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嫁娶之別
琨瑤這一去不知多久出來,嚴厲只能幹着等。
偌大的無極宮中除了晧睿仙師便只有一個守衛——穹光鏡之鏡靈。
穹光鏡是無極宮的鎮宮至寶,鏡靈與晧睿仙師心意相通,成人的年頭比姒檀的仙齡還長,是個比東華帝君還要冷硬的家夥,嚴厲再枯等無趣也沒打算跟他打聽什麽。
站累了蹲着,蹲累了坐着,坐累了再站起來,嚴厲直等到天黑琨瑤也沒出來,可實在沒耐性了,正睨視鏡靈掂量是否要闖宮,他忽然開口道:“主人喚你進去。”
嚴厲一陣風般進殿,見晧睿仙師坐在殿上,琨瑤則席地坐在殿下。
琨瑤在做一件怪異之事,他将許多長短、輕重和材質都不相同的條狀物事一根挑着一根搭了十幾層之高,且還在小心翼翼地往上增加。見他心無旁骛的樣子,嚴厲朝晧睿仙師笑道:“他都恁麽大了,世叔還讓他玩這種小孩子玩意兒?”
晧睿仙師不知在翻看什麽,頭也未擡。嚴厲被冷落了,想了想,自己動手,只搭到三層便坍塌了,試了數次也沒有進步,方知這事極不簡單。
“此乃平衡之術,需極度靜心、極度專心才能修成。當年本座初玩,只搭到二十層。今日也只叫他搭到二十層,完成便算是通過了考驗,本座的無上道法任取任求。”
晧睿仙師的解說讓嚴厲咋舌無語,連大氣也不敢出了,生怕幹擾到琨瑤。
琨瑤已搭到十九層,離晧睿仙師要求的只差一層。這一層卻比之前越發艱難,最頂上那幾根已搖搖欲墜,他的手稍有不穩便要瞬間坍塌,功虧一篑。舉了半天的手酸得簡直要斷掉了,但他勢必要拿到這把開啓通天之門的鑰匙,也必須先抛開執着,心無雜念地去做才有望成功。
琨瑤的認真謹慎感染了嚴厲,嚴厲屏氣托着腮蹲在他近前,眼瞅着他搭成了第二十根,這才撫掌笑了。他卻過于專注,渾然不知自己已然功成,還在打算更上層樓的架勢。
多搭幾層更好,嚴厲不欲驚醒他,起身去看晧睿仙師在忙什麽。
晧睿仙師案上仍是堆了一摞寫滿字的白絹,這次他倒沒防着嚴厲,還特意抽出兩張給她看。
白絹的中心分別有個人名,一為迦昱,二為淩柯,以二人為中心列了一個錯綜複雜的關系圖。嚴厲粗略一看,兩張加起來粗略有六七十個人名,且每個名字旁邊都備注了密密麻麻的字,她眼都花了頭都大了也半點沒看出重點。
“世叔……”
見嚴厲茫然不解,晧睿仙師評價道:“所以說,文治武功非你擅長,你能為将,卻不能為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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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嚴厲誠心受教,卻道:“世叔騙得侄兒好苦,須給些補償才行。”
晧睿仙師睨她道:“這筆後賬你父皇已經找過。他都沒跟本座要補償,你要什麽?”
嚴厲聽着話頭不好,也便只敢腹诽,不敢争辯了。
晧睿仙師道:“淩柯雖然重生,但他好歹跟南無一起受過東華帝君悉心教化,心性與當年不同是必然的。他未直接回到妖界,顯然是心有矛盾,需要一點時間來做一個抉擇。”
嚴厲颦眉,“若他抉擇之後再度出世,行事惡過當年,豈非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晧睿仙師笑道:“本座正覺無趣,玩兩把權當解悶。”
嚴厲躬身道:“看來世叔已謀定,有什麽差遣只管說,侄兒萬死不辭。”
“你婚期在即,本座差遣你去做事豈非不近人情?”晧睿仙師微微一笑,“只是本座欲遂了你的意,讓你迎娶你那驸馬。”
“哈?”嚴厲的歡喜只那麽一剎。讓她等着被迎娶是鳳皇和鳳後一起拿的主意,消息傳得人盡皆知,這都到了最後關頭,哪兒還能更改。
嚴厲越發不懂,方要求教,殿下嘩啦一聲響。
搭第二十二根的時候琨瑤終歸失敗了。這事太過費神費力,他坐着揉了會兒手腕和手臂,緩了片刻才起身。嚴厲走下殿來,拍着他肩膀笑道:“入了此門,通天徹地指日可待。”
琨瑤朝着嚴厲微微一笑。通天徹地其實不甚重要,他更想知道怎麽才能住進她心裏。
“你明日卯時來,随本座去冥府走一趟。”晧睿仙師指着琨瑤吩咐完,徑自攆人。
“世叔還沒說,侄兒要怎麽……”
“愚鈍!問你家驸馬去。”
嚴厲的話被晧睿仙師打斷,她只得和琨瑤告退。出了無極宮,她急忙問道:“那老東西有跟你說麽?怎麽才能讓我迎娶你?”
