滾下來!”
“母親,是孩兒讓婉妹為衆位公子彈琴一曲的,母親要怪就怪孩兒好了,不要遷怒婉妹。”陸游不停地向母親作揖求情,陸老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
一衆人等見陸家母子起了争執,紛紛起身告辭。陸母直挺挺站着,并不理會衆人,也沒向衆人回禮。陸游對衆人流露抱歉的神情,衆人搖頭,陸續散去。
趙士程呆呆地看看陸母,看看陸游,又看看八詠樓上緩緩走下來的怯生生的唐婉,哪裏能放心離去?雨墨拉拉他的衣角,提醒他:“公子,大家都走光了,我們也走吧!”說着雨墨就去拉他。
趙士程勉強邁步,與迎面走來的唐婉擦身而過。唐婉經過他身邊時擡眼看了他一眼,那眼裏盡是憂傷與彷徨,令趙士程的心隐隐發起疼來。他回過頭去看唐婉纖弱的背影在沈園豔麗**的背景中單薄如紙,不禁越發心疼。他撫着胸口,努力吸氣,心裏對着那寂寥的背影道:婉妹妹,你記得你的程哥哥嗎?剛剛你看了我一眼,你認出我了嗎?認出你的程哥哥了嗎?五歲的時候我帶你在門前的溪裏看白鵝,六歲的時候我帶你看家丁們上樹捕蟬,七歲的時候,我帶你看奴仆從山上捉回的彩色的小鳥,八歲的時候我帶你放風筝,九歲的時候……九歲以後這些活都有你的表哥替我做了。想到此,趙士程格外黯然,唐婉蓮步輕移的背影在他視線裏變得模糊,因為淚水一不小心就浮上了他的眼眶。
“我的天,雨墨的癡情公子喲,我們走吧!”雨墨簡直要翻白眼了,拼命拉了趙士程往前走。趙士程無奈只能随着他向前走,心卻留在了八詠樓下。可是沒走幾步,就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自身後響起,接着是陸游一聲又驚又急的呼喚“母親!婉妹!”
趙士程急速回過頭去,他看見他最親愛的婉妹妹正把頭別向一邊,然後陸母一聲“跪下!”她便緩緩地跪下身去。說時遲那時快,趙士程掙脫雨墨的拉扯,疾步走到唐婉身邊去,他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唐婉,塞到陸游懷裏。力氣太猛,陸游和唐婉二人都顫了顫身子,趔趄着後退了幾步。
趙士程一下扶住唐婉,喊了句:“小心。”又自覺失态,放開自己握住唐婉手臂的手,尴尬地笑了笑,便回身怒視着陸老夫人。陸老夫人也正用她精明的目光打量這位多管閑事的白衣書生。這位白衣書生英俊不俗,器宇軒昂,想是出自名門,奈何一臉敵意,并不友善。
趙士程大方回視着她,道:“陸老夫人,您是知書達理堂堂陸府夫人,怎麽可以對一個晚輩動粗?少夫人适才的确是受了三公子之托才上八詠樓為衆位才子名士撫琴一曲,原是有助雅興之事,不料卻被陸老夫人拿來與歌妓做比,那豈不是一衆才子名士都成了煙花柳巷的金客?陸老夫人是在給三公子樹敵啊!況,少夫人撫琴若與歌妓賣唱同道,那堂堂山陰陸府豈不和梨香院同門同第?而陸老夫人你不是在暗諷自己是那梨香院裏的**兒嗎?”
“你……”陸母的眼裏頓時怒意更甚,臉上一陣青紅皂白亂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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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雨墨遠遠地看着他家公子眉飛色舞,為了他暗戀的婉妹妹有理有據、滔滔不絕,他簡直不忍直視了,心裏暗暗叫苦不疊:我的癡情公子呀,你這樣會讓人覺得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喲!
