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做了個漫長模糊的夢,有面容不清、兇神惡煞的男子叫我滾,我四處逃竄,到處都看不到人,又累又怕,最後跳進一個大火爐中。
四周越來越熱,我滿頭大汗醒來,發現是江野發燒了,燒得額頭滾燙,臉蛋通紅,眉頭緊皺。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下來,想出去叫護士。一推開門,發現門口站着個不認識的男人,他聽見門響,擡頭向我看來。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後的江野。男人十分高大,正微微低頭護士說話,與江野同樣淩厲的眉眼、剛硬的線條,盯着我時目光犀利,讓我不敢動彈。
他身材保養得很好,不是江野那般年輕蓬勃的體格,但是也是個風度翩翩的帥大叔,有與江野相似的帥氣,又有江野尚不具備的成熟與氣度。我餘光看見小護士臉都紅了。
我看着他一身可以立刻走進會議室的西裝,一絲不亂的頭發,又看看自己皺巴巴的衣服、小白兔拖鞋,還有睡了一個晚上朝四面八方翹起的頭發,無地自容,只想轉身把門關上,假裝夢游。
男人輕描淡寫和我打招呼:“醒了?”
我感覺我又窒息到不會說話了,下意識地點頭。
男人又說:“初次見面,我是江野的父親江正平,鑒于我那不聽話的兒子還躺在裏面,就不和你多說了。”
我嗫嚅道:“叔叔你好,我叫白楠星......”說完立刻卡死在怎麽朝他介紹自己,說自己是江野的同學嗎?哪個同學會大半夜跑來和病人抱着睡覺啊!
江正平淡定的眼神仿佛已經洞悉一切,他詫異地看着我,笑道:“臭小子怎麽找了個這麽害羞的小孩?”
我宛如一個在游戲裏被頂級玩家秒殺的新手小號,不知所措,心裏瘋狂默念冷靜,臉上愈發變熱。
看到旁邊偷笑的護士,才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立刻抓住救命稻草開始轉移話題:“護士姐姐,江野他發燒了,你快去看看他!”
護士應了一身,扭身走進病房,我忙不疊跟上。她用手探了探江野的額頭,随手摸出體溫計給江野夾上。我坐在床邊小心扶着江野手臂,時間到了後又拿出來看。護士眯着眼讀了數,出去配針水了。我又摸了摸江野的臉,給他蓋上被子。江野呼出的氣似乎都是滾燙的。
做完這一切,我才想起江正平還在房裏。
扭頭一看,果然他就站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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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無力哀嚎自己到底在幹嘛了,鴕鳥似的走進洗手間洗臉刷牙。
很快護士拿着東西進來,挂上瓶子就開始撕注射器,動靜太大,江野終于醒來。他伸出手來給護士紮針,眼神從我身上略到門口:“爸。”
江正平點頭:“認人,看來還沒燒傻。”
我:......
徐叔提着大包小盒推門進來:“喲,老江你也在啊,吃早點嗎,我買了好多。”
江正平指指我:“不了,給小朋友吃吧。”說罷掃了一眼床上的江野,推門走了。
我追了出去。
江正平個高腿長,步子邁得極大,一路就進了醫生辦公室。我追到門口一看,裏面的醫生就是之前在江野家給我看病的人。
江正平聽報告一樣聽完了醫生對江野情況的講述:“唔,行,那我先走了。臭小子勞煩你照顧。”
醫生也在笑,老朋友似的:“我照顧他還少?不比你打他的少。再說了,你教訓歸教訓,還能沒分寸不成?”
兩人随口聊着,絲毫不提江野被“教訓”的原因,對站在門口的我都心照不宣。
江正平出來,和我走到走廊盡頭的露臺上。這是個簡單清淨的休息區,放着大大小小的綠植。清晨醫院人來人往,周圍都沒有人。
我頭腦一熱就追出來,此時對說點什麽也沒有頭緒。江正平倒是幹脆利落,直切主題:“你們。”他指指江野病房的方向:“對女孩子都沒感覺?”
我眨眨眼睛,點點頭。
他一副思索的表情,又問我:“你喜歡江野?”
我昨晚還夢到他讓我滾呢,現在反而平靜又坦然了。
天色青青,晨光熹微。剎那間周身喧嚣都離我遠去,我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看着江正平,笑着說:“是,喜歡。很喜歡。”
風蕩平湖面,雪落下葉梢。江正平似乎笑了。
他不再看我:“我說完了,你問吧。”
我:.........
江正平又露出有點驚訝和好笑的表情:“你這麽急匆匆追出來,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我艱難開口:“那個,叔叔,你別生氣,江野他,嗯,我能感覺到他很愛你的。我,額,沒什麽和父母長輩交流的經驗,您和江野下次遇事也許可以,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不必,不必......”
“不必動手?呵呵。是那小子自己要找揍。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麽?他一擡腳,我就知道他要往哪邊跑。不是我不講理,是江野非得要氣得我動手揍他一頓。”江正平看着樓下熱鬧的車流行人,嘆口氣:“蠢兒子心裏有愧,想讓我先揍他一頓,以後才不好為難你們。”
這句話如一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江野和我是不一樣的,他有愛他的父親,是家中的獨子,我不用顧慮的問題,是江野從未開口說過的擔負。
我突然理解了江野,理解了他為何要說那些話惹得江正平生氣。我生父自私自利,從未盡過為人父母的責任。而江正平僅僅與我認識一天,我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讓我同樣內疚的感情。
江正平摸摸我的頭:“你也是個好孩子,我看到你的時候就在想,江野是不是故意找了個這麽乖這麽好看的小孩,好叫我心軟。得了,你回去看看他,吃點東西吧。”
我目送他離開,一顆心像被泡在熱水裏,暖乎乎的。頭頂還殘存着他掌心的溫度。
露臺上只剩我一人,我對着空氣說:“謝謝叔叔,叔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