“你迎娶我?”琨瑤雖沒聽過這事,稍加思索便懂了晧睿仙師的意思,“倒也簡單。”
聽琨瑤附耳一說,嚴厲不由撫掌笑了,笑完又覺有些不妥,“如此委屈了你。”
琨瑤淡淡道:“你需補償我。”
“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憑什麽讓我補償?再者,那老東西不說,你我也不說,誰知是你嫁我,而非我嫁你?”嚴厲嘴上耍賴,心下卻想,琨瑤肯扮女人,定是覺得迦昱那厮真會來搶親。
琨瑤不與嚴厲争辯,笑道:“我會自己拿。”
“拿得到你便只管來。”嚴厲嘴上雖犟,暗自其實是想補償他的,一時卻沒有個好主意。
攜手回到覺明府,見燭武在門口翹首等候。為了歡迎琨瑤正式成為家中一員,今晚設了家宴。酒菜已備妥,鳳皇和鳳後業已上座,就等小夫妻兩個。
一頓飯吃得十分和樂。鳳皇也好酒,但是今晚話多,酒便沒喝多少。嚴厲還是插不進幾句話,甚想敞開了喝,被琨瑤睨上一眼便氣短一分,最後跟着大家一樣,只喝了十杯八杯。
因為琨瑤明日一大早便要随晧睿仙師下界,吃到亥時便散了席。
雖已有了夫妻之實,依照禮法,婚前一日嚴厲和琨瑤須分開不見。琨瑤被燭武引去別處,嚴厲則回她自己的寝殿,見杳雲被根鏈子拴在殿外的廊柱上。
之前杳雲找不見二位主人了,在府裏四處亂竄。它雖不會咬人,不少宮娥力士也受到它驚吓,燭武只得将它拴起來,命一名力士專門照看它。
杳雲被放養慣了,忽然被拴起來可不情願,百般也掙不脫,只得服軟。總算見到女主人了,杳雲頓時跳起來,搖頭擺尾地開始撒歡。
杳雲既上了天是該管束一下,拴着也好。安撫完它嚴厲這才進殿。
鳳後命自己的貼身婢子負責照顧嚴厲的起居,她的女兒身才能始終藏得嚴實。百多年前那婢子鬼迷心竅發了花癡,一門心思要跟某個小魔頭雙宿雙飛。鳳後只得給嚴厲換個叫花枝的婢子服侍。
花枝也是個可心人,命一名小宮娥去主上那邊看着,将散席時便飛跑回來報告。
嚴厲的寝殿喚作霁月,裏外共有三重。一幹小宮娥住在三重殿,花枝住在兩重殿。一重殿裏已備妥了沐浴之物,被褥也都鋪好了。
沐浴之後嚴厲躺到床上,吩咐花枝在紫金香爐裏點上支香。
花枝點完香悄然退了出去,暗自不免有些慨嘆。她的主子一貫沒心沒肺,沒煩惱,吃得好,睡得香,如今有了驸馬,竟也需要燃香才能睡着了。
鼻間萦繞着幽香,嚴厲卻輾轉反複也睡不着。
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與琨瑤同床共枕,朝夕相處,忽然間分開竟覺心裏空落落的。尤其在玄清山的時候竹床不夠大,兩個人躺在上面略有些擠,她寝殿裏的床卻足夠她在上面翻跟頭打滾。
嚴厲索性趴在床上托着腮,盯着腕上那只蟬出神。
自從造出這一對蟬,她和琨瑤還從未有機會使用呢。琨瑤被燭武引去昭陽殿了。昭陽殿與霁月殿相隔雖遠,但不妨礙兩只蟬互相感應。她覺不爽的是,琨瑤也不傳個話過來。
想必是他今日累壞了已經睡下。但是再累也該好歹傳個話嘛……
嚴厲心下正有怨言,耳內忽聽一聲熟悉之極的輕笑。她只怔了剎那便有人攜一身冰冷鑽入被下,将她翻了個身,牢牢壓在身下。因為兩人都被蒙在被子下面,她從糾纏的吐納中聞見一縷比屋裏燃的香更讓她喜歡的清香。
身體感受到舒适的溫度,嚴厲又驚又喜地傳話道:“你怎麽來了?”
