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從巴黎到上海,再從上海到W市,顧海西變得意外地沉默，她只是看着飛機外或是車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想着心事。
許明姣沒有再打電話來,而當顧海西将電話回撥過去的時候,那端傳來的聲音永遠是盲音。蔣清明見她如此,也只能在旁邊默默地陪着。
沒經歷過什麽變故的小丫頭，一定被這個匆忙打來的電話給吓壞了吧。蔣清明心裏暗暗地為顧海西心疼,卻什麽事也做不了,只能給她無盡的安慰和鼓勵。必竟現在事情還不明朗,一切只能等回去了之後再說。
短短十幾個小時的行程，在顧海西看來仿佛過了萬年。
當她實實在在站在自家樓下的時候,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顧海西快步朝電梯間走去，走到一半，突得想起什麽，忙轉過身，有些艱難地同蔣清明說：“清明，要不……你還是先不要上去了，等我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後，再聯系你，好嗎？”
蔣清明略微思考後，點了點頭，“好好照顧自己，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嗯。”顧海西的眼眶有些紅，用力吸了吸鼻子，接過蔣清明手中遞來的行李，這才大踏步向電梯間走去。
電梯門緩緩關上，從電梯裏向外望，顧海西望見蔣清明微微朝她笑的臉也越變越小，直至不見。
到了自家門口後，顧海西迫不及待地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門開了後，她一眼望見不遠處的陽臺上坐着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穿着黑色的夾克衫，黑色的休閑褲，腳上拖着一雙棉拖鞋，正躺在搖椅上假寐。隔着遠遠的距離，顧海西發現那男人的頭發似乎白了些，臉色也看着憔悴了些，整個人就覺得少了生氣。
那個人是她的父親麽？她的父親何時變成這樣了？那個一向雷厲風行、做事果斷的人呢，哪去了？怎麽只是一剎那的功夫，就成了一個遲暮老者？
“爸……”顧海西張嘴還未叫出聲，廚房裏走出一人，用手掩住她的嘴，将她拖進了廚房。
顧海西慌亂的扯下來人的手，喘着氣問：“媽，你幹嗎呀？”
“顧海西，我可先警告你，不能氣你爸。”許明姣指着她，嚴厲地說。
顧海西被她母親的這一句警告，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媽，你這在幹嗎呀？我爸他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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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親還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女王氣十足。
許明姣嘆了口氣，走到煤氣竈前，将正在冒熱氣的鍋蓋揭開，拿勺子舀了一口湯，嘗了嘗味道，啧啧嘴，見不錯，這才又将鍋蓋蓋了，擰到小火慢慢炖着。
做完這一切之後，這才正色地對顧海西說：“你爸這事，我也不想瞞你。”她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他心髒有問題，醫生說很危險，千萬不能受刺激。你明白嗎？”
“嗯嗯。”顧海西忙點頭，“那怎麽辦，沒有法子治嗎？”
“法子是有的，要靜養，所以我跟你爸才回到國內，近段時間可能不出去了。”說着，許明姣悄悄地将顧海西拉到門邊。
顧海西伸出頭，望着自己的父親，心裏猶如有萬只螞蟻爬過。怎麽好端端地就心髒不好了呢？哎，人生，果真有太多太多的意外。
“所以小西。”許明姣将自己女兒的頭扯回來，“你跟那個蔣清明的事，千萬千萬不能跟你爸爸提起，知道嗎？一點兒都不許提。免得你爸爸被刺激到，那後果不堪設想。”
顧海西瞪着一雙大眼，想說什麽，最後只能咽進肚子裏。她媽媽知道蔣清明的存在，那肯定是她小姨說的，這麽看來，她叔叔并沒有跟她的父親提起蔣清明的事，這樣也好，現在她爸爸最大，先不提就不提吧。