果聽陸母道:“你說得都有道理,只是我管教兒媳,這是我陸府家事,何勞外人插手?這位公子,你是……”陸母簡直要說出“你是哪根蔥哪根蒜不知死活的東西”的髒話來,卻被雨墨搶先了一步。
雨墨道:“老夫人老夫人,剛剛多有得罪,我家公子就是好打抱不平,尤其是看到誰打女人,他就會忍無可忍!這都是因為我家夫人和老爺從小就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女人是這個世界的半邊天,尤其是像陸老夫人這樣英明神武的女性,簡直就是整片天了。您看看,陸老夫人您培養出三公子這樣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才子,實在是女性中的楷模,閨閣之标杆!其實我家公子剛剛生氣,不是因為您打了少夫人一巴掌,而是因為這一巴掌實在有損老夫人您高大的形象,剛剛老夫人還沒到之前,哪位才子名士不誇您的賢良淑德,端莊典範?我家公子對您更是十分佩服,可您剛剛……剛剛……剛剛好好真性情喲!我家公子才會一時情急,請老夫人勿怪勿怪啊!”雨墨一陣暈頭轉向地胡謅,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摸着頭,“嘿嘿”地笑起來。
趙士程哭笑不得,神色尴尬。
陸母卻對雨墨的馬屁有些受用,她緩和了神色道:“這位小哥請問貴公子是……”
“哦!趙士程!趙大公子!”雨墨彎身大大行了一個禮,鄭重亮出他家公子的名號。
陸母這回完全消怒,眉開眼笑,向趙士程欠了欠身,道:“原來是趙大公子,失敬失敬!趙府乃名門望族,皇家後裔,今日一見公子,果真是家學淵源,名不虛傳!”
“多謝老夫人謬贊!”趙士程見陸母客氣,也連忙拱手還禮,“适才小生多有得罪。”
陸母道:“一場誤會,改日請趙公子到舍下小坐,老身備薄酒以待公子。”
聽陸老夫人誠邀,趙士程心裏頓時一陣歡喜:如果能到陸府做客,他不是又能見到他的婉妹妹了嗎?胡思亂想間,拿眼偷瞧一眼陸游懷裏的唐婉,她正小鳥依人般依偎在陸游懷裏,趙士程一陣吃味:別說是陸老夫人,這倆人的黏糊勁,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過自己吃醋吧,情有可原,陸老夫人吃自己兒媳婦的醋,這這這也太太太荒唐了!
“公子……”雨墨見趙士程又盯着唐婉犯花癡,忍不住提醒他一句。趙士程連忙回神,意識到自己失态,便及時掩飾,但臉上還是酡紅一片,他清了清嗓子,對陸老夫人道:“那小生就先謝過陸老夫人,擇日上門拜訪。”
“好,老身在舍下恭候公子光臨,”說着,陸老夫人便對愣于一旁的陸游與唐婉道,“務觀,婉姑,随母親回府吧!”
“是,母親。”陸游與唐婉一齊向陸母行禮,又回身對趙士程行禮,礙于陸母在場,陸游不便對趙士程的仗義相助多做感謝,匆匆告別,便随母親離開了沈園。
看着唐婉跟随在陸游身邊怯怯弱弱的身影,趙士程的眉頭虬了個大大的結。
“公子,婉姑娘走遠了。”雨墨伸出手在趙士程跟前使勁揮了揮。
趙士程拉開他的手,依舊失神地看唐婉離開的方向,喃喃道:“雨墨,你說剛剛這一巴掌婉妹妹該有多疼啊!”
“疼也不歸你管啊!人家自然有她的三公子心疼,公子,你的婉妹妹現在可是陸家三少夫人!”
雨墨一句話提醒了趙士程,他一把捏住雨墨的手,憤然道:“雨墨,你說那陸游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很愛婉妹妹嗎?怎麽能由着陸老夫人動手打她呢?還號稱放翁呢!我看他是縮頭翁!”
“啊!”雨墨掩住嘴作出一副崇拜樣,誇張地瞪大眼睛道,“公子,你好帥哦!雨墨對你的崇敬之情更上一層樓!”
“去!”趙士程煩躁,又拿他沒轍,推開他,便悶頭朝前走。
出了沈園,徑自回家裏去。趙府在城裏的朝向剛好和沈園相反,一南一北,落座兩頭。路途不算近,雨墨要雇個轎子,趙士程不願意,他想獨自走走,讓春天的和風吹吹他的頭,他還沒從見到婉妹妹的亢奮情緒裏緩過神來,心浮氣躁的。雨墨只好由他。于是,二人在沈園門口分了手。從沈園回趙府,需得經過東市區的梨香院。趙士程走着走着就到了梨香院門口,早有拉客的**三五個花枝招展地迎過來,甜膩膩地喊着:“公子,來啊——”
趙士程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姐姐們簇擁着推進了梨香院。剛進院門口,就遇一小女孩撲頭蓋臉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