“夢游。”琨瑤化出一件物事墊在嚴厲臀下。
“做什麽用的?”嚴厲摸了摸,臀下軟軟的東西是床厚毯子。
“做春夢。”琨瑤的動作可不似他的語氣那般随意。薄薄一層裏衣被他肆無忌憚地解開,身體也被他駕輕就熟地侵犯着,嚴厲甚想費點功夫反壓他,但恐鬧出響動被底下人議論,便且隐忍着。
見嚴厲半推半就的似有懊惱,琨瑤在她耳畔悄聲說了實話:“床太大了不習慣,輾轉反複也睡不着,一時沒忍住,便來看看你。”
“原來你也這樣?”嚴厲說完才覺洩露心緒了。
“嗯,我也這樣。”琨瑤顯然心情甚好,欣喜掩飾不住,似乎他也沒想掩飾。嚴厲心知他是使隐身術潛進來的,難得他記性恁好,能避開府中衆多巡視的力士,從昭陽殿摸到霁月殿來。
“你這樣于禮不合。再說你這哪兒叫‘來看看我’?”
花枝就在外面,這丫頭略有修為,長久以來也練出了一雙好耳朵,主子屋裏有點風吹草動她都會驚醒。嚴厲不敢有大動作,推拒得綿軟無力,感覺再舒坦也只能屏着氣。
“明明還不到子正的。且你這裏黑燈瞎火的,我只能這樣看你。”
琨瑤的狡辯讓嚴厲甚是無語。依他如今的修為,黑燈瞎火的也能看清她身上有幾根毫毛吶。嚴厲索性咬緊牙關,任他摸弄自己的同時,也盡量逐一摸弄回去。
琨瑤今夜有些不同,一言不發,悄無聲息地動作反倒加重了淫丨靡之感。很快嚴厲便敗給這種新奇又刺激的體驗,因他娴熟的取悅而洩了身。
滅頂的快丨感摧毀了嚴厲的自制力。被她那聲壓抑之極的呻丨吟驚醒,花枝随即披衣下床。“殿下怎麽了?”如此擔心地問,她已快步往一重殿走來。
“無妨,本殿翻身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頭。”嚴厲乍聽平穩的嗓音有些顫抖。琨瑤總是喜歡在她初次攀登極樂的剎那進入她的身體,這會讓她的快丨感翻倍,且持續很久。
以往這時她都會尖叫出聲。琨瑤将她緊緊圈在懷裏,輕輕吻着她的面目。這不是導致她想抓狂的重點,重點是他那根會疼會癢的物事正在溫吞地緩慢地卻精準有力地戳弄她欲丨望的源頭,叫她連牙都要咬碎了,眼睛也變得很濕潤。
“可嚴重麽?”花枝已走到間隔兩重殿的簾幕那裏。嚴厲眼尖地瞧見,她正伸手要掀開簾幕。
“不嚴重,你去睡吧。”嚴厲力持鎮定地吩咐道。花枝應聲退走了。
花枝雖然回到床上,一時怕也睡不着的。唔,後邊須得更輕一些,也須更加隐忍,和合之術會使殿中元氣波動,可不能修。不修此術卻會吃虧,嚴厲不由用力撓在琨瑤背上。
不直接化個結界隔絕視聽,顯然這厮是故意來折騰她的,讓她不好過,他也別想輕松。可惜她的指甲不夠銳利,沒讓琨瑤背上見血,倒讓他因此而對她施以甜蜜卻滿懷惡意地懲罰。
“其實我是來拿補償的。”
聽琨瑤這麽說,嚴厲默默吐了口血,心說罷了罷了,直當是補償他變娶為嫁罷。
見嚴厲總算放棄反擊,放松身體去承受,琨瑤輕輕吻在她眼角上,很體貼地在她身上戳了一指。嚴厲暗籲口氣。但是很快她便發現,口不能言的後果竟是叫她更加覺得抓狂了。
咳,某人一貫能出花樣,這回可真要了她的老命了,她卻偏偏喜歡可怎麽是好。
好在距離子正也不是很久,琨瑤縱是真想折騰她也狠不到哪裏去。且他顯然是怕誤了時辰,沖了喜氣,掐算着時間,把一切都做得有條不紊。
事畢嚴厲癱軟在床上平複喘息,琨瑤則從容穿好衣裳,打濕汗巾給她清理了下丨身,爾後撤走她臀下墊那床幾乎濕透了的厚毯子,卷了卷,丢進袖管裏。
嚴厲的費解很快便想通了,又是氣又是窘,甚想咬死他。
這厮偷偷摸摸做賊一樣來折騰她,虧得他還沒忘算計周全。倘若沒這床毯子,污了被褥,明早難道她要跟底下人說,她,尿床了?