“那我去看看爸爸。”
“去吧。”
顧海西将背包放到沙發上，這才蹑手蹑腳地朝陽臺走去。
此時正好夕陽西下，淡金色的光照到她父親的側臉上，卻越加顯得他臉色蠟黃，毫無生氣。
顧海西輕輕蹲□，将父親身上滑下的毛毯重新蓋好。盡管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小心翼翼，但還是将她的父親給吵醒了。
顧延亭微微睜開眼，迷糊的視線慢慢聚攏來，再慢慢變清晰，一張青春靓麗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眼前。
“小西，乖寶，你回來啦。”他的聲音有些喑啞。
“爸爸……”顧海西哽咽着聲音，撲進了顧延亭的懷裏。這個懷抱依舊溫暖如初，給人安定和安全。
“讓爸爸看看。”顧延亭撫摸着女兒的臉，慈愛地笑道：“嗯，我的女兒還是那麽乖巧可人。可是，呃，這眼角這裏是什麽，長痘痘了麽？”
“哪裏哪裏？”顧海西伸手去摸，“估計是西餐吃多了，上火了。”
“沒事，等下叫你媽熬涼茶給你喝，保準叫那些小痘痘哧溜溜跑光光。”
“嗯。”顧海西噙着淚點頭，知道父親肯定是不想看她難過，這才随便找了個借口，将話題岔開的。她早上出門時照過鏡子，那裏一粒痘痘都沒有。
“爸爸，我還是喜歡你做的菜，改天你做你的拿手好菜喂我的五髒廟吧。”顧海西對着父親撒嬌着說。
“好好……”
兩人絮絮叨叨地說着，沒一會兒許明姣過來叫兩人去吃飯。三人吃完了飯，顧海西幫着媽媽收拾好碗筷，然後三人一起下樓到小區裏散步。
這樣溫馨的場面很久沒有過了吧？顧海西記得，小時候自己父親的工作就非常忙，過年過季有時候都要飛來飛去。後來長大了，她父親的工作稍稍穩定了些，不再飛來飛去，于是她就會趁節假日飛去看望他們。
現在可好，三個人在一起，在自家樓下的小區裏散步，雖然她的父親身體不好，但這樣的氛圍足可以彌補她心中的那點擔心和憂傷。
到了七點來鐘，三人這才意猶未盡地上了樓。顧海西先去了自己的房間，她打算先洗個澡，然後再打個電話給蔣清明，把發生的情況跟他講一下，否則蔣大叔該擔心了吧。
見顧海西進了房間，顧延亭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掃剛才的病态樣，張口正欲說話，卻見許明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顧延亭見狀，只得閉了嘴。
許明姣這才仰起下巴，朝房間的方向點了點，顧延亭會意，跟着她進了房間。
房間的門一關上，顧延亭劈頭蓋臉就問：“明姣，你這樣讓我裝病騙孩子合适嗎？你看把孩子急的……”
他都不知自己的老婆是怎麽想的，自從在許明媚那裏得知，女兒跟蔣清明在一起之後，整個人就瘋魔了。結果就整了個爛招，讓他裝病，還千裏迢迢地從法國趕回中國，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拆散女兒跟蔣清明的好事。
他想阻止，可他阻止得了麽？一旦女人瘋起來，那可真是八千頭牛都拉不回來啊。他只得小心翼翼陪着，看着自家女兒難過的樣子，顧延亭真想挖個地洞鑽了。
他心裏不好受，太不好受，可還是得演戲，這何時是個頭啊？
“怎麽就不合适了？”許明姣梗着脖子反駁，“總比她要跟那個老男人在一起合适。顧延亭，我跟你講哦，這事一定不能穿幫，這可關系到小西後半輩子的幸福，你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閨女入虎口？”
顧延亭被問得啞口無言，想想真不知這是怎麽樣的孽緣？他的孩子怎麽就跟蔣清明扯上關系了呢？這男人……哎……
“蔣清明那混蛋，當初跟明媚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同意。現在倒好，坑不了明媚，居然坑起我女兒來了。”許明姣越想越火，轉念卻又一想，“哎，老顧，你說這蔣清明會不會是因為當年我不同意他跟明媚在一起，所以現在要報複我呀，所以就來毒害小西？”
顧延亭哭笑不得，“你這哪跟哪呀？你分明就是小說寫多了，連報複都出來了。生活，它必竟不是小說，也不是電視劇，哪來那麽多的記仇和報複。”
許明姣卻越想越入戲，“我說你這人都活了大半輩子了，怎麽還一副單純樣，現在什麽報複、拉仇恨，多了去了，你怎麽知道那姓蔣的是什麽個想法？萬一他真懷了歹心呢，怎麽辦？你叫女兒，叫我怎麽辦？”