不遠處的幾案上,金色的輪鐘指在子初三刻。琨瑤抱着嚴厲躺了一會兒,忍不住在她耳畔嘆息:“呵!這些日子以來真的好像是在做夢一樣。但願這夢永不要醒來。”
嚴厲甚是無語,想了想,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又幫他揉了揉。
“我又不是杳雲。”琨瑤避開那只熾熱粗魯的手,起身悄然離去。
翌日嚴厲還未睡飽便被花枝喚醒了。作為洞房,嚴厲的寝殿需要好生裝點一下。起身梳洗之後,嚴厲坐上鳳皇為她婚禮新造的辇駕,被燭武送到長生殿。
好巧不巧的,嚴厲進長生殿的時候南無正往外走。嚴厲看到他的時候他早便看到了嚴厲,早早停下腳步,嚴厲上前與他見禮,之後說了會兒話。
東華帝君今日要下界,南無替他來向長生帝君報備此事。
南無自冥府回天便接手了紫陽宮的事務,東華帝君也果然給他結了門親事。談及勾陳帝君的玄孫女,南無話多了不少。嚴厲聽出他對未婚妻的喜愛,心下甚慰,衷心道了幾句祝福。他似乎楞了一下,也回了幾句祝福,最後道是東華帝君下界導致紫陽宮事務繁忙,他卻需要邊學邊做,明日他便不來恭賀了。嚴厲心知他如今已是有主兒的人了,要避嫌,徑自與他道別。
目送南無離去,嚴厲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
南無照舊穿着紫色華服,也仍是原先那副皮囊,卻少言寡語,正經嚴肅得跟他老爹不遑多讓。親眼見到這厮嚴厲才知琨瑤和燭武所言不假,這哪裏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鮮活動人的男子?
當年仙界被諸界圍攻,損失慘重。若非凄煌死于姒檀手中,淩柯則被鳳皇打死,仙道絕無反撲的機會,大羅天落入邪道手中是必然結果。鳳皇固然勇武,與淩柯鏖戰數次也難分勝負,後來能贏是因他以炎之靈之無上神力,禁锢住淩柯之先天本性——嗜屍噬魂和聚魂重生,令其修為大打折扣。但是淩柯并非等閑之輩,雖至死都未能擺脫炎之靈的桎梏,卻叫鳳皇被它的反噬之力侵蝕甚重,養了數千年才恢複元氣。
嚴厲至今還有些難以置信,往日跟她打打鬧鬧、對她糾纏不休甚或想要強占她身子的那個南無竟便是淩柯。那日他逃出冥府,去到玄清山,站到她窗外,看她的眼神定是怨毒陰狠,叫她每次回想都不由生出後怕。但她也僅僅是一剎凜然,随即生出的正是昂揚鬥志。
再見之日定不遙遠,在那之前她亟需做的,是徹底忘掉淩柯留給她的舊印象。
明早寅時便須起來梳洗打扮,流程上的新郎官一整日都少有閑暇。嚴厲補了個回籠覺,東華帝君命人來請她時已近午初。跟東華帝君吃罷有名目卻很無趣的午飯,嚴厲回房躺倒床上,瞪着眼出神。
嚴厲今日是不能亂走動的,命跟在身邊服侍的花枝去無極宮看,看晧睿仙師留琨瑤在做什麽。花枝回來道是晧睿仙師自辰時領着琨瑤出宮,至此還沒有回來。
自無極宮到南天門只需半炷香時間,可不該如此晚歸。嚴厲不由多想了,心道可別是皓睿仙師戲弄她,說是要她娶,卻拖延着不放人,到底明日還得是她嫁。
或者則是她的小驸馬反悔了不願扮女裝?昨晚她可是連補償都給他了!
見嚴厲坐立難安的樣子,花枝當她犯了所有女人嫁人前日都會犯的毛病——胡思亂想,患得患失,好言寬慰她幾句。嚴厲覺得花枝一句沒說在點上,聽完卻莫名消了煩躁。
嚴厲上床又睡一覺,吃罷晚飯命花枝去南天門看着,見到琨瑤也不說什麽,直接回來禀告便是。将近寅時花枝回來了,道是晧睿仙師回了無極宮,琨瑤則匆匆往覺明府去了。
嚴厲聞報氣不打一處來。
趁着花枝去喚婢子們準備沐浴之物,嚴厲對着腕上的蟬罵道:“半刻鐘之內你不來替我我便悔婚!”說完又覺要求過高了,畢竟覺明府離長生殿有段距離,半刻鐘連她都趕不到。
嚴厲可不想再改口,但是琨瑤沒同她想得那樣跟她打商量,就連一句回話都沒有。
嚴厲自己想了個可以原諒他的理由:嗯,或是哼哼唧唧壞了傳遞不了消息,不然他在下界待了大半年,怎麽耐得住春心?怎會一句話也不跟她說?或者他也是氣惱了,因為她也沒跟他說句話?
任他不來是什麽緣由,她總不能真的悔婚,那便只能還是她嫁他娶罷。
很快到了寅時初,香湯準時備好。
香湯沐浴不僅是為洗淨身體,滌盡垢膩,更為提神醒腦,潔淨內心。這事有講究,泡不足一炷香便出去,會有反面效果,易招晦氣。
命婢子們全部退到外面等候,花枝燃上一支香。嚴厲攤開手等她過來幫忙解衣,她卻慢條斯理地脫了她自己的衣裳,從容進到浴桶裏。嚴厲被晾得囧然一愣,随即走近,挑起她下巴細端詳她。
“花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換了模樣,正是嚴厲盼了一整日的琨瑤。
皮囊可以僞裝得十成像,花枝的眼睛卻是透着水樣溫柔,琨瑤則是沉靜深邃。嚴厲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竟未察覺這點異常。
長生殿的大門堪比冥王的鬼眼,使隐身術潛進來須費大功夫。琨瑤本就回天晚了,正想如何能快點進來,見花枝上前來行禮,便生了個主意。花枝是個有眼力見的精細人,暗忖嚴厲待琨瑤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體貼琨瑤與她久別想念,想讓他來見又不好意思明說。聽琨瑤起了個話頭花枝立時懂了他的意思,提議将他藏在袖管裏帶入長生殿,暫緩他的相思之苦。進府花枝且在一個犄角旮旯裏等着,琨瑤則變作她的模樣來到喜房。
聽琨瑤簡單一說,嚴厲不想自己歪打正着,幫了他的忙,也解了她自己的急。
但是琨瑤人雖來了,嚴厲卻還有些不爽,“你既來了卻不早說,戲弄我好玩麽?”
琨瑤淡淡道:“并非是要戲弄你。是我瞧你神不守舍的樣子,想看看你的戒心可在,結果很明顯。也就是我,換了旁人你恐怕要吃虧。”
嚴厲挑眉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以這等方式出現。”
“往後,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會有很多。”琨瑤似乎意有所指。
嚴厲急于問明重點:“你怎會一去大半年之久?”
“不是大半年,是血河地獄出了點麻煩,我跟晧睿仙師在那裏待了将近三百年。”琨瑤哂然,“此番下界經歷頗多,一言難盡,等辦完婚事再跟你細說。”
嚴厲心思百轉,一時倒怔在那裏。
天差地別的時空交錯着實叫人無奈。難怪瞧着他并沒有跟她久別重見的歡喜,原是他長了這許多歲數,心性比之前更加沉靜內斂,縱然是對她也分毫不露心緒。或許則是他的心被晧睿仙師的無上道法填滿了,修成包容天地的本事的同時,也成了斷情絕欲的聖人?
嚴厲被繁複心緒糾結得有些難受。趕在她面色複雜地颦眉起身之前,琨瑤攸地握住她領子,将她拉近道:“許久沒見,我須好好看看你,不然只怕變得不像。”
嚴厲倒吸口涼氣,頓時橫眉豎目了。
憑什麽她身上還留有他狠發丨情的證據,他倒連她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我讓你看個夠!”嚴厲惡狠狠地咬了過去。碰觸到那兩片冰涼的唇的剎那,她又覺自己反應過激了,但是無意退卻,反而肆意蹂丨躏那張惹她暗惱的嘴。
琨瑤起初只是承受,後來開始不溫不火地回應。他的心脈沒有絲毫紊亂,仿佛壓根就不存在醞釀數百年的欲丨念。但是嚴厲感覺到他的認真和溫柔,也便絲毫不覺他是在虛情敷衍她。
眼下再怎麽糾纏也無用,嚴厲索性起身退開,化形出門前留下一句話,“今晚我要讓你精盡人亡,看你還敢不敢忘了我的樣子。”
琨瑤微微一笑,“前提是,你能把我喝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