顧延亭思索道：“蔣清明那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壞人呀？而且他那樣的人找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非得找上咱們小西啊？”
“都說是報複了，你這人。”許明姣搖頭，覺得自己的丈夫一點兒思想覺悟都沒有，這事可不能就這麽完喽。
可在顧延亭看來，自己老婆純屬瞎想，果然寫小說的人跟普通人的腦回路是不一樣的，但凡生活中發生一點兒事情，她都能給你整成一大文章。說不準，姓蔣那小子真看上自己女兒了呢，誰叫自家女兒長得好呢，不僅長相好，脾氣好，哪哪都好……他可是個徹徹底底的女兒控，能不好麽？
顧海西洗好澡出來後，趕忙去包裏翻手機，果然好幾通未接電話，有三通是蔣清明打來的，還有一通是許明媚打來的。
她手指輕輕一劃，先打給了蔣清明。
手機剛接通，蔣清明就接了起來，顯然一直在等她的電話。
“丫頭，怎麽樣，沒什麽大事吧？見你遲遲沒打電話過來，擔心死我了，打過去你又沒接，你要是再不打來，我都快要直接彪車去你家了。”蔣清明接到顧海西的電話，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現在最受不了的就是得不到顧海西的消息，一沒消息，他就會陷入胡思亂想，而所有的胡思亂想又統統都是壞的，能不叫他心驚麽？
“也沒什麽大事，我爸他……得了心髒病。”本來好好的，現在聽見蔣清明這麽柔柔地一問，顧海西心中所有的情緒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水一樣，傾洩而下，一發而不可收拾。
“怎麽，很嚴重麽？”蔣清明聽着顧海西的語調不對，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心髒有問題，那可真是可大可小啊。
“應該很嚴重。爸爸整個人都不對勁，看着好憔悴，以前的爸爸那樣意氣風發，可是……我真怕再也看不到了……”顧海西嗚嗚哭出聲，“媽媽她嘆了很久的氣，我媽她那個人，一向都要強。她說人不能嘆氣，嘆氣，是懦弱的表現，可是剛才我聽到她嘆氣了。清明，我真的好怕，怕得我的心也好似快不行了……”
“丫頭、丫頭，放輕松，沒事，這不是什麽大事，不是絕症都沒事。況且現在醫療水平這麽發達，有些絕症都給冶好喽，何況只是爸爸小小的心髒病呢。改明我幫你找個醫學界的權威，一定把爸爸的病給治好喽。”蔣清明偏頭一想，“對了，你還記得來給聞樂看過病的榮醫生麽，他家就是醫生世家，問他肯定能找到好醫生，所以別太擔心了好不好？”蔣清明的語調铿锵有力，仿佛一針強心劑，給了顧海西無限的力量。
她抿嘴沖着手機點點頭，可又想蔣清明哪裏看得到，于是沖着手機低低地說：“知道了，清明。”
而蔣清明此時卻恨不得長出翅膀來，飛到他的小丫頭身邊，抱緊她，給她無盡地安慰。他能想象，現在的小丫頭肯定哭成個淚人了。她彷徨無助，她傷心欲絕，可他去不能去找她，不能陪在她的身邊，這種感覺他又怎能會好受？
顧海西止住哭泣，才又想到一個問題。
“對不起，清明。”她輕輕地吐道。
“……”
“因為我爸的關系，我還沒有将這件事告訴他，我媽不許我說。清明，真是委屈你了。”顧海西就覺得，好歹她見過蔣清明的父母了，可是蔣清明因為她父親的關系，無法見她的父母，多多少少，她都覺得很抱歉。
蔣清明卻因為這軟軟的“委屈”二字，心中泛起小小的甜蜜。委屈，他有什麽可委屈的？他父母還不是因為亂七八糟的理由不接受海西麽，要說委屈，小丫頭才委屈得緊。
“丫頭，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麽事嗎？”蔣清明輕笑着問。
“什麽？”
“好想抱着你。”蔣清明将手機換到另一邊，“還是快快将你爸爸的病治好吧，要不然咱們的愛情就要跑馬拉松了。丫頭，我不想跑了，也跑不動了。”蔣清明的語調軟了下來，“丫頭，你今天乖乖休息，明天我就去找榮醫生，你等我的好消息。”
“嗯。我等你的消息。”
跟蔣清明聊過之後，顧海西覺得自己心裏輕松多了。不知不覺靠着枕頭睡着了。
或許是旅途太勞累了，也或許蔣清明的話給了她信心，那一覺，她沒來由地睡得異常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要帶着寶去外婆家玩，沒時間寫了哦，所以今天這章更得足一些，算是補償吧：）
